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听课

　　看到田川的精彩发言，有人问高校长田川是什么样一个情况，高校长就非常自豪地说，田川本来就是一高中的高才生，是北方大学新闻系毕业，因为母亲有病回家乡工作，使一高中捡到了一个大便宜，实践证明，名牌就是名牌，历史上还没有哪个教师的发言被县委书记引用的，他的发言就是精彩。　　
　　有人说田川就是将来一高中的校长，有人说田川是近几年来邑水教育界最优秀的青年教师，有人在打听田川是不是搞了对象，全县城的老师几乎都认识了田川，全县城的青年女教师都几乎把田川记在心里，他成了邑水县教育界的焦点，他成了众多女青年心仪的偶像。
　　当天下午，田川的父亲就接到了三个给田川提亲的电话，他父亲也没想到一个大会发言，居然成了田川的征婚广告了，一向把儿子的婚事当做心头大事的父亲松了一口气，看来儿子的对象不成问题了。　　
　　晚上回家，田川的父亲就把下午接电话的情况向老伴和儿子做了汇报，其中有一个女孩基本上有点符合他的心意了，这个女孩比田川小两岁，年龄正相当，工作是县政府的打字员，父亲是县政府的办公室主任，母亲是林业局的办公室主任，据提亲的人讲，这个女孩是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因为条件太优越了，所以给她提亲的人也无数，但这个女孩都没有答应，上午，这个女孩也参加了教师节庆祝大会，她一下子就相中了在台上讲话的田川，中午回家就和母亲大谈对田川印象，母亲知道了女儿的心意，下午就找熟人了解田川的情况，当得知了田川的大体情况后就找人向田川的父亲提亲，她生怕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当时能够在机关做一个打字员可以说是女孩最文明最理想的工作了，尤其是全县城最漂亮的女孩对田川来说也不能说没有没有吸引力，虽然没有亲见，尽管可以打点折扣，但无庸讳言，这个女孩应该是很漂亮的，哪个青年男子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啊，但田川还是对父亲说他暂时不想搞对象，叫父亲回绝对方，理由就是他暂时不想搞对象。　　
　　父母虽然也觉得很惋惜，但还是听从了儿子的意见，他们觉得凭儿子的条件也是不愁搞不着对象的，既然这一次儿子不同意，那就以后找机会再说吧，他们也不知道儿子回绝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田川对“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持怀疑，谁是最漂亮的女孩？他早就发现了，他第一天上班就发现了，他觉得章楚涵才是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她那一张稚气的笑脸，她那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永远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早就被章楚涵夺走了，他根本不想见任何一个女孩，尽管她的年龄很小，尽管她可能成不了自己的爱人，但有她在身边，他真不想过早的解决终身大事，他想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盼望自己的爱情。　　
　　一个才子配佳人的好戏并没有上演。　　
　　一个教师节庆祝大会使田川成了一高中的红人，每一个和他相遇的人都会对他投以羡慕的目光，有的甚至会重复他说过的话，田川也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尤其是在他面对章楚涵的时候，他总觉得章楚涵的眼睛在和他说话，那是一汪深潭，有取之不尽的含义，那是一顷秋波，有传递不完的情愫。　　
　　喧嚣过后是平静，老师们依旧上课，依旧耕耘在三尺讲台。　　
　　田川的上一节课是章楚涵的英语课，下课以后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在教室门口站着，田川来上课了，走到门口，她说：“田老师，我听你的课可以吗?　　
　　田川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自从和她相识，他想了很多，也设想了很多，但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听他的课呢？　　
　　“听我的课？当然可以。”　　
　　但他还是很快答应了，这也不允许她考虑太长时间，如果是考虑长了，她会怎么想，但他自己，确实是很茫然。　　
　　在学校，就听课来说大概有三种情形，一是领导听课，这是最常见的一种情形，主要是学校领导，还有教导处的领导，领导听课可以打招呼也可以不打招呼，当老师的没有资格问你为什么听我的课；还有一种情形就是老师之间互相听课，但这主要是一种活动型的，是有安排的，老师之间不轻易随意听课；第三种听课就是学习型的，比如哪个老师的课讲得特别好，受到学生的称赞，那么教同一科的老师为了学习和借鉴，也可能听课，这是私人行为，但这种情况在老师们当中不轻易发生，所谓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人人都觉得自己的课讲得好，不非议别人的课就不错了，还能主动向别人学习，就是领导千辛万苦树立起来的典型，说不定还有多少人不服气呢？还去主动听你的课？但不知道章楚涵的听课是属于哪一种了？但肯定不是前两种，那么就是第三种，但她，有必要听语文课吗？是不是教师节庆祝大会的发言给她留下了好的印象，她想对自己有更多的了解？
　　也许爱情就要逼近了，他的心里好一阵激动。
　　他已经把她作为了自己心中的恋人了，只是顾虑她年龄太小，不适合做自己的恋人，但如果是她非常主动，他并不是不予以考虑，除了年龄小，她真的什么缺点都没有了，俗话说啥事都没有十全十美的，看来搁在章楚涵身上也是如此。但年龄小只是对他而言，对别人就不一定是年龄小了，如果有人给章楚涵介绍一个年龄相当的，并且男方的条件也不错，章楚涵是很容易接受那门亲事的，如果是那样，他田川就只能望洋兴叹了，他可能错过一生中最美好的爱情，他已经和刘葳蕤错过一次了，他真的不想错过第二次。
　　但他还是想保留自己最后一点的矜持，他还是不想首先和章楚涵提起这事，但如果章楚涵能够提起，那真是他三生有幸了。　　
　　但他们接触的时间还短，也许章楚涵此时还没有把他们的交往提高到恋爱的程度，但她能听他的课说明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样接触就会逐渐增多，感情就会逐步升温。　　
　　她坐在了第一排的一个座位上，她的面容并不比学生显得成熟，也是一张带有稚气的脸，也是梳一个马尾辫，好象她的衣服比学生稍微讲究一些，是一件西服上衣，是银灰，还是浅灰，他对颜色有点发痴，不过要是一个生人来，肯定不会把她当老师，但也许会把她当作一个很出色的学生。
　　这堂课他有点紧张，他不知道章楚涵为什么要听他的课，因为她也是老师，他也不便多问，幸亏他的课准备得很充分，讲得也很流利，他觉得这堂课他没什么漏洞，不管她是冲什么来的。　　
　　下课了，他俩一同往办公室走，这是他俩第二次在操场上并肩而行，第一次是在报到的那一天，别的老师都朝自行车棚走去，只有他俩向校门走去，以后呢，他就尽量回避这种并肩而行，而回避的效果还不错，所以今天的并肩前行，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好象在内心里有一点点的愧疚。　　
　　“你坐在下面我有点紧张，是不是有说错的地方啊？”刚出楼门，他就迫不及待地说，其实他走出教室的时候就想说这句话，但楼道里有学生，他不想叫学生听到他和她的谈话。　　
　　“你讲的挺好的，我收获很大。”她娓娓地说，并没有看他。　　
　　“是你夸奖我，我表示感谢。”他也娓娓地说，也没有看她。　　
　　“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夸奖。”她仍然目视前方。　　
　　“能具体点吗？”他也目视前方。　　
　　“比如，你对裴多菲的诗处理得很好。”她淡淡地说。
　　他心里一震，他没想到她会提到裴多菲的诗，因为这堂课他讲的是复句，复句有一种关系叫条件关系，为了叫学生理解什么叫条件关系，他朗诵了一首裴多菲的诗——　　
　　我愿意是树　　
　　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露水；　　
　　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　　
　　这样我们就能够结合在一起。　　
　　而且，姑娘，如果你是天空，　　
　　我愿意变成天上的星星；　　
　　然而，姑娘，如果你是地狱；　　
　　（为了在一起）我愿意永堕地狱之中。　　
　　这首诗是裴多菲的一首情诗，为了说明事物之间的条件关系，而又不表现青年男女的恋清，他在朗诵的时候把两个“姑娘”去掉了，这样处理对于不知道这首诗的人来说是听不出破绽的，即便是有人听出破绽也会理解他的用意，也不损伤这首诗的风采，他想，作为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很难听出破绽，因为他们可能还没有接触裴多菲的诗，他自己也是在大学里接触到的这首诗，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听出了破绽，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光讲句法会干瘪，所以我引用了这首诗，但不知道效果怎样？”　　
　　“这种效果就是把文学欣赏和学习句法结合得天衣无缝，叫课堂充满一种感情，有了感情的课堂，学生的注意力才会集中，教学效果才会好。”　　
　　“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是真心的。”她看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首诗呢？”他也看着她。　　
　　“念师范的时候。”　　
　　“会用英语朗诵她吗？”　　
　　“会。”　　
　　“可以朗诵一遍吗？”　　
　　“Iwillbeatree　　
　　Ifyouareafloweronatree;　　
　　I-dliketobetheflower,ifyouarethedew;　　
　　Iwouldliketobethedew,ifyouarethesun　　
　　Sothatwecanbetogether.　　
　　And,girls,ifyouaretheheaen,　　
　　Iwouldliketobecomeastarinthesky;　　
　　However,thegirl,wherethehellareyou;　　
　　(tobe)Iwouldneverfallintohell”.　　
　　象清澈的小溪从耳边流淌，象温润的微风抚摩面颊，他的心醉了，眼前这位小姑娘是下凡的天使吧，她的聪明使她那带有稚气的面庞更加美丽。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放着平缓的口气。　　
　　“问吧。”　　
　　“为什么要听我的课呀？”　　
　　“我想考大学。”她一字一板。
　　他的心里本来像一个火盆，装满了红彤彤的炭火，章楚涵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炭火上，噗的一声，随着一股青烟的升起，炭火变成了灰烬。
　　他已经在心里把她当做自己的恋人了，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回绝了“县城最美丽的姑娘”，然而，她却要考大学，看来她是一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自己完全都是自做多情，她的那些美好的表情都是自然的流露，并不是对自己有了好感。
　　他幡然醒悟，他庆幸自己没有对她说出那句话，如果说出了，他会很下不来台，男人的尊严是非常重要的，他差点在她面前没了尊严。
　　“为什么要考大学呢？”
　　他还是问了一句。
　　“我的学历太低了。”
　　她说得很平静。
　　“其实成功不成功真的不取决学历，齐白石就是一个木匠，梁漱溟没有考上北京大学后来成了北京大学的教授，实际工作能力才是最关键的。”
　　他下意识里还是挽留她。
　　“你说得有道理，但学历是谋生手段，我之所以能来到一高中，可能是因为我中考成绩好，一高中知道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我的人会越来越少，我的学历恐怕从一高中站不住脚。”
　　“奥，你中考是什么成绩。”
　　“我中考是全县第一。”
　　“这个成绩为什么不念高中而上中专了呢。”
　　“主要是我爸不同意。”
　　田川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觉得有点不相宜了，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不应该刨根问底。
　　如果继续问下去，可能话题会很长，时间也不允许。
　　“如果是考大学应该听听老教师的课。”
　　他回到了正题。也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听老教师的课不得到别的班级吗？还不知道有没有座位。”
　　她平淡地说。
　　他更加清醒了，他还以为是她崇拜他才听他的课呢，原来是考虑座位，看来他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分量了。　　
　　“啊。那倒是，不过应该坚持质量第一的标准啊，不能光看有没有座位。”
　　他的笑有点不自然了。　　
　　“你的质量我还怀疑吗？你是名牌大学毕业，学生们说你的课是一天一个变化，讲得可好了，今天，我也见证了。”
　　她由衷地说。
　　他算挽回了一点面子，因为她毕竟夸奖他了，哪怕这是安慰的夸奖，他也需要，因为，他太在意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已经到了办公室的门前，他很无奈地把要说的话退回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