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的除夕之夜

　　姜海峰返回A市时，已是除夕之夜。此时，城市里万家灯火、鞭炮炸响，浓厚的节日气氛营造出喜庆的和谐之年。
　　父母在南方、儿子在国外，此时他才感到一人独处的孤独。他特地让厨师做了几个大菜，原本打算与留在厂里加班的职工在一起共度除夕之夜，临到饭做好了他改变主意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喝闷酒。
　　此次下决心与鲁副校长去谢梦婷家乡，与预期的效果截然相反，谢梦婷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冷漠不说，似乎还很反感。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他仔细回忆、仔细考虑，感觉问题出现的分水岭在那晚的“迎新年文艺晚会”。当晚会结束自己邀请她一起外出喝咖啡时，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她却故作疲惫状拒绝了；说好了过几天与她再联系她却不辞而别。是自己对她的追求行为过分了还是她压根不喜欢自己？抑或是有了意中人？好像都不是。那么有人从中挑拨离间？是谁呢？难道是她？
　　“叮、叮、叮。”正在独自喝着酒、想着事，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拿起话筒，是传达室打过来的，“厂长，有个叫胡桂香的女同志找您有事。”
　　“好的，送她到我办公室来。”
　　胡桂香推门进来，满脸笑意，往他对面沙发上一坐：“哟，怎么一个人独饮？漂亮的女秘书呢？”
　　姜海峰说：“回老家过年去了。”
　　胡桂香讽刺地说：“女秘书走了，谢梦婷也走了，如今变成了孤家寡人啦。哎！一日夫妻百日恩，还是我来陪你吧。”
　　姜海峰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近段时期总是阴阳怪气的，我需要你陪吗？”
　　胡桂香说：“你看你，开个玩笑就认真了，脾气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暴躁。”
　　姜海峰生气地说：“今天大年三十，别说些不愉快的，你愿意呆咱俩就喝两口，不愿意呆就走人。”
　　胡桂香拿起桌上的一只空杯，边倒酒边说：“好，陪你喝两口。”
　　两人端起酒杯，碰杯，干了。
　　胡桂香将两人的杯子倒满，说：“你想听听谢梦婷的事情吗？”
　　“什么事？”
　　“你最关心的事，爱情的故事。”
　　姜海峰身子往前凑了凑，不由得点了点头。
　　“谢梦婷今年回老家是张明亮给她买的往返机票，也是张明亮送她去的火车站，这就意味着他俩恋上了。”
　　姜海峰突然高声喊道：“胡说八道，绝对不可能。”
　　“别激动！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可以不相信事实吧。”
　　“什么事实？”
　　“就在你对谢梦婷产生好感、追求她的时候，你最信任的合伙人张明亮在暗地里向谢梦婷射出了丘比特之箭。”
　　“你有什么依据？”
　　“有什么依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俩确定恋爱关系的时间是一个很好的节点，是你下大功夫在艺术学院举办文艺晚会的那天晚上，他充分利用了你创造的良好机会向谢梦婷定下了浪漫的婚约。如果你还不相信，我现在可以打电话张明亮证实一下。怎么样？”胡桂香掏出了手机，准备拨号。
　　姜海峰恼怒地一挥手：“别打了，他俩谈恋爱与你我有什么关系？管好自己吧。”说完，拿起桌上的酒一干而尽。
　　胡桂香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两口：“好吧，听你的，这一页翻过去了，再谈谈咱俩的事吧。”
　　不胜酒力的姜海峰显然已经有点头晕了，吐词也含糊不清：“咱俩、咱俩还有事吗？”
　　胡桂香说：“咱俩的事才刚刚开始，能结束吗？”
　　“什、什么事？我怎么越、越听越糊涂？”
　　“告诉你，我肚子里又有你的孩子了。”
　　姜海峰端起酒杯正准备往嘴里送，一听这话，酒杯掉下来落在他的身上，衣服湿了一大片。他睁大眼睛，问：“你、你、你什么时候的事？”
　　胡桂香起身将酒杯捡了起来，又从桌上纸盒里抽出几张纸递了过去，说：“三个多月前，你来大富豪风流的那个晚上，怎么忘了？”
　　姜海峰连连摇头，双手急促地上下挥动着，说：“不、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呆一个晚上就怀、怀上了。”
　　胡桂香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相信医院的检验证明吧？”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你看看检验结果，阳性。”
　　姜海峰恼羞成怒，大声喊道：“滚、滚蛋！”
　　胡桂香站起身，指着姜海峰，说：“真没想到，我出于对你的关心，大年三十来陪你，是因为我即将要做你第二个孩子的母亲了。可是，你却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我。你可以让我滚，但能让你的儿子滚吗？姜海峰，如果你逼我，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你应该明白，我再不是几年前任你玩弄、任你抛弃的胡桂香。你、还有你的家族，历来视名誉比生命还贵重，到那个时候，我要请A市所有的新闻媒体到现场，这样。你们不仅名声扫地，而且在生意圈里的诚信会一落千丈。你们姜氏家族祖辈的基业、名誉将会全部毁在你的手里。”
　　胡桂香一席话说得姜海峰汗流浃背，醉意全无，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去桌上取手纸擦汗，取了几次也没有取着。胡桂香上前抽出一沓纸，递了过去。姜海峰抓住胡桂香的手，说：“别生气，别生气，刚才我喝多了，你坐下，你说怎么解决吧。”
　　胡桂香说：“你是个明白人，不用我多说，这事解决好了，也是为了你的孩子、为了你的家族。是连大人带孩子一起去你家，还是将大富豪夜总会的产权人换成我，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手一挥，“我走了，拜拜。”
　　姜海峰第一次感觉到，胡桂香这么难对付。
　　
　　张明亮的大年初一
　　由于与客户签订的供货单已经排到下半年了，今年春节，除了家里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走了几个工人以外，其余全部节日加班。
　　初一早晨七点，与往常一样，张明亮进了车间；十点回到办公室，坐在桌旁，准备与谢梦婷通个电话。自谢梦婷回家乡以来，几乎每天都是这个流程。他掏出电话，正在拨号，这时姜海峰匆匆忙忙推门而入，进来后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紧盯着张明亮。
　　张明亮大吃一惊：怎么呢？平时衣冠楚楚、善修边幅的姜海峰今天怎么头发蓬乱、面容灰暗，上衣不仅皱褶不整，而且沾有污渍。他心里有点发怵，问道：“姜厂长，您怎么呢？”
　　姜海峰盯着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稍稍动了动。
　　张明亮身子往前探了探，问：“姜厂长，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姜海峰开口道：“张明亮，我对你怎么样？”
　　张明亮说：“恩重如山。”
　　姜海峰问：“你如实回答我，你是不是与谢梦婷在搞对象。”
　　张明亮答：“有这么回事。”
　　“那你为什么骗我？“
　　“什么时候骗您？”
　　“前几次问你，你都说没有。”
　　张明亮拍着胸脯说：“绝不骗您，我们也是年前才确定的。”
　　“是不是在艺术学院举办文艺晚会的那天晚上？”
　　“没错，我给她买了两张往返的火车票，她非常高兴地接收了；后来我送她去飞机场，她到家后我们每天通一次电话。姜厂长，您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姜海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她？”
　　张明亮摸摸脑袋：“我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见过，我还真不知道您也喜欢她。如果早知道，我怎么可能与您去争呢？”
　　“你现在知道了，是吧？”
　　张明亮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姜海峰。
　　“你能把她让给我吗？”
　　张明亮：“姜厂长，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使您让我三天之内把工厂卖掉，还您的投资，我也毫不犹豫。”
　　姜海峰面无表情地说：“好！这是你说的，那就三天之内，把投资还给我吧。”
　　张明亮挠挠头，说：“姜厂长，是否给我宽限几天？”
　　“怎么，后悔了？”
　　“绝不后悔，我考虑给谢梦婷打个电话，因为我的工厂牵着她的心。”
　　“打吧。”
　　张明亮思考了一会，拿起电话就要拨号。
　　姜海峰手一伸，说：“等等。”
　　张明亮看着他问道：“怎么呢？”
　　姜海峰说：“你犹豫了吧？”
　　张明亮说：“是的，今天是大年初一，她又在伺候自己的父母，怕打扰她。”
　　姜海峰说：“你只管拨通电话，我来说。”
　　张明亮拨通了电话，说：“谢梦婷吧，你等等，姜厂长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对你说，你千万别难过。”说完，将电话递给了姜海峰，忐忑不安地退到一旁。
　　姜海峰接过电话：“谢梦婷你好！我以个人的名义，祝你父母节日快乐！身体健康！祝你和张明亮相亲相爱！永结百年！好了，节后见。”
　　姜海峰放下电话后，张明亮彻底地晕菜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姜海峰今天怎么呢？令人难以琢磨，是真爱上了谢梦婷还是逗我玩的？
　　姜海峰捅了他的胳膊一下，面带微笑地说：“还傻站着干嘛？坐下吧，咱俩聊聊。”
　　张明亮坐下后，姜海峰说：“刚才我只不过给你开了一个玩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与谢梦婷在谈恋爱？爱她的程度？看来，你俩是真相爱了，爱得很深。这样，我的心就彻底的死了。哎！当初我是要江山不要美人，你今天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张明亮说：“姜厂长，我怎么能跟您比呢，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姜海峰说：“你错了。我的亲身体会是：爱情与人的贫富不是成正比的，甚至有时是反比的；人在贫穷的时候容易得到真爱，富贵的时候诱惑太多，容易失衡。不瞒你说，我现在是物质的富翁，爱情的乞丐。”
　　张明亮说：“有那么惨吗？您太追求完美了吧？”
　　姜海峰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希望得到完美的爱情，所谓完美的爱情，无非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不为诱惑所左右，两情相悦走到一起来了。但在现实社会中由于诱惑太多，很难找到你最喜爱的那个人，即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够走到一起；因为对方也在选择自己最喜爱的那个人。”
　　张明亮说：“你的爱情理论太抽象了，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姜海峰：“从除夕夜到初一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琢磨出这点道理，你还嫌抽象。好，说点具体的吧。我曾有过一次婚姻，但那只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上的婚姻，根本谈不上爱情。我也曾经有过一次婚外情，刚开始爱得死去活来，后因家庭阻挠不得不放弃；再后来等我下定决心回过头来寻找自己的最爱时，却发现物是人非，远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时间让真像凸现，诱惑让爱情变味了。当我意外地认识了谢梦婷，我认定这才是我久久寻觅的最爱，绝不能放过这一天赐良机。于是，我想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一步步朝她走去，眼看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走近她的生活。可是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她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对我冷漠、反感、躲避，至今我都没有明白这是为什么？正在这时，你小子突然杀出来了，横刀夺爱。”
　　张明亮申辩道：“姜厂长，我真的不知道您也爱上了她，我要知道绝对不会与您争。您对我恩重如山，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夺您的爱呢？”
　　听了这话，姜海峰突然严肃地说：“张明亮，这话我不爱听，谢梦婷不是我的专利，我命该如此。另外，必须跟你讲清楚，我姜海峰不是小人，历来都是将个人情感与工作截然分开。”
　　张明亮说：“我错了、我错了。”
　　姜海峰说：“当我第一时间得知你与谢梦婷谈恋爱这一消息时，杀你的心都有。后来仔细一想，谢梦婷既然选择了你，肯定有她的道理，说明你就是她选择的最爱。”
　　张明亮：“说实在话，能够得到谢梦婷的爱我是十分幸运的，如果不是桂香姐帮忙，打死我也不敢想，就我这条件……”
　　“什么？”姜海峰插话道，“胡桂香怎么帮忙？”
　　“胡桂香……”张明亮刚说出两个字，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曹晓飞气势汹汹地跑了进来，开口骂道：“张明亮，你他妈是人不是人？”
　　张明亮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酒精味，知道他喝多了，问道：“有什么事请说清楚，你能不能嘴巴放干净一点？”
　　曹晓飞又骂道：“别他妈装孙子了，你为了自己能够办成贷款，竟让谢梦婷与钱行长厮混在一起，缺大德了。”
　　张明亮对曹晓飞说的话十分反感，便回敬道：“谢梦婷愿意怎么做关你屁事，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曹晓飞说：“她是我的女朋友，这事就得管。”
　　张明亮早就知道曹晓飞在追求谢梦婷，便讽刺道：“你恐怕是自作多情吧。”
　　曹晓飞对谢梦婷一直是单相思，他最难受的也是这一点，这句话确实打中了他的要害，使他恼羞成怒，他突然挥手一拳头打在张明亮的脸上。张明亮没有提防，仰面倒了下去，头正好扎在办公桌的一角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几个刚进门的工人见状，立即围上去将曹晓飞控制住了，要替张明亮报仇打曹晓飞。
　　这时，姜海峰已将张明亮搀扶起来了，张明亮用手捂着伤口，制止道：“别动手，找司机把他送走。”
　　姜海峰问：“怎么呢？”
　　张明亮说：“他是谢梦婷的同学，也是谢梦婷的好朋友。”
　　姜海峰立即想起来了，在那天的文艺晚会上，他与谢梦婷一起做节目主持人，还一起跳了几曲舞。
　　司机送曹晓飞去艺术学院。姜海峰送张明亮去医院，医生给张明亮清洗了伤口、缝了六针，并缠上了白色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