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之分卷二

　　4/主场：建筑工地
　　老包骑车终将众人甩在身后，不多时且开到了建筑工地。
　　他在路边停下摩托，下车时仍回头瞧了瞧来路，只见一片模糊漆黑，并不见人影跟上来，便重重舒了一口气；从耳廓上取下按摩店老鸨给的烟支，掏出打火机，边点燃边吸着朝工人们集中干活的地方走来。
　　就在大楼底层脚手架上，也有几个工人在劳作。老包便来到距离不远、灯光照明的一个地方，仰脸望到脚手架上去。他在审视工人们的工作进度。
　　老包瞧了片刻，不由自艾自叹：“哎，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可仍不能放松对工人们的监督。都讲我这个老包苛刻，可谁知道当老板的也不易呀！当老板的也是给人打工，承接工程，限时限量，一旦不合格我也交不了差。可我那边受气，总也得找出气方，于是在我手底下干活的这批工人也得不折不扣给我干活了。可偏偏我管理那么严苛，仍有几个‘老油条’，他们往往趁我打个盹或离开不在场，便变着名堂偷工减料、敷衍塞责呢！故此，现在天都晚了，我刚又玩过（女人），已经有些乏困，却还得来陪工人们一起加夜班。说好听点是陪，说不好听是监督，工人们可都是牛，你若不用鞭子抽，他们也不会奋力往前拖犁耙啊！”
　　猛然，偏就在他不经意间，从路旁公厕那边，蹿出两个工人，且经由老包身边，匆匆忙忙地又往作业区奔赶。
　　老包喝叱：“喂喂，刚念叨你们，可就被我逮住了。好你个熊华和袁大猴，你们干嘛来？是不是趁我不在场，便怠工、旷工了？”
　　两个工人分别叫熊华和猴大猴。他们见老包这样说，反倒从容了。
　　熊华止步答道：“包老板，怎么叫怠工旷工呢？你也不问我们工人每天工作有多累；而且时间长，中间连吃饭、休息，甚至连撒瓢尿的功夫都没有。刚才我们不过是被一瓢尿憋的，才赶紧去上了一趟厕所，偏巧又撞到你回来了。”
　　老包说：“哼，不撞到我怎么知道你们屎多尿多，不被我逮住你还总说自己一贯积极呢。现在逮住了我就得照章行事，没有理由讲，一律按罚款论处。你们原已知道，我在厂里定了许多规章制度，触犯每条都得罚款。”
　　熊华辩解：“俗话说，‘人有三急’，便是牢房里的犯人，也要允许其吃喝拉撒，就没听说像你这样抓到工人上个厕所都要罚钱的。那么你罚吧、罚吧，我想总有一天会让你想罚都没地方去罚的。”
　　老包吃惊问：“此话怎讲？莫非你还想逃脱我的管理？”
　　熊华暂时不吱声了。可老包转而又口气和缓，假情假意说：“哎，原本说你熊华也是公司一员得力干将，平时也蛮守规矩，论罚我又如何舍得罚你呢。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凡违规违章就得罚，不罚如何能服众？所以这你也要理解；另外罚款原不是目的，我的目的还在于督促你们好好工作、抓紧劳动。我刚才还在叹息，工程是接包别人的，始终要讲个进度，工期不能拖延，拖延日久对谁都没好处。所以长期以来别说你们日夜奋战，没有休息，而我哪又曾好好休息过一回啊？”
　　这时袁大猴回到作业区，正操工具劳作，不由怼了一句：“包老板，你说你也没休息，那你刚才去了哪儿？不是去洗头、按摩来吗？而找小姐按摩还不算休息吗？”
　　老包冲他瞪眼说：“什么？我还说监督你们呢，可难道你也在查我的行踪，莫非连我也要管起来？这里究竟是你老板还我老板？”
　　“是你老板，我们是伙计！可、可……”
　　袁大猴嗫嚅两句，忽压低了声音，冲也刚回到岗位上干活的熊华抱怨说：“哼，包单眼，自在按摩房里跟小姐玩足了，倒仍留精神来驱使我们！”
　　熊华怕把事情弄大，忙使眼色说：“喂，猴师兄，小声点，有理谈理，骂人的话可别让他听见。”
　　袁大猴不消停，反来了劲说：“我怕他不成？不信，我更喊给他听！”
　　于是袁大猴又冲灯光下站着的老包嚷：“哎喂，包老板，按说你监管严厉，老逼着我们赶工程也合理；但工人们没日没夜地干活，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了，这时你可不能就管罚款。倒也应该大方大度一点，或给我们一些奖励。如多发一点工资，也好让我们能有钱上按摩店，去请小姐搓肩揉背啊！”
　　老包自然听到这句半阴半阳的话，也拿他没办法，只是斥责道：“不要还没吃够苦，就想着去享受；更不要讲得自己那么不中用，就加几个夜班，能言累跨了吗？再说年青人累一点是锻炼。俗话讲得好，‘少时不要懒，将来做老板’，我也是吃了不少苦才有今日的光景呢。”
　　可袁大猴没敢大声回击，却又悄悄凑到熊华身边说：“哼，包老板每用这种话怂恿我们吃苦耐劳，可轮到发工资时又变着名堂克扣我们的血汗钱。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一边嘛对按摩小姐充豪爽，将大把大把地钱都撒到她们身上了；可对我们工人们却是个‘吝啬鬼’，异常地刁钻刻薄，简直是个‘周扒皮’啊！”
　　熊华正脚踏砖头垒，在安装一扇门窗，有些费力说：“哎，你罗嗦什么？俗话讲‘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这本不稀奇！你就尽力干活吧！”
　　袁大猴强辩：“嘿，你这话就不对了，干活总得有报酬。他若无端克扣我们的工资，谁又能答应？”
　　熊华说：“你不答应又怎样？工厂是他个体的，他看穿了我们工人的依赖性，到哪儿求职都困难，所以动辄还扬言‘炒你鱿鱼’呢！”
　　袁大猴说：“‘炒鱿鱼’就怕他了吗？喂，想你熊华原就不惧他，早作好了被炒‘鱿鱼’的准备吧？你刚就发牢骚，说受不了老包的严苛管理，尤其是他给工人们订的那些罚款条例，逼急了早晚会‘跳槽’……在这方面只怕你决心比我大，斗争精神比我还强烈呢。”
　　熊华自嘲：“何谈斗争精神？不过被动发发牢骚而已，实出无奈啊！明知道‘痰再多淹不死人’，我要如何改变这种现状呵，除非被他逼走了！”
　　袁大猴见熊华悲观，不由仍喋喋不休说：“但我总觉得老包这种人太可恶！他不仅可恶在对我们工人苛刻上，有钱人都吝啬嘛；但他偏好色成性，似乎对待女人却另有一番功夫和手段，阳奉阴违，假仁假义，剥削我们却为了去讨好她们。难怪有人诅咒，正因为他经常上发廊、酒吧‘泡妞’，偷觑了不少漂亮女孩子，天报应他会瞎了一只眼睛！”
　　熊华厌烦说：“又来了，尽说些废话，也不怕自身讨人嫌。”
　　袁大猴仍气未消，他打开了话匣子，便没完没了。
　　袁大猴说：“喂，我怕谁嫌？你且不要听了这种话不服气，我冤枉他了吗？老包哄我们干活便夸我们年青；可轮到去追女孩子，他已经五十知天命的人，可比二九一十八的年青小伙子精力还旺呢。我敢打赌，他若不是瞎了一只眼睛，你便凭年青，他却凭有钱，都去追同一个目标，也不知鹿死谁手啊！”
　　那工夫老包断续能听到袁大猴在讲话，且瞅着他光顾说话不干活，因又嚷：“喂，你们都在嘀咕什么呢？尤其是那个袁大猴，只顾交头接耳，却不认真工作，论厂规我可又要罚你的款啦！唉，讲到我那厂规，恐怕又要提及我的监管力度。我原还派了一个人在这儿替我监管呢，可这个人上哪儿去了——对，刚想起他来，即这个不听话的孽种，让他来替我监管，倒自个儿先溜得影儿不见。”
　　老包反冲楼内脚手架上干活的工人们喊：“喂，有谁知道包皖那小仔上哪儿去了吗？”
　　稍即，又是袁大猴调侃说：“你是问你那个宝贝儿子啊？谁见他呢！嘿，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神经质发着起来可了不得！无非也是得了你的坏遗传，见到女孩子总是兴奋异常，大概他也躲到哪儿寻欢作乐去了吧！”
　　这回老包没怪他，反而若有所思，低头沉吟起来。
　　老包自言自语：“唉，他是得了我的坏遗传？但他尤其得天独厚，在家里是个‘独生子’；故而娇宠惯了，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常常是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尊重，自私起来简直是要跟我争利益。也罢，我包家出了这样的后代，都怨我那传种接代的东西没传好种啊！”
　　老包说完开始狠命地吸烟。一会儿，烟丝燃尽，竟几乎被烧灼手，于是忙扔烟蒂……
　　偏是这时，忽感觉身后一阵风吹，像有人一掠而过。待回头瞧，更怔住了——
　　
　　5/主场：抚河桥头
　　原来起初遇见的那个少女喻雪，仍被几个流氓追逐着，且正朝工地方向奔来。
　　少女浑身素装，苗条身材，弱不禁风，好像被风吹着走一样；而几个流氓一路跟踪纠缠，逼得她只好一边洒泪，一边疾走，很快就奔上了前面一座抚河桥头。
　　她分明有些悲戚，伏在桥栏上咽咽哭泣。然而，看后面的流氓又逼近了，有的还对她嬉笑戏谑，轻薄非礼，逼得她忍无可忍，索性昂起头来……
　　她怒视着他们，企图让自己坚强。可又望四周一片漆黑，终于把心一横，决心以死相拼。
　　她说：“唉，我知道这个世界已不容我，也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你们不是要逼死我吗？那我也就死给你们看。我已说过，与其活世上受你们凌辱、玷污，倒不如跳进赣江一清二白。”
　　突然，她奋力攀过大桥护栏，面无表情，纵身一跳；但见一缕白影，刹时坠入江中……
　　这一异举吓退了那帮流氓，他们乍呼一声，个个惊慌失措，不由缩起脖子，准备溜之大吉。
　　而那时老包见此情景，同样十分惊骇。
　　老包惊呼：“哎呀，不得了了，那个女孩还真轻生，居然跳水了……”
　　他先有心救人，赶忙奔上桥头，偏逢一个流氓慌不择路，与他撞个满怀，倒把他的脚趾踩痛了。他只好一边骂人一边弯腰去捂脚趾。
　　同时他又踉跄了几步，来到桥上。可想探看桥下，却见黑古隆冬，唯隐约闻到一点水响……
　　老包莫名有些害怕，深吸了一口凉气，方放开喉咙喊：“喂，快来人呀，这里有人落水啦！多么漂亮迷人的一个少女，就这样轻生实在可惜。快来人救救她吧，谁谙水性，谁会泅泳啊？！”
　　那嚷叫原冲工地上的工人们。这时熊华听了反应最强烈，动作最敏捷。
　　熊华惊呼：“听老包在喊有人落水……哎呀，这怎么得了！我会泅泳，我去救她……”
　　他当即扔掉手中的工具，几乎踩塌砖垒，葳足飞奔出去。
　　待赶到老包身边，又急问：“喂，怎么回事？她是从哪儿下水的？”
　　熊华的迅疾动作倒使老包没反应过来。他支吾着说不清，反问：“熊华，你会水性？”
　　熊华说：“少废话，救人要紧！”
　　老包随手指了指桥墩和水下。熊华早顾不得那许多，翻身跃上桥栏杆，以头朝下双脚一蹬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