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凌子的奶奶

　　丁卡的同班同学凌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个子不高，也不太言语。平常不太会有人注意到她。但是在四百米赛场上，风一样飞奔的身影，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而且有很多同学更是嘶声力竭地为她加油呐喊，甚至像粉丝一样簇拥着她一起冲向终点线。普通的凌子，在操场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同学们惊讶她小小的身躯居然隐藏着这么巨大的能量。也赞叹平时文静的她能有这么矫健奔腾的心。
　　从来不要被表象迷惑，看到也不要急于判断，一切都让时间和空间来慢慢呈现。假以时日，定会水落石出。
　　凌子的奶奶送她上学，是用一辆陈旧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捡来的瓶瓶罐罐，瓶堆中间是一把精致的竹椅子，还带靠背。凌子每天就是坐在这把椅子上，舒服地靠着椅背，看上学路上的风景。虽是旧三轮车，心情也一样心花怒放。
　　凌子妈妈很早就离开了，在她的生命长河中，妈妈过早地隐藏到某个角落。相比其他同学，妈妈对于她，只是一个空洞的称谓，丝毫没有丰富的内容。因为在记事之前就没有见过妈妈，凌子的心里不会起太大波澜。可是究竟有多少悲伤埋在心底，谁又能在她脸上读出呢？
　　有一次，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凌子眼里迷茫无助的眼神，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海洋中，就如一叶孤立的小舟，随时会被吞没。
　　在波涛汹涌的海浪深处，慈祥的奶奶微笑注视着她，凌子就感觉到了一如既往地踏实。奶奶的眼睛本来很小，因为眼疾视力不好，长期的眯眼，眼睛便愈来愈小。但是，关爱的眼神没有打一丝折扣，澎湃涌出，把凌子包围着，不让她慌张。
　　凌子一笔一划地写下题目《我的奶奶》，一点一滴，生活的日常，奔涌而出。奶奶从来没有让我觉得孤单。
　　凌子的爸爸出过洋，喝过西伯利亚洋烈酒。他在人群中一出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理，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却特别呛人。虽已回乡多年，但那股浓烈呛鼻的高度烈酒味，却已经深入其身躯和血液，再也无法抹去。
　　他对凌子的教育有他自己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放任自由，不插手。但凡老师布置需要家长陪同的作业，他都第一个在群里反对，然后免不了一场大动干戈的口水仗。于是各路人马都抛出了自己的教育良方，大同小异，陪伴也是一门家长的必修课。而唯独凌子的爸爸振臂高呼：孩子就是要给他充分的自由，让其独立成长。他天天忙着自己的财经大事，才没有空闲整天被小不点纠缠着一起作业。
　　每一次论战的最后，都是凌子的爸爸黯然离去。就像一匹北方的孤狼，寂寞地消失在苍茫的冰天雪地之中。在他身后，一群人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给他自信，因为凌子的成绩实在不尽人意。在人群中间，小女孩懵懂羞涩委屈的眼神，更是让人心里一凉，忍不住一声叹息。
　　凌子的奶奶依然天天踩着三轮车接送凌子，车上天天还是堆满捡来的瓶瓶罐罐。在长长的汽车流里，简陋的三轮车显得特别寒碜，引人注目。奶奶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了，凌子的头发在发夹下始终整齐；奶奶的衣服满是脏污油腻，凌子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奶奶的身子一天天干瘪瘦小，凌子的身体一阵阵丰满蹿高。女孩的生长环境让人心生怜惜，但是她脸上洋溢的安静红润和灿烂笑容，却能够振奋每一个路人的精神。
　　凌子，有一个特立独行的爸爸，有一个不曾谋面的妈妈，但是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善良爱她的奶奶。
　　凌子的路将要走向何方，不得而知。但是只要奶奶在，就不需要过分担忧。虽然在她的成长经历中，有人缺席，有人旁观，却总有人一直关爱。
　　人的一生，就如一条长长的河流，大多数时候是缓缓流淌，偶尔小石落处荡漾些许涟漪，碰到礁石也会激起波浪，落下峭壁也该怒吼咆哮，遇到阳光或许还会挂起彩虹。这一路流下去，过程就是五彩纷呈。当你最终流向大海，看到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心也就变得更加宽广，足以包容整个浩瀚的太空。
　　谁的生命不精彩？
　　
　　小离愁和新朋友
　　
　　“老爸，中队长走了。”放学路上，丁卡不经意地说。
　　“走了，去哪里了？”
　　“不知道，去上海或者北京吧。”
　　“哦，游泳出成绩了，要到更大的舞台去了。你也加油，卡卡。”
　　丁卡口中的中队长，就是县城小体校的游泳名将胡泉，这几年游泳成绩稳居全县第一。学校的教师圈里都一致夸赞这个女孩不简单，人高挑漂亮，唱歌好听，学习成绩拔尖，游泳成绩更是万里挑一。说不定是永宁县又一个奥运健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有个老师还戏言，我们这么夸她，她爸妈知道吗？能够培养一个样样优秀的孩子，真的是每个父母都梦寐以求的美事。
　　对于胡泉的成才，是水到渠成的。有父母的支持，更在于她自己的能吃苦。老丁欣喜丁卡的同学能够游向更远更高的舞台。
　　但他更对丁卡寄予厚望，当然他也始终相信，儿子不会让他失望的。
　　“尽管我跟她不是特别亲近，但是她的离开还是有那么点不舍的。那些要好的女生就更是难舍难分，都抱在一起。她还把我们所有人的名牌要去了，很大一窜呢。那上面都有我们的照片也有名字，想念了就可以拿出来看看。”丁卡仍然不停地说，也不管老爸有没有在听，只顾自己内心的情绪随着话语流淌出来。在老丁听来，丁卡的离愁还不止一点点。
　　中队长走了，言小文的心中偶像走了。满教室疯跑的他就像丢了魂，反而比往常安分了许多。上课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黑板。也不知道他是真认真听讲，还是在想着远方的偶像。可怜的小文同学，好好努力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新的学期，丁卡又有了新的同桌。这一次换成了乔伊，一个非常文静的女孩，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智慧，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两个人都很爱看书，于是便有了很多共同语言。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同学们经常相约一起到附近的新华书店看书。往往男生为多，女生少。而乔伊几乎每次都会同去。
　　一到书店，大家各取所需，动画书、漫画，兵器、战争，文学名著、天文地理；当然也有滥竽充数的，拿着手机偷摸玩游戏。然后人以群分，同好们围坐在一堆，看一会儿讨论一会儿。
　　乔伊总喜欢跟着丁卡一起挑选颇有深度的著作，互相给对方推荐自己感觉不错的作品。一旦选定了书本，丁卡便会盘腿坐下，仔细翻阅。常常读到忘乎所以，好几个手指头塞到嘴里，丝毫没有知觉。直到有同学发现，戏谑地问他鸡爪好不好吃。他也会回呛一句，你管呢。然后继续埋头啃书。
　　一旁的乔伊和罗佳依、林薇、颜一冰等几个女生，若发现丁卡边看书边吮吸手指，便会偷偷在一旁掩着嘴，会心一笑。这几个女生都是班里学习成绩很好的女生。这也基本说明了一个事实，爱看书的孩子，成绩终究不会差的。
　　罗佳依长地甜，小圆脸蛋，活泼又爱跳舞，特别招人喜爱。而且，她成绩第二不常有，第一天天拿。是让同学们羡慕嫉妒的常胜将军，超级学霸。这么多优秀的品质集于一身，也难怪那么多同学都喜欢她。自从优秀的中队长走了以后，言小文也开始有点喜欢罗佳依了。当然，从一年级开始与她同桌的王肖恩，作为罗佳依的头号忠实粉丝，这个地位，其他人是难以撼动的。
　　王肖恩也是丁卡的好朋友。平时经常玩在一块。篮球，跑步，共同爱好也不少。
　　因为国家政策突变，给丁卡送来了一个妹妹。虽然看着妈妈的肚子一天天长大，但真到这一天，突然看到一个皱皱巴巴的小不点出现在家里，本来回到家叽叽喳喳说不停的丁卡沉默了许多。
　　更要紧的是，这个时候他要加速成长了。仅仅跟着妈妈一起坐了两次公交车回家，以后他就要独自一个人坐公交回家了。
　　“没事，我可以的。”虽然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小男子汉的气概还是占了上风。其实爸爸妈妈内心的颤抖会更剧烈一些，但又不敢太过明显表现担忧。
　　第一天傍晚等待丁卡回家的心情，望眼欲穿、忐忑不安。妈妈一边看表，一边看窗外，直到丁卡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被七八个水桶吊着的心才慢慢扑腾安静下来。
　　第二天，稍微心里有底了，仍旧守着窗户。差不多时间，丁卡的身影蹦蹦跳跳着进了院子。妈妈又长舒了一口气。
　　“妈妈，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谁？”一进门，丁卡便兴奋地问妈妈。
　　“谁呀？”
　　“我在公交车站碰到王肖恩了，他也自己坐车回家了。而且我们同一个站下车，我送他回到家，又自己回来了。”
　　“真的呀！太巧了。这样就好了，你们以后有伴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妈妈真是欣慰。两个好朋友一起坐车，那就放心多了。
　　丁卡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小木床上酣睡的贝儿小妹妹，然后自觉地写作业去了。因为有王肖恩一起坐车回家，丁卡慢慢又恢复了往常的叽喳。只是妹妹睡觉的时候，他会自觉降低分贝。
　　每天放学坐车，都会巧合地碰到对面实验中学的几个帅哥哥。王肖恩是个很会结交新朋友的男孩，天生的外交家。没几天他们两个便和几个中学生聊熟了。互相讲讲对方学校的事情，特别有意思。好几次都差点坐过站。
　　爸爸和妈妈明显地感觉丁卡似乎几天之间，就成熟了很多。原来心里千万个担心，都被丁卡每天回来神采飞扬的讲述驱散地无影无踪。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看来，可以放手让丁卡走江湖了。
　　老丁看看喜形于色的丁卡，再看看睡梦香甜的贝儿，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