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活滋味

　　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每天的工作却是千篇一律的周而复始。每天跑东跑西、上楼下楼，这个小区那个家园地来回画圈，总是跳不出来。
　　要说工作的乐趣就是在送餐时，时不时会捕捉到每户人家的点滴、真实的生活，有时甚至是隐私。
　　订好的一份盖饭、小菜送到西苑豪庭富二代董天成的府上时，他居然不要了。
　　“为什么，是不是我送的晚了？接到订单，我就赶过来了，一分钟都没耽搁。”龙鹏怕他投诉自己，赶紧解释。
　　“不是。”董天成否认说，“我要出去一下，用不着了。这是饭钱，你拿着。”
　　说完，急匆匆地关上门。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碰到过，龙鹏也不在意。到底是有钱人，直接递过来一张票，不用找零，真是财大气粗。
　　在往学府嘉园送餐时，龙鹏瞥见这户人家的椅子上放着的正是自己送给啃老男马然的抱枕，枕头的花边上有一处细微的撕裂小口，他认得。这保健枕，不会又被扔进垃圾桶了吧？
　　见他眼睛盯着枕头，主人告诉他：“这是我一个朋友特意从云南那边带回来送给我的，十几种草药熬制填充的，专治颈椎病、头疼、腰酸，花了大价钱呢……”
　　龙鹏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这保健枕不过是美佳超市周年店庆赠送的礼品，因为有破损白送给了他。他用不上，所以转送给了马然家，当时马母还一脸嫌弃地接受了，哪知道……哈哈，真好笑。
　　说来也巧，下一单正是马然家。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出马母的声音：“技术员不是干的好好的吗，怎么又不干了？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托了多少关系、陪了多少笑脸，结果你这么一甩手……我怎么好向人家交待。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马母终于对她的宝贝儿子有几分怨气了。
　　马然的回答夹着游戏的声响：“没怎么，我就一个不小心把线路接错了，那老东西就冲我破口大骂起来。有没有人性、懂不懂尊重？还大公司呢、受过高等教育呢，什么素质？老子可不受你的气，瞅你那肥头大耳的油腻样子，我没伸手揍他就算不错了。”
　　“那你想干什么？不上班，天天窝在家里打游戏，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啊。”马母终于知道担忧了。
　　“你是嫌我呆在家里白吃白喝，想撵我走是不是？我离了这个家，永远不回来！”
　　“好好好，咱不走、咱不走，你想怎样就怎样。”
　　不能再听下去了，再不敲门，真的要被投诉了。
　　“哟，这都几点了才送来？呀，都凉了，退货！”房门一打开，马母瞬间变脸，抬起下巴斜楞眼，刻意装出一副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姿态。想到那个保健枕，再看他们母子，活脱脱一对小丑。
　　她当然不会退货，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关上门，龙鹏没有马上离开，里面又传出了：“少吃点外卖吧，又贵又不健康。新闻上说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因为总吃外卖吃出病来了，少吃点吧。”
　　“咋地，吃不起啊，让外人知道咱家连外卖都吃不起，不怕丢人现眼啊？再说，你做的饭我不爱吃。”
　　这一对奇葩活宝母子啊，龙鹏直摇头。
　　凄婉贵妇家里多了一个富贵老太太，是她的婆婆。房门一打开，老太婆就对凄婉贵妇尖声利语：“你天天给麟麟吃外卖啊？麟麟才多大，外卖有多不健康你知道吗？亏你还念过大学呢，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还是不是亲妈啊！”
　　凄婉贵妇的解释显得有气无力：“不是的，我只是偶尔订点改善一下口味。我不是随便找一家就订餐的，这家餐馆我特意去过，干净卫生，很健康的。”
　　“健不健康你知道啊，你看见什么了？我看你就是懒的。再说，天天点外卖得花多少钱啊，你天天在家呆着，一分钱不挣，花起钱来可是大手大脚的，连饭都不做。”
　　龙鹏捧着餐盒尴尬地站着，终于找了个插话的空当：“你们谁把饭钱结一下。”
　　“不要了，退掉。”凄婉贵妇说着，递过了饭钱。
　　“什么，不要了？不要了还给什么饭钱！你现做饭来得及啊，饿坏了麟麟可怎么办。既然订了就留下吧，一份外卖还吃得起。”
　　门关上了，老太婆还在嘚吧嘚吧：“这外卖都是那些民工、下层人吃的，有身份的人家谁吃这东西，你也不怕掉身价。麟麟啊，你可得好好学习，不然只能去送外卖了……”
　　“老太婆、老不死的，送外卖怎么了，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凭啥看不起人。”龙鹏忍不住骂她。
　　还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有钱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刚刚见识的一幕，让龙鹏心里得到了些许平衡和满足。
　　下一单，“花二郎”住处。推门而入时，他正和新任女友搂抱在一起，龙鹏弄了个大红脸。这两人倒是没羞没臊地坦然相对。
　　“花二郎”又一次冲他露出那副得意洋洋的欠扁笑容。
　　实在地说，人家也确实有得意、炫耀的资本。“花二郎”皮相好，嘴甜会说，懂风情会浪漫，没有几个女的能招架得住他那双炽热的、溜溜转的桃花眼。
　　不过，龙鹏并不羡慕嫉妒恨，桃花运太旺，不知道收敛、节制，早晚死在这上面。
　　在学府嘉园送单时，龙鹏特意去了一趟7号楼4单元602室，给“无脸哥”送去点水果和蔬菜，嘱咐他不要老吃泡面、火腿肠和熏酱食品，适当补充点维生素。缺什么了尽管找他，反正他天天楼前楼后的跑，很顺便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收工回家。刚进屋躺下，听到了门外有人找他：“龙鹏在吗？”
　　刘晓蓉的声音。
　　“在，你是……”简丹的语气不太友善。
　　“我是他的……”
　　“在这呢。”龙鹏打开门。
　　“龙哥。”看到他，刘晓蓉顿时眉开眼笑，看来她的事情解决了，“龙哥，走，我请你吃饭。”她拉起他的手。
　　“回屋说。”
　　简丹冷眼目送她走近龙鹏的小屋，关上了门。
　　“钱追回来了？”
　　“嗯。”刘晓蓉重重地点点头，“我用你的方法，大部分钱都追回来了，有些被她花掉了，但损失不是很大。我得感谢你，走，出去吃饭，饭店随你挑。”
　　龙鹏挥挥手：“好意我心领了，你的钱好好守着吧，挣钱不容易。”
　　“不行，我一定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我的钱真的就打水漂了。这顿饭，我一定得请，不请就是欠你的人情。”
　　盛情难却。“这样吧，”龙鹏说，“就在家里吃点吧。”
　　“行，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刘晓蓉拿出了手机。
　　“对面那家菜馆不错，好吃，经济实惠。”
　　“成，你点菜，多点点。”
　　龙鹏只点了两份毛菜，刘晓蓉嫌他客气，又点了四份菜，外加两瓶酒，两人吃着喝着聊着。
　　“龙哥，我按你说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照样和她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假装无意中让她看到了我存折里的钱数。上班时，找机会将包包放到有监控的地方，离开了。她果然上钩了，拿走了我的存折。我发现后立刻报警，她被抓了，果然她拿出那张欠条说事。我把前前后后的事和警察一五一十地说了。警察搜了她的家，找到了她从银行取走的三万元钱。她为了演得像，和出纳员说，这钱是借给我一个朋友的。可谁想，弄巧成拙了，事实上她并没有将这笔钱交到我手上，那我欠她钱的事实就不成立，她私自取走我的钱就是违法犯罪。我还以为她多‘能’呢，结果进了警局，三吓两吓，全撂了，哭得跟什么似的。”
　　“其实——”龙鹏灌了口酒，“我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能不能再‘犯案’，我也是赌一把。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人性经不起考验啊。”
　　“我给她出具谅解书了，也求情了，到底怎么判就交给法院了。反正，我对她是仁至义尽了。”
　　龙鹏颇有感慨：“如果她能经得住后面的诱惑，那她之前的手段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犯罪’了。她倒是聪明，可惜没用到正地方。”
　　“这我可不同意啊。”刘晓蓉反驳说，“她干了坏事，老天哪能让她得好、不受罚呢？俗话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没有你给我出的主意，坏人也早晚会被抓起来受罚的，跑不了的。”
　　“哟，钱追回来了，就把我的功劳抹杀了，你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啊，忘了当初你都哭成什么样了？”龙鹏装作阴阳怪气地说。
　　“没有啦，我当然感谢你了，要不，请你吃饭干什么？我是说，人只要起了歪念、做了坏事，就算不法办他（她），他（她）也逃不过。”
　　嗯，这倒是真的。
　　结束时，龙鹏将喝得醉醺醺、小脸红扑扑的刘晓蓉送出了门。
　　“你一个人回去行吗？我送你吧。”
　　“没事啦，两家离得近，几步就到了。现在还不算太晚，路上人多，没有事啦。”
　　听她说话，挺清醒的。
　　“那好吧，回去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
　　“OK。”
　　她走了。自打她进门就始终阴沉着脸的房东姐简丹质问他：“她是谁，找你干嘛？”
　　“一个朋友，怎么了？”
　　“哟，你一个臭送外卖的还挺有人缘啊。”
　　“送外卖的怎么了？我可是高配置送外卖的。”龙鹏也喝了不少，说去话来有点冲，“除了能干力气活，我还能去写字楼上班呢。这叫什么？穿上蓝领送得了外卖，穿上西装能坐办公室当白领，能文能武、能粗能细，全能！再说了，我送外卖怎么了，凭力气挣钱吃饭，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像某些人，好吃懒做，就知道算计别人的钱。”
　　“去写字楼上班，哪能认识这么多人啊？”
　　“我认识的人还真多，尤其是女的，不止她一个。怎的，吃醋了？”
　　“呸，想得美，我是不想什么人都往家里招，闹哄哄的，看着烦。”
　　简丹到底不简单，有气量，知道他喝醉了，不和他计较，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