第六十七章

　　贺尚书府，长公子贺之荣正在房中休息。贺夫人严令他呆在房中养伤，不许四处走动，以免影响身体的恢复。即使大理寺的人来了，也不能见。而那天的遭遇，贺之荣已仔细地跟父亲大人禀报了。贺尚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好好在家养伤，未经尚书许可，不得离开尚书府半步。
　　家僮来报，凤家三公子来探望公子。
　　“凤翎？”贺之荣微微皱眉，他这个表哥几乎从未上过门，这次居然会亲自来探望，估计主要目的并不是因为挂念他这个表弟吧？他想了想，便让家人请凤三公子进来。
　　凤翎大步走进贺之荣的卧房。贺之荣已经坐在卧房外隔碧纱橱内的湘妃榻上了。本来太医吩咐必需卧床养伤的，不过，他觉得，如果躺在床上见凤翎，不仅没有礼貌，而且，说不定还会被凤翎暗中嘲笑他没用呢。贺之荣宁愿受点苦，也不能让这个骄傲的表兄看低了。
　　“之荣，好久不见，听说你受伤了，愚兄特来看望。身体怎么样了？”凤翎上前关切地问。
　　“凤三哥，请坐！多谢关心！小弟没事，只不过断了一根骨头而已，养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贺之荣淡淡地说。
　　“之荣，你是贺家的长子，又是唯一的嫡子，怎么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让姨母听了心里得有多难受呀？”凤翎说道。
　　“三哥，你贵人多忙事！你这次前来，是来专为看小弟的？还是为了……查案的？”贺之荣看着他。
　　“之荣，当然是为了看你，也是为了查案。”凤翎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是吏部尚书的长子，又是我凤翎的亲表弟，自然是很重要的。居然有人胆大包天，伤了贺家公子，此事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罢休！”
　　“不仅仅是这样，还因为司马浩云吧？”贺之荣冷冷地说。
　　“当然了，你也是太子妃之兄，这更是非同小可了！”
　　“不，三哥，不是因为我是小莹的兄长，而是因为，那蒙面人针对的是阎肃吧？”贺之荣直截了当。
　　“之荣，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你为何会这样看呢？”凤翎深思地看着他。
　　“哼，三哥，想必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之荣，你愿意跟三哥说说那天的事么？”
　　贺之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说道：“如果你是为了司马浩云而来的，那么小弟无可奉告；但是，如果是为了阎肃而来的，小弟愿意跟三哥好好说一说。”
　　凤翎不禁苦笑，这结果不是一样的么？但是，也许在贺之荣的眼里是完全不一样的。凤翎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之荣，我也不瞒你，我是为了阎肃而来，也是为了浩云而来。阎肃是浩云的下属，他的事情必然会牵涉到浩云的。阎肃是第一次进京，不过才几日，平日都在府内，并没有与其他京中人士有何接触，如果说是因为他得罪了某人而引起前日的事端，那显然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是因为司马浩云，才导致她被盯上了，对吗？”
　　“目前还不能下此定论。因此，我才希望你能好好帮助我，同时也是在帮助阎肃，你明白么？”
　　“三哥，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是对阎肃有帮助的，小弟都愿意倾力而为。”贺之荣坦然说道。
　　一向以风流不羁而著称的贺之荣居然对阎肃如此上心！凤翎心中暗暗叹息。
　　“之荣，你前日为何不陪姨母和妹妹去大相国寺上香，却一个人到城外去？”
　　“三哥，小弟早些时候约了一个朋友，要拜访一位大师。那位大师一直在闭关，最近才出关，那位朋友也是初一才得空，所以就约了初一在栖霞寺见面。”
　　“之荣，你说的那位朋友是？”
　　“王城卫尉叶思涵，就是在那竹林子里救了阎肃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一直都是相熟的朋友么？”
　　“嗯，认识了不是太久，大概三个多月前吧，偶然认识的。小弟和他相谈甚是投缘。”
　　“三个多月前？”凤翎细细一想，如果那叶思涵是可疑之人，那么，在三个多月前先设计与贺之荣相识倒也合理，但是，在那个时候，他怎么能预先知道太子会带阎肃回京呢？如果说他是早有预谋者，那也太牵强了。
　　“对，后来也相约喝了几次酒。听他谈起正一大师，小弟心里仰慕，便请求他帮忙引见。前一段日子，大师在闭关静修之中，小弟不便打扰，直到前几日，叶兄说大师出关了。于是，我们便约好初一一起拜访大师。”
　　“那，前日你们开始时为何没有在一起？”
　　“哦，因为小弟要先送母亲和妹妹到大相国寺，然后才能到栖霞寺去。所以就跟叶兄说好了，让他先去，小弟稍后再到。小弟本来还打算访了大师之后，再回大相国寺接上母亲和妹妹回府的。”
　　“原来如此。之荣，你到栖霞寺之事，还有谁知道？”
　　贺之荣轻轻摇摇头：“小弟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府里应该没有人知道。”
　　“嗯，那么，你在出城或者上山之时，可有遇到熟悉之人么？”
　　贺之荣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三哥，小弟一直在想事情，也没有留意。”
　　凤翎几乎能想象他当时是什么样子的，何况他一向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平日也只是在禁军之中挂个闲职，怎么可能会留意身边的事情？
　　“嗯，你是怎么遇到阎肃的？”
　　“当时我正在那林子里走着，准备到正一大师的竹寮去。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走动的声息，觉得奇怪，就回过头去看看，结果就看到她了。”贺之荣脸上是一种迷茫的表情，当时阎肃穿着红纱白袍，容貌俏丽，手执玉扇，风度翩翩，在那竹林子里忽然出现，仿如仙子一般。他当时是那么喜出望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之荣，你当时可还有遇到其他人？”
　　“没有了。自从进了那个林子，就只遇到她，后来就是那个蒙面人了。”
　　“当时是什么情况？”
　　“嗯，小弟正在和阎公子说话，那个蒙面人就突然从天而降了。当时，阎公子的反应很快，避开了那一击。而我呢，却是呆站在那里，看着她被那个家伙又攻了一击，我才反应过来。”贺之荣一脸苦笑，这两天，他一直都在自责自己没用。
　　凤翎同情地看着表弟，他很清楚那种感受：“当时，那蒙面人只是攻击阎肃？”
　　“对，他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到本公子。”贺之荣苦笑道，“然后，我就冲上去帮忙，才一个回合就被那个家伙踢飞了，还晕了过去，小弟真是没用啊！”
　　凤翎吃了一惊：“之荣，才一个回合？”贺之荣也是从小习武的，虽然他的身手在表兄弟之中是最差的，但在京城的贵族子弟之中也算是中上水平了。如果那蒙面人只是一个回合就把他踢伤了，那么，那蒙面人在面对阎肃时果然是颇为留有余地啊。
　　“对啊，才一个回合。那个家伙很厉害，不知道阎公子可有伤到哪里？”贺之荣担心地问，虽然叶思涵跟他说，阎肃没有大碍，但是，具体情况却是一概不知，他其实一直都在担心。
　　“嗯，小阎他被震伤了内腑，其他倒没什么。太医已经诊治过了，你不用担心。”
　　“司马浩云对她……很关心吧？”贺之荣迟疑了一下，问道。
　　“嗯，浩云对下属一向不薄。”凤翎淡淡道，心里却说道：何止关心？简直象是要了他的命根子了！
　　“她，她真的是他的下属么？”贺之荣又问，他一直不能相信，他觉得，她一定是在骗他的。
　　“对啊，小阎一直是永州军里的参将。自从浩云执掌永州军之后，小阎就是他的下属了。”凤翎深思地看着表弟。
　　“她，她一直是永州军……”贺之荣愣愣地说，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是个姑娘呀！
　　“之荣，你是怎么认识小阎的？”
　　“我？嗯，一个月前，在永州边界的一个小镇子上碰到她的，当时，她和一个老家人在那家酒楼上吃饭。楼上满座了，小弟就过去，和她拼了一张桌子。”贺之荣慢慢说道，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的情景，当时他一看到她那清丽的容颜就无法走开了。
　　“哦？那当时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是永州军么？”
　　贺之荣又不禁苦笑：“她当时没有说几句话，就走了，好象我会把她吃了一般。”
　　“这样啊……”凤翎有点同情地看着他，可以想象当时贺之荣那一脸癞蛤蟆的模样而阎肃肯定是一脸嫌恶的表情，避之犹恐不及也。
　　“小弟也曾想过去追她的，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如果知道她是在永州军里，那么我一定要到永州军里看看她！”贺之荣仍是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凤翎心想，如果你跑到永州骚扰小阎，那么司马大表哥只怕会把你五花大绑扔回京城了。
　　“直到前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贺之荣叹了一口气。
　　“之荣，你还记得当时那蒙面人把你踢伤之后又怎么样么？”
　　贺之荣摇摇头：“当时小弟胸部被那家伙狠狠踢了几脚，倒在地上，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我醒过来时，已经躺在那僧房里了。”
　　“之荣，是叶思涵送你回府的？”
　　“是的。”
　　“他可有说什么？”
　　“嗯？他说，那蒙面人已经走了，不知道是否还会再复返，他建议尽快离开栖霞寺。”
　　“你们是怎么离开的？”
　　“叶思涵找了一乘轿子，把我送到山下，又找了一辆马车，就送我回来了。”
　　“小阎是否和你一起下山的？”
　　贺之荣又摇摇头：“没有，后来我就没有见到她了。”
　　“大理寺的人有没有来找你调查情况？”
　　“嗯，因为我需要静养，府里不让他们进来。”
　　“嗯，如果他们来问，之荣，关于小阎的事，你可否尽量莫说太多？”
　　“三哥，小弟明白。”贺之荣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三哥，你是否认为，有人要对付司马浩云，所以才袭击阎公子的？”
　　“之荣，也有可能因此而袭击你。”
　　“哼，我与司马浩云毫无关系，怎么可能因为他而牵连我？”
　　“之荣，你别忘了，你可是太子妃的兄长呀，又是浩云的亲表弟。你的关系比小阎更深。”
　　“三哥，说句真心话，小弟根本不想要那个妹夫！”
　　“之荣，你在说什么傻话？象浩云那样的妹夫，天底下只有一个，朝中有多少人羡慕你呀！”
　　“那些人之中包括你吗？”贺之荣冷冷地问，他差点想说，不如把凤菲换上吧？
　　凤翎苦笑：“之荣，浩云的太子妃是贺之莹，这是六年前就定下了的。”
　　“哼，我早就看出来了，司马浩云根本就不想娶小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把这婚给退了！”
　　“之荣，大婚之期已经定了，就在八月十五，不会再变了。浩云也会很快回朝临政了。”
　　贺之荣只是冷笑，他完全可以想象，他的妹妹嫁入东宫之后，最多也只是另一个“独孤王后”，过着孤独而冷清的宫廷生活，十天半月也可能见不着司马浩云的脸。
　　凤翎只能暗暗叹气，为贺之莹叹气，也为贺之荣叹气。他知道这种政治婚姻意味着什么，即使是他的父亲和母亲，虽然彼此恩爱，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政治婚姻。所以，他才一再拒绝指婚，拒绝父母给他提的所有亲事。好在，他不是长子，他可以有“拒绝”的选择。而贺之荣，他也是没有选择权的，他是贺家唯一的嫡子，他的婚姻必须为他的家族兴旺而贡献力量。凤翎几乎可以预见，贺之荣的未来必然是迎娶某位公主或是贵族千金。而太子大婚之后，贺公子的婚事也应该排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