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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苦寻活路

作品名称:江海潮      作者:辉荣珍      发布时间:2019-06-08 19:51:19      字数:4246

  (一)
  
  爱梓由于营养不良没有奶水,应声出生已经两天全靠啜点麦粯子汤度命,这样下去也是凶多吉少。
  福来想到了镇上的粮站,于是带着一把小笤帚和一根竹蔑子往粮站而去。看着城里人用粮票可以买到白米而歆羡不已。他蹬在粮站门外,里边离门不远处在不停地取米称米,不时有米粒溅在地上,他不敢去捡,因为这是门内的仍属粮站的米。他希望能蹦出几粒米到门外,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粒。有次眼看着米粒快蹦出来了,又被高高的门槛挡回去,福来很失望。
  一位老太太买了米出来,口袋上有个小洞,米粒像小男孩尿尿一样洒到地上。福来好开心,运气来啦,等她走远了就去扫米。估摸着老太太口袋里也只有二斤米,等她到了家口袋里的米不就全漏光了吗?
  “老人家,米漏地上了!”福来毫不犹豫的喊。
  “唉,谢谢你哟,我儿子躺在床上等米熬点汤喝唻!”
  老太太回过头来,边说边蹬在地上捡米。米粒太小很难捡,老太太边捡边掉泪。
  福来拿起小笤帚:“老人家我帮你!”他把米扫聚在一起,老太太激动不已。他还在砖缝石缝里用笤帚往外扫剔,老太太感激地说:“老弟,你真是个好人,缝里没几粒就算了,不好弄。”老太一只手提着米袋,一只手捏着布袋的漏眼走了。
  福来看到缝里还有点米粒,便蹬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像绣花似的用竹蔑子从砖缝石缝里一粒一粒的把米粒剔出来,他用手掂掂,好家伙,可能有半两米!他很开心,虽然心情不错,但毕竟挡不住饥饿。应声出生后他一点点粮食都没有下肚,心慌得很,他怕撑不住便坐下来休息。天无绝人之路,在他旁边有个阴沟洞正滴着水,水滴下有一个小水坑,里边有几根菜梗和糊糊的米粒,他爬过去用嘴巴舔吸着小坑里的东西,接着又吮吸阴沟的滴水,体力慢慢恢复。
  他回到家中,让老婆熬米汤给应声吮吸,小宝贝吸了米汤满足的乖乖的睡了。可是宝贝儿又怎么会知道明天还得熬饿啊!
  福来找老婆商量说:“你耳朵上有两个金耳环,拿它到镇上给小孙子换点吃的,等条件好了再买新的,果好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做纪念的呀?”沙布氏不太愿意的说。
  “不能眼看小孙子饿死吧?”
  “好吧,听你的。”沙布氏说着就把耳环从耳垂上摘下来给福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福来来到镇上的脆饼店,想用金耳环换脆饼。店门紧闭着,但从门缝里透出一丝灯光,福来轻轻的敲门。
  “哪个人这么早?”店主开了一扇门。
  店内香喷喷的,正在烘脆饼。福来说要买脆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布包,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露出了一对金耳环。
  “这是做什么,这里只收粮票和钱!”店主愕然的说。
  “我是农村的,没得粮票,求求你帮帮忙。细伢儿没奶吃快饿死了,行行好吧!”福来哀求的说。
  “不行,上面有规定,必须收粮票!”店主很强硬。
  福来扑通跪在地上,给店主磕响头,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比敲门的声音还响。店主扶福来起来,可他不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答应,答应,我用我的粮票买。金耳环我帮你保管着,等你把买脆饼的粮票和钱给我后,你就把金耳环拿家去。”店主说着拿了二十个脆饼给福来。福来再磕头道谢!
  粉红色的朝霞布满了东方半爿天,太阳即将从这里升起!此时福来的干瘪的脸上映着霞光,露出了笑容,这是他儿媳妇怀孕后的第一次笑。
  “给应声度命!”福来把脆饼送给儿媳爱梓说:“对不起,我不该……”
  “父啊,不能怪你,日子太难过了!”爱梓体谅的说。
  应声出生第三天了,已经饿得哭不动。爱梓赶紧掰了半个脆饼,捻碎了用开水泡,为了泡得更透些,她用空碗倒扣在泡脆饼的碗上。她抱起嘴唇像鱼吐水那样不停地翕张吮吸且发出低婉哭声的应声说:
  “细儿子,爹爹为你弄的,这是你第一次能吃到的好杲昃。”
  爱梓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喂应声脆饼汤汁液,小家伙竟然把泡的半个脆饼全吃下去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饱饭,他满足了,又乖乖地睡觉啦!福来看了差点被自己弄死的孙子吃饱后如此满足如此乖巧欣慰的笑了。
  福来知道,就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一家十口人能有几个活下来很难说。他想起了世代祖宗不肯做的事,只有在他手上破例了!于是他决定:他和老婆、儿子各带一个小孩外出乞讨,爱梓在家守着小的三个孩子。
  福来带着七岁的孙女老三外出讨饭,跑了一天没讨到一口吃的,他浮肿的腿实在拖不动了,于是在江浪县韩桥附近的一户人家门口躺下,孙女老三守着爷爷抽泣。门内两口子出来把福来爷孙俩搀进屋,给了水喝。
  “兰芝,去煮锅粥,让他俩吃个饱饭!”男主人步正光说。
  “不了……都……不好过!”福来喝了水稍稍有了点精神。
  “大哥,没事,政府刚给我家分了十斤救济粮!听说以后还有返销粮。”
  虽然粥很稀很稀,但这碗粥喝下去使福来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他打量着这个家庭。
  三间草屋里虽然没有什么家具但很整洁,步正光和兰芝大概有三十来岁了,估计是没有生育吧,他俩真是好人啊!福来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地方,记住了这两个人。
  “不好啦,不好啦!应声不见了!”早晨,爱梓睁开惺忪的眼,翻下床准备到篮车里抱应声。她却惊叫起来。
  “什么?什么?”金山从床上跳起来。
  爱梓怀疑又是公公婆婆搞的鬼,她觉得婆婆把金耳环拿去换脆饼有点反常!金山也疑惑,他便带着爱梓去找父母,福来两口子还在睡觉,并无异样。听说孩子没了,沙布氏也急着从床上爬起来。
  应声不翼而飞,爱梓呜呜的哭了起来……
  
  (二)
  
  燥热干旱仍然在继续,福来站在家门口发呆,河底龟裂,见不到水滴,见不到绿色,他实在找不到自己还能活下来的希望。他的浮肿病已经好多天了,越来越严重,脚面上和小腿肚子上用手轻轻的一按就是一个坑,跑路的脚步非常沉重,两条腿就像灌满了铅,迈不出步,他知道是得了饿痨病。
  自应声出生后,深感肩上的担子沉重不堪,他能为孩子们做的就是亏待自己。每次喝粯子汤、菜根汤、野菜汤,他都偷偷的把自己碗里的汤倒进锅里,然后用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胃的饥饿感让他顶不住,他就去嚼干草、啃树皮……
  他深知这不是养活一家老小的办法,如果自己死了,金山如何挑得起这副担子,他忧心忡忡……他想在自己死之前做两件事,为金山减负,为全家人找条活路。
  他来到曾经被他偷马齿苋干儿的张家。俩口子年龄和福来差不多,但脸色比他好看多了,看上去就知道是没有熬过饿的人。
  “你们夫妻俩没得伢儿生以后怎么说法子啊?”福来问。
  “等过了饥荒领养个女伢儿做孙女呗。”两口子像商量好的。
  “人家现在把伢儿给你们是因为没得吃,过了饥荒谁家愿意把伢儿给你?”福来说。
  “我家日子也不好过,等等再说。”张老爹看出了福来的意图,拒绝地说。
  福来想,不点破了他们不会松口。他跑到灶台边拎起锅盖,锅里有吃剩下的洁白的米饭。
  “现在十里八乡的还有哪家有米饭吃?”福来非常眼热的说。
  “也就剩这一点儿啦!”张老太说。
  “里面还有不少吧?”福来指着储存粮食的缸、坛子和堂屋正中的长长的木柜说。
  “都是空的!”张老爹说。
  福来领着张家两口子到门外,他先指指高大陈旧的草堆,再指指脚下的土地,似乎在询问张家两口子说:
  “有货色吧?”
  “听不懂!”张老太说。
  “搞集体食堂时有人向我反映,看见你家把几袋粮藏在草菑里,把洋钱装在坛子里埋在地下,我打了马虎眼。直到现在这个草菑没有动过,洋钱还在地下,不假吧?”福来把事点破了。
  “其实我们早看上你的小孙女儿了,就想等过了饥荒再说。”张老爹说。
  “小孙女天天没得杲昃吃,饿得个子不长高,你们也舍得?”福来说。
  “选个好日子,把她接过来。”张家夫妇商量后说。
  福来很高兴,小孙女有救了,不要再操心了。他和家人商量,沙布氏和金山都乐意,而爱梓舍不得把她送人。
  “就在一个生产队,你想她随时可以看她。到了张家伢儿就过出日子来啦!”福来劝爱梓说。
  爱梓点点头,眼泪直往下掉。唉,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小孙女吃饭有着落了,福来似乎感到肩上的担子轻了一点点。但是让他最操心的是应声,这么瘦弱的孩子,没有营养是养不活的!
  他乞讨时认识了江浪县韩桥的步正光,虽然他家条件不如张家,但是俩口子养活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更让福来喜欢的是他们人品好,孩子到他们家不会吃苦。福来想把应声送给步正光家领养,但他知道,这件事当面和他谈是谈不拢的,只有偷偷地做才能成功!
  对于没有孩子的夫妇最大愿望就是自己能生出孩子,如自已不能生养而领养,肯定不希望生父母与孩子相认,也不希望让外人知道这件事,这样孩子才能贴心!做人要有良心,福来决定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找了一块红纸,在上面写上了应声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及生辰八字;又找了一只竹篮子,在篮子底下铺了些稻草。他准备把应声放在这篮子里送给步正光,一切就绪只等机会。
  福来白天仍然去讨饭,晚上回来后就开始观察儿子和儿媳的行踪。他觉得要把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抱出来,只有后半夜才能得手。有次,他赤着脚,悄悄地跑到儿子房门口,金山的呼声如雷,可爱梓一会就翻身,还在轻轻的拍着应声。儿媳睡得灵醒不太好下手!他相信只要是命运的安排,机会总会有的。
  又过了几天,生产队通知各家各户把茅缸的粪便送到集体大粪池里,有人专门记担数,说是今后可折成工分钱换政府下来的返销粮。福来是做不动了,这事只有他老婆和金山夫妇去做。金山由于长期饥饿也挑不动一担粪,金山就和他老婆、母亲三人轮换一桶一桶的抬到集体去。从下午抬到披星戴月,累得骨架都快散了,又没有像样的东西吃,三个人都快撑不住了,回到家沙布氏先睡了。爱梓怕大人睡得死压伤孩子,便把应声抱到篮车里睡觉。接着他们两口子就爬到床上呼呼睡着了。
  福来觉得机会来了,他在前窗看见应声确实睡在篮车里,这比孩子和父母一块睡在床上要方便多了。他又转到后窗,只听到两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屋的动静,里面传来的仍然是呼噜声。
  他用切菜的薄刀,在两扇门的缝里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拨门栓,也不知拨了多长时间,拨了多少下,门终于被拨开了。
  应声睡得正香,他抱起孩子放进准备好的篮子,并在应声的胸部贴身处放上写着出生年月日的红纸,径直向江浪县的韩桥走去,平日像灌了铅的两条腿如今显得轻松许多,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木头搭成的韩桥连接着江浪县和海潮县,桥下的江海河是两县的界河,先人用两县的第一个字为该河命名,显得大气。过去,大江东去汇入了无际的大海,也涌入了宽阔的运河,给韩桥桥下的不算宽阔的江海河引来了充沛的甘甜的长江水,养育着两岸生生不息的儿女。福来从桥上走过,俯视干涸的江海河,多么希望江海潮涌,给人们带来取之不尽的甘泉!
  福来来到步正光家门口,周围安静极了,连蟋蟀声都没有。他有些害怕,步正光会不会接受应声!他心想,会的,他是个好人!他急促地敲了几下门,应声也突然“哇哇哇”哭叫起来……
  “来啦来啦!”是步正光的声音。
  福来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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