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品名称:女监理 作者:百谷慕雨 发布时间:2019-05-20 18:50:29 字数:8605
(一)
一片苍白的花瓣滑过她的脸颊,逝去的光影重新陷入昧暗,两粒低下又抬起的亮片在昏黄的光线下晃动了一下,又静止在他的左对角,灯光和音乐在对面这尊雕像面前失去商家刻意营造的浪漫气氛的作用,显得肃穆而古板,危襟正坐着的雕像的清瘦脸庞,轮廓鲜明、双唇轻抿,眼神因为镜片的折光度更添清冷。
一个索然无味的女人!这是他重复观察后得出的结论。这种女人在他的眼里严重丧失女性魅力——女人的活络和娇柔在她的五官上几乎没有得到展现,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脸孔套在一具女性线条一点都不含糊的躯体上,是多么不够协调的搭设!想到这些,他嘴里不由自主“嗤“地发出一声轻笑,有点神经质,有点失态,有点尴尬,却又别无选择。
对面投来一束逼人的清冷,照样找不到话题的出口,空着的茶杯像极了笑看冷场戏本的大熏嘴。
“要不,就这样?”他局促得像个孩子,试探道。他想尽快结束这场不自在的见面。
她点点头,起身离座,他知道她在践行她对他的许诺。
他条件反射地抓住她的手,那只手是那样的瘦削、柔弱,冰凉的体感莫名触动了一下他的心,一丝说不上名堂的怜惜突然跃上他的眼睑。
“你坐好。”他把站起来的她轻轻摁回座位。
“说好了我请你的,就不要喧宾夺主了”。她说,语气平淡却有着让人无法违逆的力量。也只有在她开口说话的情况下,才能让人找到如沐浴风般舒缓的感觉,两个月前,和她还未谋面的他在电话里曾被她口吐幽兰般的言语和有条不紊的表达深深打动,而目前这个女人,或将在这一转身之后就永远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像一缕飘过天际的轻烟,互不叼扰,悄无声息……
望着朝收银台走去的她,他心头涌起一丝隐隐的悔意,说不清是那一瞬间腾起的怜惜感使然,还是她一如既往的看透红尘一般的恬淡挫败了他的优越感使然,此时的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负疚不安,惘然若失。
走出茶馆的大门,两人平静握别,他开他的车,她走她的路。透过后视镜,她落单的影子被他甩得越来越远,白裙子最后就像一缕烟尘,在人流中浮浮沉沉……
晚风习习,在这样慵散的夜晚,它开始褪去白日的热辣,展露它柔媚的一面。一丝鲜甜的清风轻轻拂过肖恬的脸颊,她感到些许轻松和舒适。刚刚茶馆的会面,与其说是“约会”,不如说是在履行她对他许下的“诺言”。那一次他在电话里告诉她,她不是他心里的小鸟,虽然为还未进入角色就闭幕的结局感到悲哀,但她欣赏他的坦率和善终,作为回报他第一次的宴请,她客套说“我请你喝个茶吧”。于是,又糊里糊涂地增加了一次别扭的邀约……
她仰面做了个深呼吸,有些事情需要放下,夜晚的清爽,在于它放下了煎熬,放下了浮躁,放下了纷扰。那么她呢?放下心中的浮尘,放下转瞬即逝的幻影,放下此刻心头隐约的挫败感,才是对这段握不住的光阴的最好告别。
很快调整好情绪,她加快了脚步。人行道旁的灯光透过椰叶的夹缝向她挤眉弄眼,她没有心情理会它们的俏皮。
一阵激烈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打开手包,一看号码,一丝不快浮上心头。
“肖恬,明天是我‘温暖进小区活动,别忘了准备啊!怕你明儿又睡过头了,提醒你一下。”那头是站长尖细的声音。肖恬有点厌烦,这个电话预示着一个周末又将被剥夺,这个声音每一次都能带来震伤她的耳膜神经的因素。
“知道了,记得呢。”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末了,嘴里挤不出“谢谢”两个字。
“明儿走形式!”她追着那些向她挑逗的影影绰绰恨恨地踩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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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的九月,在时间的分界线上进入了秋天,但气候上,夏天的痕迹一点没有因为秋天的到来作出让步,阳光甚至比夏日多点了刺眼的亮,大地依然被阳光烤炙着,热辣、熏蒸而咸湿。天空显得更蓝、更高,云朵躲得更远,太阳毫不顾忌地燃烧着自己。
此时会议室里的气氛如同这湿热的空气,让人压抑,焦躁,一股激流暗涌仿佛正在喷薄而来……
一阵整体沉默过后,"顺发家园"项目经理何九明又开口了:“造成的质量事故,我们承认是我们的责任,但是没有应我们的要求调整设计,又是谁的失职?"何九明的语气越来越愤慨:"我们不接受退场要求!"
"何九明,今天我们不是来谈责任的,关于责任的问题,上级已经有说法了,再纠缠这个问题就没意思了。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是怎样完成计量与清算的问题,你只要做好你们高董交代给你的工作就行了。"顺发家园"投资方总经理余中贤说,一副慢条斯理、波纹不惊的样子。
"虽然不知你们高层是怎么做的这个决定,我作为这个项目的经理,我有权对我的工作进行述职,在我没有任何辩解的情况下,你们高层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我表示抗议!我可以拒绝进行计量与清算工作,当然你们可以向我们公司反映!”何九明扯着大嗓门说道。
“何九明,你就是个木凳子!”余中贤带着一丝鄙夷“就知道认死理,你的工作推到前面去了不?在事实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余中贤,请你懂得一点尊重,今天你在这个项目部,我尊你一声余总,我们干不了了,你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走出这个工地,你狗屁都不是!”施工方技术负责人陈和拍着桌子骂道。
“轮得到你说话吗?”甲方造价部小伙子叫道。
“轮得到你说话吗?”陈和反问。
“余中贤,你不把我们的话放进耳朵,没有和设计及时联系,你玩忽职守,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何九明火炭般的脸被火点着了一样,又红又烫。
“何九明!”余中贤拍案而起,"你放尊重点!你今天是要破罐破摔吗?是谁的责任自有分晓,你耍什么横?”他慢条斯理、波澜不惊的神态此刻荡然无存。
剑拔弩张,会议室两旁相对而坐的各方班子开始发出不同分贝的叫骂,拍桌子的、敲矿泉水瓶子的、击掌的,吵嚷声充斥在周青桐的耳鬓。
周青桐那张方正的脸绷得很紧,巧舌如簧的他,这时舌头僵硬,不听使唤了,对于目前的事态,他有过预感,但没想到施工方的反应如此强烈。一时间不知如何抓住时机,切入话题,不知如何打破目前的窘境。
“周总,你也说句话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周青桐从恍惚中回过神,抬起头,局促地动了一个屁股,屁股酸痛的感觉让他很不自然。
“首先,我请大家冷静下来,能不能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行对话?”他说,声音沉重。
这友好又磁性的声音果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我想说几点,一,这次的质量事故,我首先进行自我批评,虽然多次要求施工方整改,虽然也下达了书面通知,但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没有把好质量关,我也有责任,我愿意接受调查后的处分。二,关于退场和计量与清算工作,均在我接到通知后开展。三,何九明经理有权对调查小组递交书面述职,等待调查和处理结果。四,经我们与甲方协商,暂停施工,停工令立即下发,等整改合格和上头处理通知后再做安排。”
“何经理,事已至此,你也该反省反省了吧?马失前蹄,后果就是前功尽弃,你一意孤行,急功近利,我早就警告你,但你总是这样麻痹大意,我为你感到痛心。”周青桐说。
“周总,我承认这次的错误,但我等不了了呀,余总迟迟不和设计沟通,已经拖了一个多月,上头逼得紧,我也是压力重重呀!多拖一天,我们的费用是多少,你知道吗?我们耗不起呀!再说了,他们开口闭口要进度,一面拖一面要进度,这是叫我做还是不做?”何九明说。
“什么叫拖?”余中贤大怒,"设计院坚持他们的意见,我们协商总有个过程吧?”
“什么过程?你就是借机报复,你就是一个抢好事躲坏事的小人!”何九明又扯开了大嗓子。
“今天的会议就到此吧,目前尚未接到上头书面处理通知,许多事情无法结论,这样吵下去也没个结果,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说,今天的会就到此吧!”周青桐一看火苗有重新点燃的危险,为避免再次发生冲突,他当机立断,赶紧收场。
施工队一群嘟嘟囔囔喊爹骂娘的离开了会议室,投资方的一群也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周青桐松了一口气,喝了口矿泉水,好想把压抑的情绪咽下肚子。
他朝窗外望过去,一里开外,顺发家园一期的几栋楼房灰头土脸的呆立在太阳底下,往日车辆的进出,机器的轰鸣、机械的撞击、人声的叫嚣,此刻都销声匿迹,工地显得荒废萧条。
“热火朝天三百日,半死不活三百日,抽筋瘫痪三百日”。那天对工地进行大检查,周青桐无意中听到两个工友的这番对话,虽不知这话说的是哪个项目,但当时周青铜觉得这顺口溜编得有点意思。都说这是当今建筑行业流行病,难道这个项目……
周青桐轻轻叹了口气,把眼光从空旷的工地上抽回来。会议室开阔、清静了许多。周青桐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他一直不太适应过于冷寂,这在他的择友标准上也有所体现,他不喜欢沉闷的女人,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因为女人的无味而缺少生气的样子,美好的生活不就是窗内的小夜曲、窗外的鸟鸣吗?但此时此刻,耳边的清静让他倍感舒适,闭上眼睛,他竟然贪婪地瞌起睡来。
“周总,有个大姐要找你,在你办公室。”是助手小曹的声音。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这家伙浮着一丝不知是何意思的笑意的大圆脸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这笑意让他警觉起来。
他三步并两步走进他的办公室,门半含,一袭大红大紫的花裙子漾进了他的眼帘,眼花缭乱得使他心烦意乱。
“老周。”"花裙子转过身,一声“老周”几乎要像花裙子上的花朵儿一样迸出甜味来。
“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地把门关上"不是跟你说过,不到工作的地方来吗?"他有些不快。
“我有事路过,就过来看看,也有半年没见着你了,挺想你的”。她边说边打开放在办公桌上的塑料袋,“这是给你量作的两套睡衣,你身段高大,不是专门裁剪,不合身的,睡衣还是要合身才舒服的”。
母性十足的口吻使周青桐感到别扭。
“不是都说好了的吗?怎么还来找我?这是工作的地方,影响多不好”。
“说好什么啦?”女人仍旧嘴角含笑。
“出去说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周青桐边说边把女人往门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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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饭店,两人择位坐定,乘女人翻阅菜单的间歇,他打量起她来:棕黄的卷发,圆润的脸庞,狡黠的眼睛,老练的笑容……女人仍是这样的明艳动人。
所谓风韵犹存,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吧?他想,圆滑世故,口甜舌蜜,善解人意,不正是自己想要的蜜饯吗?可是这时,女人的风情万种、柔情千般,却勾不起他的一丁点兴趣。
“从我们中医人的角度来说,素和清,永远是值得提倡的饮食清律,所以我点全素,你呢?需要增加点什么吗?”女人放下菜单,抬起头说,嘴边满是笑意。
“听你们当中医的话,就这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就这么急着赶我回去?”女人说,还是笑着。
“最近很忙……”
“忙是男人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
“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连挽回感情的权利都丧失了吗?”
“我是认真的,不要再在我身上不要浪费时间了,请原谅。”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女人说,"我想知道原因。”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我错了,我对你表示歉意,我们各自安好吧。”
“几年的感情难道经不起一点考验?”
“不要小孩子气了,都是成年人,理智点吧,先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我真的很忙……”
“不走了!”女人说。
“你啥意思?”
“不走了!”
“有用吗?”
“几个月不见,你彻底变了,有人了?女人的语气带上了醋酸味。
“你说呢?”
“周青桐,过了这山望那山,男人不都这样吗!不过,风景不同路相同,路总有你踩烂、走腻的时候,路边房子不是哪一间都是你的旅店,你为什么要去重复一条老路呢?”
“世上的路千万条,谁说我一定要走老路啦?”
“周青桐,你真的不需要考虑?”
“能不这么苦口婆心的说话吗?我真的不习惯这种口吻,我需要的是女人不是娘。”
女人愣住了。
周青桐为这一句冲口而出的话感到讶异,他猛然想到,这种潜意识一定是藏在右脑里面很久了。
女人慢慢反应了过来,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黯然朝门外走去。
望着女人丰润的背影,肖恬瘦削的身影腾地闪过他的脑海,他感到不可思议,短短一个星期,他就目送了两个背影……缘分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它可以在几秒钟之内发生,也可以在几秒钟之内结束。不过,红尘滚滚,谁的身边又没有被些尘埃拭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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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日报》兴华分发站位于兴华区滨海南街13号,是两间普通的临街铺面,一间是办公室,四张办公桌保持着一定距离,把约20平的空间瓜分得狭窄逼仄。肖恬作为站长助理,座位就在站长的右侧。另一间是报纸分发间,每天凌晨5点投递员都会准时到达,打卡、分报、投递。办公室人员待遇要优越得多,享受着正常上班制,这是令"起得比鸟早“的投递员们羡慕的一点。
早上9点以后,是办公室回归静谧的美好时光,说它美好,是因为它通常属于肖恬一个人,站长苏丽萍几乎都在“涉外”,出纳小王几乎都在“税务”,后勤晶姐几乎都在“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路上”,肖恬也乐于享受这种无干扰的工作状态……
这时,一辆电动车动作纯熟地停在了办公室门口。
“呵,又是一个人?”投递员阿雅肥胖厚实的身板从电动车移了下来,边说边摘下安全帽。
“你不就瞅我一个人才进来的吗?”
“看你说的,好像我要行贿似的”,阿雅笑道,“这九月天,怎么还这么热,是想要我们的命吗。”
“辛苦了”。肖恬说
这个28岁就当了两个孩子妈妈的又胖又黑的女人坐在了肖恬的身边。托着腮帮俏皮地盯着肖恬。
“别神秘兮兮的,有话就说”。肖恬说,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忙着报表。
"哎,大征订又要来了,我跟你说啊,今年你可得帮我100份报纸哈,我今年没那么多客户了,完不成任务扣工资就没法过了,又是房租又是孩子补习班的,真心顶不住呀!这站里就你最心疼我,全靠你了!”。
“怎么靠呀?报纸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今年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得了任务”。肖恬说。
“你不怕嘞!你有大记者堂姐夫在顶着呢!”
“现在报纸一天不如一天,今年我的客户也是流失了不少,我堂姐夫那情况也好不到那儿,读报的人越来越少,都担心完成不了任务。”
“我这是先跟你打个招呼,到时你帮我打听打听,只要有报,多出点钱我也是要拿的,不能做后进生拖后腿呀,被点名还扣工资的事我也不愿意呀,唉……要不是为了报社这点保险……”,阿雅突然想起了什么,“哎,你听说了吗?报社正在筹建购物网站、网点,听说每个分站还要搞成超市卖农产品呢!到时候你们恐怕是售货员了!还听说要加入‘饿了吗’什么的,我们投递员还要送快餐呢!”
“听说了。”肖恬说。
“我们成什么了?”
“都在考虑转型,没办法,这么多人,不转型报社恐怕也撑不住。时代悲喜剧,谁也看不透未来结局。”肖恬说。
“且行且看吧……哎,晚上我那帮哥儿们约好了ktv,你来吧?别总呆家里了,我到你这年龄,都快当奶奶了,你还不知道抓紧,女人要活点”。
“我大你个7岁,辈分就奶奶这么高了?除非你家孩子也学你,十六、七岁嫁人!”
“不跟你扯那么多,来不来?我那帮哥儿们虽然身份普通,但也有帅哥的哦。”
“好心提示,你再这么疯,老公可真的守不住了”。
“本来就是他不守夫道在先,他做他的初一,我做我的十五,河水不犯井水!”
“孩子怎么办?”
“就是考虑到孩子才这么拖着的呀,不然早了断早结缘了不是?”
"能结什么好缘?带着两小孩,你以为男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挑你的那也是残次品……”
“今晚你来htv,带你见识一下我的这帮哥儿们,看他们残不残。”这一激,这个胸无城府的女人不服气地嚷。
“快滚你的啦,该去幼儿园接老二了!”肖恬嗔骂着。
“最后打听一下,这个月的下小区活动,安排到哪个小区了?说不定我要请个假。”
“又请假?又有什么事?”
“我娘家父亲瘫在轮椅上,我妈说最近了解到有个地方按摩有点效果,要是碰上同一天我就请假了。”
“哦,给你尽孝道的机会呗,我跟站长说一声。”
“谢了,那我走了,星期六下午请你喝茶。”
“好,你请客我买单。”
“谁让你总抢呢!哈哈……”阿雅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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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要结婚,肖恬的理解:无非是找个搭档一起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旅行,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笑,一个人哭……都能用承受孤独的实力化解,但是一个人吃饭,味觉就像被食物性侵一样,对抗而又无奈。这不,又是吃饭时间,午饭怎么解决,是她每天都要面临的一大难题。
走出办公室,她掏出手机,总有一种邀约某人的冲动,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女的,上老下小,男的,非亲非友,始终没有挑得出来的人选。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这首熟悉的手机铃声打断肖恬的思索,屏幕的来电显示是“杨柳”。
“肖恬,你在哪?”一个大嗓门从手机里发出。
“准备下班,好久没你消息了啊。”
“你猜我在哪?”
“在哪?”
“我在友谊!”
“哪个友谊?南京的还是我们k市的?”肖恬一阵狐疑。
“k市!”"你在k市?"肖恬感到特别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安顿好,”杨柳说,“好久不见,挺想你的”。
“安顿?什么意思?长住?”肖恬说。
“过来吃饭再说吧,我现在在友谊五楼‘外婆家’,快过来吧,过来说。”
“好,好,我15分钟到。”
“疯婆子又回来了?”肖恬喃喃自语,恍如隔世,不过值得她高兴的,是吃饭总算有了着落。
然而这顿饭并没有肖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当她走进‘外婆家‘的包厢时,她几乎了解了杨柳这次回到k市的真正目的——她的身边,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几年前杨柳领肖恬见过一面。
“你还好吗?几年没见了,想死我了。”杨柳握住肖恬的手,湘妹子热辣的性格展露无遗。
“还好,你好吗?”没有心理准备的肖恬一时间有点口拙,只能问些客气话。
“这位是韩区长,你见过的。”
“你好,韩区长。”肖恬侧着身子和对方打招呼。
“你好。”
“还是在龙华站吗?”杨柳问
“是的。”
“纸媒日子不好过吧?我那边的杂志也不好做,回来之前辞了职了。”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是的,南京的气候很不适应,我的哮喘经常会发作,再加上工作很不顺心,就回k市来了,还是k市亲切呀!”
“两位女士,我们先上菜吧,边吃边聊吧?”韩区长说。
“好的。”杨柳说着站起来按服务灯,接着对服务员吩咐了几句。
一会功夫菜上齐,区长给杨柳和肖恬两人都夹了菜,显得亲切随和。
“那这次回来,还是打算做媒体吗?”
“媒体都不好做了,再做编辑的话只是重复一遍走过的路,这次我有做自己一点事的打算,我想放开自己去闯一闯,区长觉得我想做的是个好项目,也很支持我,我想搏一搏。”
区长面前肖恬不好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能是“哦”了一声。
“苏丽萍还在你们那边吗?”
“在。”
“从社长家的小保姆爬到兴华站站长的位置,女人的楷模。”杨柳转过头意味深长看着韩区长,说。
“首先要有一颗上进心嘛!”韩区长敷衍说。
“还是每年都有订报任务吗?”
“报业不都这样吗。”肖恬说。
“报业苟延残喘,今非昔比呀,想当年我们当编辑的……风光不再了。”杨柳话锋一转,娇声说:"你不是有订报任务吗?韩区长你帮帮肖恬嘛,几十份报纸你总有权利拿下吧?”
“哈哈,这才是杨柳本色!"韩区长爽声笑道‘一回生,二回熟‘,见了两次面,我和肖恬也算是个熟人了吧,好,看在你杨柳的面子上,我考虑考虑,完了让杨柳给你打电话。”
突如其来的好事撞着个措手不及,肖恬一个劲地表示感谢。
“那你们姐妹俩好好聊,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了,报纸的事,我会记在心上,到时让杨柳跟你联系。”韩区长边说边站起来。
杨柳和肖恬也站起来送别。
到了门口处,区长仿佛又记起了什么,又回头对杨柳说了声:"下班后我接你去见工商局李科长。”
“好的,我在家等你。”杨柳甜甜的说。
“你们还有联系呀?”区长人一走,肖恬就迫不及待地问杨柳。
“有联系呀。”杨柳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哦……”
“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
“对于人生,你比我有经验,起码你有婚姻经历,有生活阅历,我无权评论。”
“你心里在鄙视我。”杨柳坦率地说,面无愠色。
湘妹子的直来直去的性格有时候让肖恬难以接受。
“没有,只是觉得奇怪。”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在南京经历了什么"杨柳的面色阴沉了起来。
“也许吧,我相信有原因。”
“小叶是个堕落的人,事业没有,工作也是换了又换,这些年这个家全靠我一个女人在支撑,前两年不知道和哪帮烂人在一起,还染上了吸毒,一劝就挨打,一劝就挨打,你看我的手臂……”杨柳捋起右手衣袖。
肖恬清晰地看到,一道长长的褐色疤痕像条蠕虫吸附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肖恬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她很难相信这道疤痕竟和那年那位文质彬彬的男人有关。
“小叶是这种人?”
“肖恬,太多的不幸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得完的,家暴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甚至报过案,甚至想去举报他吸毒,但是,他是孩子的爸呀!”
肖恬看到泪珠在她的眼里打转,听惯了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辛辣味的湘妹子肆无忌惮的笑声,肖恬几乎没见过杨柳掉过泪,因为来自湘南贫穷的山村,她相信她的坚强要比看到她的脆弱要多得多,而这时的杨柳,像一只受伤的欲寻求理解和庇护的小鸟,悲痛、无奈。
她抽出两片纸巾,轻轻擦去杨柳脸上的泪珠,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样子,为她原本就标致的脸蛋增添了几分妩媚。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呀?男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狼吗?”肖恬说。
“自己做的错误选择,我还怎么跟你说?你记得吗?刚开始我说跟他在网络认识,你怎么说我?”
“记得,我就是觉得不踏实。”
“回到k市也是我下了很大勇气做的决定。韩哥一直对我都非常关照,来之前已经给我安置好了,他也是知道我的情况唯一一个,他鼓励我脱离这个吸毒的男人,我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嗯,应该这样的,只不过孩子咋办?”
“来之送到他奶奶家了,打算一切安稳下来再接他过来。”
“嗯,支持你。”肖恬握着杨柳的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