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星幼儿园

　　又过去半个月，星星幼儿园开学了。那些小鬼们在家长的带领下陆续来报名。罗舒妤坐在办公室里接待着他们，并亲自收学费。
　　星星幼儿园座落在这个城市的贫民窟，虽然生源不少，但学费低廉，甚至有部分家长赊学费，为了学费跟罗舒妤讨价还价。幼儿园此时不再是幼儿园，变成了菜市场。
　　罗舒妤当了半天的“市场小贩”，身心俱疲。一个老教师对她说：“罗园长，我们这儿就是这样的，你不习惯吧？”
　　罗舒妤说：“没什么不习惯的，我能应付得来！”
　　这个老教师以前是霞姐的助理，叫蒋国珍。霞姐说她有经验，因而开给她的工资最高，一个月四千五百块。
　　蒋国珍上了年纪，满脸雀斑。她听说霞姐要走，担心新来的园长不好伺候，便到其他幼儿园应聘。人家嫌她年纪大，长得又抱歉，所以将她拒之门外。
　　蒋国珍只好打道回府，留在星星幼儿园。后来她发现园长原来是个年轻丫头，阅历还很浅，又放了心，踏踏实实地在丫头身边工作。
　　因为蒋国珍是长辈，经验丰富，罗舒妤很尊重她，一口一个“蒋老师”不离口地唤她。蒋国珍更加喜欢罗舒妤，觉得这个年轻丫头懂事又独立，长得漂亮不说，还不像一般颜值高的女孩那么傲娇。
　　星星幼儿园从前的老师亦继续留用。她们都是星星毛巾厂的下岗工人，被工厂一刀切买断工龄，有关系的人找厂长，就到幼儿园上了班。
　　星星毛巾厂已经倒闭，两年前宣布破产，后来生产大楼被爆破，那些老工人见了，不免老泪纵横。霞姐也是星星毛巾厂的女工，娘家有点钱，之前走后门买下幼儿园，买后不到半个月毛巾厂就倒闭了。
　　这些事都是蒋国珍告诉罗舒妤的。罗舒妤感叹地说：“星星毛巾厂原来很有名的，可惜啊！”
　　蒋国珍说：“霞姐当年还是有魄力的，买下了这个幼儿园！花了三十万呢！现在三十万可能不值钱，但是前几年，工薪阶层拿出三十万也不容易！”
　　罗舒妤说：“是啊，都不容易！”
　　蒋国珍又说：“罗园长，我们幼儿园的老师上岗前也培训过，不过有一些老师还是不行，你看要不要辞退她们？”
　　罗舒妤犹豫一下，说：“她们这点收入也不容易，留下吧！蒋老师，您以后帮我多带带她们！”
　　蒋国珍一笑：“那当然，我是义不容辞的！这些老师的素质参差不齐，和家长们一样；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后你要操不少心！”
　　罗舒妤问：“是吗？”
　　蒋国珍说：“是的，就拿尤老师来说吧，上班时间玩手机，霞姐说了她，她还顶撞霞姐！”
　　“有这回事？”罗舒妤皱眉，预感到这些老师的不简单。
　　“这个尤老师，”蒋国珍继续说，“上班不好好带孩子，总出事故，小孩不是磕了就是碰了，去年还有一个孩子在班上烫伤，幼儿园赔了不少钱！”
　　“怎么会烫伤的？”罗舒妤不解地问。
　　“被热汤烫的！”蒋国珍解释说，“中午孩子们吃饭，尤老师把热汤放在教室门口，孩子从厕所洗完手回来，撞上了，结果就烫到了！”
　　“那也太不像话了！”罗舒妤说。
　　“罗园长，你是没看见那个家长闹，”蒋国珍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那个小孩的妈妈踢我们园长办公室的门，骂园长的祖宗八代，尤老师自己吓得躲了一个月没上班！”
　　“后来就赔钱了？”罗舒妤问，“赔了多少钱？”
　　“光医药费就一万多块！”蒋国珍加油添醋地说，“那孩子烫伤得很厉害，衣服都不能脱下来，是医生用剪刀把衣服剪开的！“
　　罗舒妤就说：“难怪人家的妈妈闹，孩子都烫成这样了，人家能不心疼吗？换了我，我也会不依不饶的！”
　　蒋国珍继续说：“我们幼儿园这种事多着呢，罗园长，你以后恐怕不得安生啦！”
　　罗舒妤说：“我既然接手了，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中午，罗舒妤让蒋国珍组织全体教师在办公室开会。那些老师拖沓着脚步，懒洋洋地来了，连笔和记录本都不带。
　　罗舒妤见她们散漫的神情，心中不悦。她问蒋国珍人有没有到齐，蒋国珍说，到齐了。
　　于是，罗舒妤说起了开场白：“各位老师们，大家好！我叫罗舒妤，在你们前任园长那儿买下星星幼儿园；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星星幼儿园的负责人。每位老师的工资待遇不变，这学期我还建立了奖惩制度，表现好的老师奖励奖金，虽然不多，但以后条件允许的话，奖金只会越来越多的！”
　　那个姓尤的女教师说：“罗园长，如果我们犯了错，你预备怎么惩罚我们啊？！”
　　这句话是公然的挑衅。其他老师听了，暗自窃笑，准备看罗舒妤的笑话。
　　罗舒妤愣了一秒钟，继而一笑，说：“尤老师怕是担心自己会犯错吧？不要紧，只要不闹出烫伤孩子的大事故，我是不会把你怎样的！”
　　此话一出，尤老师臊红了脸。
　　罗舒妤又说：“尤老师，你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吧？我希望你能成熟些，不要总是长不大，让别人为你做的事善后！”
　　尤老师便不语了。
　　其他老师领教到罗舒妤的厉害，毕竟一个年轻姑娘，靠着自己的能力买下幼儿园单干，这并不简单。
　　罗舒妤接着对老师们说：“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幼儿园是我买下的，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园长！我开会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岔，谁要是再说出这样的话，我就视作冲撞领导，会马上开除！”
　　那些老师们听了，不安又骇异。她们心里暗暗奇怪，一个年轻丫头哪来的这种摄人的魄力？！
　　一旁沉默许久的厨房厨师说：“罗园长，我们绝对服你，以你马首是瞻！”
　　老师们听后，也纷纷表示，愿意服从罗舒妤的领导。
　　罗舒妤提出几个要求，比如开会时必须带会议记录本和笔，幼儿园生源虽稳定，但也是相对稳定，为了扩展生源，老师们需要到外面去招生。
　　老师们听了，都叫起来：“我们都有家庭，哪来的时间去招生啊？！”
　　罗舒妤两手一摊，说：“老师们，你们也看见了，附近的这些家长不是赊账就是在学费上讨价还价！我收不到学费，怎么发你们的工资啊？还请你们可怜可怜我，我今晚去几个小孩家里索要学费，你们谁想陪我去？！”
　　老师们便不吭声了。蒋国珍觉得自己该发话帮帮罗舒妤了，不然面子上过不去，让她发现自己耍滑头便不妙了。
　　蒋国珍说：“你们这些老师也该收收心了，现在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你们去外面打听打听行情，再来发牢骚！我们幼儿园就是个烂摊子，罗园长管多费神啊！”
　　罗舒妤见蒋国珍这么帮衬自己，将来靠她的地方也不少，就说：“从今天开始，蒋老师升为业务园长，帮助你们提高业务！”
　　蒋国珍一听，喜上眉梢：“谢谢罗园长的信任！”
　　散会后，罗舒妤对蒋国珍说，将她的工资涨到五千。蒋国珍欣喜异常，拍罗舒妤的马屁，说她除了年轻貌美，还有领导架势。她好奇地问：“罗园长，看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能干啊？！”
　　罗舒妤淡淡一笑：“我们一家都是学前教育出身，我的外婆和妈妈都承包过幼儿园，我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蒋国珍听闻，惊讶得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这几天，老师们都在积极的招生，她们每个人要招满十个孩子。罗舒妤已经招满了十个，都是去一些偏远郊区招的生，那些家长经济拮据，手头没钱，但是他们也想让孩子上幼儿园学点规矩。
　　星星幼儿园学费低，正好符合他们的消费。
　　幼儿园的安老师怀孕待产，罗舒妤对她说：“安老师，你就不用去招生了，在家里休息吧！”
　　安老师感激地说：“罗园长，谢谢你！”又担心地问，“那我的工资不会有影响吧？”
　　罗舒妤说：“不会的，你放心！”
　　安老师欢天喜地地回家了。
　　隔天，罗舒妤召集老师开会，让她们汇报自己招生的情况。蒋国珍说已经招了十个孩子，不过有两个不确定来不来报名；徐老师说自己招了八个，也有一个不确定。
　　轮到尤老师汇报了，她说自己招了四个孩子，有两个不确定。
　　罗舒妤听后不满地说：“尤老师，你等于只招了两个生源！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招了这几个吗？你看别人招的都比你多！”
　　尤老师一撇嘴，说：“罗园长，你不知道现在招生有多难！我挨家挨户地去问，人家还以为我是推销东西的，看也不看就把我赶走了！”
　　罗舒妤不以为然地说：“这种情况大家都遇到过，又不是你一个！如果你再招不到孩子，我也没办法，只好扣你的工资了！”
　　尤老师抱怨说：“罗园长，你怎么能这样啊？以前的园长就不会这样做！”
　　罗舒妤听后，说：“哪个园长好，你就去哪个幼儿园！总之你招不满十个生源，工资就会受影响！”
　　蒋国珍对尤老师说：“尤老师，你也用用心！以前你们就是太散漫了，才会这样不思进取！罗园长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幼儿园生源不足，我们能有什么出路？教室里没有孩子，难道我们给桌子椅子上课不成？！”
　　其他老师听了，都纷纷说：“是啊，罗园长也是为了我们幼儿园好！”
　　安老师这时意外出现，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扶着门走进来说：“罗园长，我那天和老公去散步，招了两个孩子来！我确定他们会来报名，他们还答应多为我们幼儿园宣传！”
　　“是吗？”罗舒妤惊喜地说，“辛苦你了，安老师！”
　　安老师笑笑说：“罗园长你不必客气，我也是幼儿园的一份子，出力是应该的！”
　　罗舒妤赞许地对安老师说：“安老师，你很敬业！”
　　尤老师见大肚子的安老师也能招两个生源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对罗舒妤说：“罗园长，刚才是我不对！请你给我机会，我一定招满十个生源！”
　　罗舒妤说：“好，只要你招满十个，工资一分都不会少！超额完成招生任务的老师，一个生源一百块钱！”
　　老师们听了，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罗舒妤关心地问安老师的身体情况：“你的预产期在几月份？”
　　安老师说：“还有两个月呢！”
　　旁边的徐老师说：“安老师和她老公都姓安，将来孩子出生，既跟爸爸姓又跟妈妈姓，多好啊！”
　　罗舒妤惊奇地问：“是吗？这么巧？！”
　　老师们笑呵呵地说是的，又起哄说，安老师如果生个男孩叫安禄山，生个女孩就叫安陵容。
　　安老师听了，亦笑。老师们说笑一阵，便各自回家。
　　尤老师边走边对徐老师发牢骚：“罗舒妤算什么东西！明摆着是变着花样扣我们的钱！让我们招生，只不过是扣工资的由头！”
　　徐老师说：“小尤，你别抱怨啦！罗园长也不容易，她只让我们招十个生源，你知道天使幼儿园的园长让老师招多少生源吗？”
　　尤老师没好气地说：“能有多少？”
　　“三十个！”徐老师说。
　　尤老师惊得张大了嘴巴，再也不出声了。
　　罗舒妤安排老师们去招生是有缘故的。星星幼儿园附近，也有几家小规模的幼儿园，虽说学费比星星幼儿园高一些，但那些幼儿园硬件比星星幼儿园好很多。
　　比如天使幼儿园，离星星幼儿园只有两条街；还有蓓蕾幼儿园，它是贫民窟里条件最好的幼儿园，活动场地宽敞大气，有两组大型滑梯；教学楼有三层，墙面上刷的是充满童趣的喷画。
　　罗舒妤也想在教室外的墙上刷喷画，可是喷画的价格很贵，她出不起价格。
　　这些幼儿园都是星星幼儿园的竞争对手。显而易见的是，星星幼儿园处于弱势，无论在硬件或软件上，都不是它们的对手。天使幼儿园与蓓蕾幼儿园去年并不招生，她们的生源固定，不需要老师们亲自出门跑生源；但随着时代与经济的变更，幼儿园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这些幼儿园不得不开始招生。毕竟幼儿园再好，也不过是四五类幼儿园，不像一类幼儿园，有一定的影响力和口碑，不愁生源，每年招生都人满为患。
　　天使幼儿园和蓓蕾幼儿园的园长都看不起星星幼儿园。星星幼儿园前后换了几任园长，条件又差，学费像清仓抛货似的跳楼价格，简直是侮辱幼教行业！她们听说星星幼儿园被个人买下，而且园长又是个年轻丫头，就更加不看好这个幼儿园。
　　天使幼儿园的园长四十多岁，姓华。华园长对助理说：“星星幼儿园每年都招生，她们学费收得低，难保不会有人去！这边是贫民窟，图便宜的家长多着呢！”
　　助理附和说：“就是，家长们素质差，我们是教育行业，弄得也像市场买菜似的讨价还价！”
　　“所以今年我们也招生，光吃老本是不行的！”华园长说。
　　“那我马上通知老师！”助理说，得瑟着去传达命令了。
　　蓓蕾幼儿园亦是如此。王园长是蓓蕾幼儿园的一把手，她也要求老师们外出招生，还说：“天使和星星幼儿园也招生，我们不能输给她们！”
　　老师们从来不把星星幼儿园放在眼里，天使幼儿园才是她们的劲敌。
　　她们不反对自己跑生源，不过她们更关心的是钱，她们问自己招生奖金会不会多发一些。
　　王园长打官腔说：“那得看你们招了多少个孩子！”老师们一听，都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三个幼儿园的招生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罗舒妤每天从下午两点一直跑生源到十点，把原本就瘦的两条腿跑得更纤细了。
　　深夜，罗舒妤为生源的事睡不着觉，她翻开自己的记录本，数着自己招来的生源。每加一个生源，她便欣喜不已；每少一个生源，她就唉声叹气。
　　她和这些生源的联系方式是电话。她在跑过一家后，隔天确认这家的孩子到底来不来报名；如果来，她会热心地告诉家长学费是多少以及老师很负责任等等。
　　罗舒妤比一般的女孩子会认路。她跑生源，总是会去远一些的地方。这些地方离星星幼儿园不过是郊区到市区的路程。罗舒妤惊喜地发现，农村的家长们竟比城里的家长爽快，他们答应将孩子送去星星幼儿园入学，连学费都交了。
　　他们质朴地对罗舒妤说：“我们没文化，不想让娃们跟着我们没文化！我们农村的孩子也要去市里上幼儿园！”
　　罗舒妤高兴地说：“太好了，我们幼儿园热烈欢迎你们！”
　　其中一个家长是来看热闹的，他望着罗舒妤说：“姑娘，我以为你是邻村村长的千金呢，没想到你是城里的老师！”又打量一下罗舒妤说，“你长得真俊！”
　　罗舒妤笑笑说：“您有孩子吗？”
　　那个家长亦笑：“怎么没有？就怕您不收呢！”说着，他拽来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就是这个，您要不要？”
　　罗舒妤忙说：“怎么不要啊？您的孩子很小，正好上托班！”
　　家长就问：“什么是托班啊？”
　　罗舒妤回答：“托班就是宝宝班，是满两周岁的孩子上的班级！”
　　那个家长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罗舒妤前前后后招了六十多个生源，如果算上那些不确定的，是八十多个。
　　罗舒妤很满意这样的成绩，她背着包，怀着对幼儿园的美好展望，离开了郊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