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封闭的城堡 灰色的梦

　　肖亚平在外面敲门：“小曼，你醒了吗？醒了就起来，起来吃东西！”
　　林小曼从床上坐起身来，拢了拢凌乱的头发；下床打开衣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着摇摇头，就这样带着痛苦和绝望的心态去迎接毫无意义的新的一天。
　　林小曼走出房间，路过父母卧室时，发现窗帘还合着。她不觉走进去，轻轻地拉开了窗帘。就在窗帘滑向两边的一刹那，窗台上一瓶鲜艳的玫瑰花印入了她的眼帘。这是妈妈放在这里的！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冲动溢满了林小曼的全身，她被这艳丽的生命色彩所震撼，那些貌似强大却卑微的愁绪倾刻间烟消云散了！
　　林小曼细细地端详着这一瓶花，美丽的花瓣簇拥着，散发着阵阵幽香，那香淡淡的，传入鼻端，直浸心脾。
　　女人如花花似梦！林小曼感激这瓶玫瑰花，它用无声的语言震撼了她的灵魂，生命在惊喜的那一刻得到了延续，得到了升华。
　　林小曼嘴里哼着歌曲“女人花”，动作麻利地漱口、洗脸、换裙子，然后坐到桌前，面带微笑地和父母一起吃早餐。肖亚平略感诧异地看着女儿，她不知道女儿此刻的好心情就来自于她卧室窗台上的那瓶玫瑰花。
　　林小曼安静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不说话。林振浩关切地问：“小曼，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曼点点头：“还好。”
　　林振浩又说：“爸爸今天去爷爷家，你是跟爸爸去看爷爷奶奶，还是和妈妈留在家里。”
　　“和妈妈留在家里。”
　　林小曼的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离婚了，奶奶改嫁到了外地，多年不通音信，而爷爷后娶的这个新奶奶，林小曼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见了面也没有话讲。所以她不爱到爷爷家去。
　　肖亚平说：“小曼，你一个人在家吧，妈妈陪爸爸去看爷爷奶奶。”
　　林振浩看着妻子说：“奇怪，平时你很少到我们家去的，今天是怎么了？”
　　肖亚平说：“我不跟去，又怎么知道你是去看爷爷奶奶，还是去看那个姓文的红颜知己啊？”
　　“肖亚平，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林振浩生气地说，“我和文红雨已经有一年多没来往了，你为什么总揪着她不放？！”
　　肖亚平白了丈夫一眼：“表面上是不来往了，背地里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藕断丝连！”
　　林振浩一听，气上加气，忍不住拍着桌子说：“你不相信我，就别跟着我！没人欢迎你去！”
　　肖亚平脖子一梗：“你不让我去，就说明你心里有鬼。我非去不可！”
　　“你别去。你跟在边上我心烦！”
　　“我偏去。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爸，你就让妈去吧。”林小曼冷不丁地说，“这也是证明你清白的一个机会，不是吗？”
　　林振浩说：“她去了，中午谁给你做饭？”
　　肖亚平说：“小曼，妈昨天熬的冰糖糯米粥还有，中午你自己热了吃，啊？”
　　林小曼点头答应：“嗯。”
　　林振浩只好说：“看在小曼为你求情的份上，你就跟着去吧。不过你这个人很讨厌，我真不想你跟着！”
　　爸爸妈妈走后，林小曼走进自己的房间，带上MP3耳脉开始听音乐。她半躺在床上，仰望着窗外的天空，太阳被浓云遮蔽了，天空变得灰暗而冷寂；听音乐令她有种虚幻的疯狂和歇斯底里的颤栗。
　　一直以来，林小曼都在幻想着自己的爱情，她那些阐述爱情的博文即源于她对爱情的思考。她知道自己已不再幼稚，但却单纯得可怜。爱做童话世界里的白日梦，想象自己就是童话里的那个公主，只有王子才能破译她的爱情密码，才能拯救她的灵魂，他们倾心相爱，过着幸福的生活。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王子”却始终没有出现，她总是孤单的一个人，爱情遥不可及。她感到寂寞，感到伤痛，总是做着灰色的梦；灰色的天、灰色的山、灰色的水、灰色的墙、灰色的窗、灰色的人，一切都灰得令她窒息！
　　她知道，她有一座石头城堡，坚固而高大。她无法走出，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入。她就在这个封闭的城堡里，做她灰色的梦。
　　音乐声哀婉缠绵，动人心魄。林小曼似乎在一个灰色的广场中央跳舞，跳一支只有她才懂得的舞蹈，凄美、灵动、绝然……  
　　偌大的广场中只有她一个人、一支舞，她爱的舞，只属于她的舞。她一边歌唱寂寞，一边舞蹈凄凉。始终没有别人，只有她，一颗心，一支舞，一支似乎蹈尽了她一生光阴的舞……
　　长江不远，黄河很近。寂寞的眼睛，把天空的云看得很凄迷、很惨淡，脚下青青的草坪上，却开满了鲜花，因此风的孤独，随江上的船走远。
　　她在江边看到了她梦中的王子。他为了拯救他的公主而跋山涉水，一路上留下了许多温暖的期待的话。她忍不住哭了，风中晶莹的泪，随着一片片蝶舞的树叶飘落。
　　她的舞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紧蹙，脚步凌乱优美，在空旷的广场中央，那支只属于她的舞像山里的野花一样，一个人绽放，一个人盛开。再一瓣一瓣的凋谢、脱落、飘零……
　　世界太广，不是她所能顾及；人间太大，不是她所能看遍。她只记得，遥远的地方还有他，牵着她的心在跳动！
　　暮色苍茫，江水含烟。他一直待在江边，希望遇见可以和他一起穿越江风的女子。
　　林小曼流着泪，摘下MP3耳脉，下床伸了一个懒腰，来到爸妈的房间，给那瓶玫瑰花浇了点水，又从薄薄的窗帘后面向外眺望，看着楼头那块开满了杜鹃花的草地，以及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道这些过往的人们，在华丽的外表里，是否也有一颗寂寞的心。
　　正午将近，林小曼觉得有点饿了，就盛了一碗冰糖糯米粥，在微波炉里转了一下，端到客厅，吃了两口就放到了茶几上。她一下吃不了很多，半天逼自己吃一口。吃到一半的时候，一阵睡意袭来，她竟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灿烂的阳光已经不见踪影，天阴得厉害。孤独开始缓慢而凝重地在整座城市中穿梭，这种孤独从林小曼眼前掠过，带着一种飞翔的质感，最后生疼生疼地扎在她溃烂的伤口上。她感到头晕，四肢无力、心慌意乱；一种莫名的孤单和恐惧就像泡沫一样，瞬间充斥了她的体内，如决堤的湖水。她开始崩溃，陷入了一股巨大的悲哀气氛中。
　　林小曼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习惯性的头痛开始侵袭她，她窝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用手不停地揉着太阳穴，感受疼痛带给她的压力。当疼痛有所缓和时，她端起白开水啜了一口，开水很烫，她的舌尖仿佛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林小曼端着杯子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对着冰冷的墙壁，汲取着手中白开水的唯一的一点热量。她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十分清晰；听得见自己心跳声，有力地一下一下，她到底还是活着的。
　　手中的白开水不停地冒着热气，林小曼呆呆地看着它，思绪一点一点地飞离她的身体。时候正是暮春，可她却仿佛闻到了冬天的气息，她的心却无法冬眠，赤裸的心灵被撕裂，痛到麻木，失去了感觉。
　　她与寂寞同一国度，这或许是宿命。黑暗里她点起一支蜡烛，昏黄的火焰轻轻地跳动着，那是寂静的心跳。蜡烛燃尽，黑暗吞噬了她，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她早已习惯了漆黑一片。独自走在深夜无人的街，她的世界仍然只有她自己，寒冷和无奈悄悄地蔓延，她与痛苦为伍！
　　 她的生命没有意义，她的生活没有快乐，因为无奈，还有无情。没有目标，没有热情，她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活着，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天使有翅膀，她没有，所以她不是天使。
　　魔鬼有魔力，她没有，所以她不是魔鬼。
　　她有的，只是无奈、绝望和孤独的自由。
　　心底的希望和绝望激烈地交锋，获胜的却是无奈。她已学会了接受无奈，向无奈妥协。
　　天使的缺点是太善良，魔鬼的缺点是太邪恶，她的缺点是太懦弱。
　　她仿佛置身于荒凉的高原，空气是如此的稀薄，她闭上眼睛，使劲、贪婪地呼吸着。她也学会了适应空气的稀冷，以及人间的冷漠。
　　又仿佛来到了深夜无人的街，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不经意、慢慢地走在街头。她机械地、麻木地移动着脚步，身影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见她梦中的王子就在她的前方；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离她越来越远。她拼命地向前狂奔，但他的速度更快。看见他在她的眼前消失，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微笑。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
　　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见了他，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一片空白。
　　林小曼放下水杯，慢慢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书本堆满了整个桌子。林小曼在堆积如山的书本面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看，觉得乏味，就丢到一边；再拿起一本，翻翻，再放下；如是者数次。
　　林小曼突然站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抓过那些令人乏味的破书，用力地朝四周的墙壁扔去。一本、两本、三本、四本……直到把桌上的书全部扔光了,她才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过了许久，林小曼又翻身下床，把地上的书一本一本地捡起来，重新放到桌子上；她无可奈何地笑笑，把自己埋进了书堆。
　　林小曼趴在桌子上，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臂弯。忽然，她冰冷的手上感觉到了温暖，原来是滚烫的泪水！她的眼睛如同两只刚凿开的泉眼，泪水汩汩滔滔，汹涌奔流。她不断地做着深呼吸，企图抚平心里的波动，可是她做不到，她控制不住自己。
　　淌眼抹泪，呜呜呜地哭了半天，林小曼郁结壅塞的胸膛仿佛被她哭通了，她感觉自己心头清爽，心情平稳，一如雨后的天空，清新而宁静。她明显地好受多了。
　　林小曼止住哭声，擦干眼泪，踱到阳台上向外眺望。望湖公园内树木苍翠，满眼青绿。那苍郁的绿色激发了林小曼的灵感，她脑海里电光一闪，立马折回房间，开始写博客。
　　
　　春天走了
　　转眼之间春就这么过去了。我也曾摘下一枚绿叶感叹，那嫩嫩的绿意就在指间流淌，若不是叶柄渗出它哭泣的汁液，粘上了我无情的手，我还会继续无聊地分析叶片上的脉络，和它迎光透明的程度。
　　就这么走了么？
　　我想再看一眼飘飞在我眼前的第一只蝴蝶，那扑闪的浅黄色羽翼，似乎在勾引着我想飞的心；我想再接一滴开春时候的雨水，过去的所有快乐悲伤，都如脚下水沟里的液体，向着冥冥中某一个方向悄悄流走，那冰莹清凉的雨滴，可又落在了哪里？我想再沐一身泛着花香的和风，还想赤脚踩在洒满朝露的青青草地之上。我不光希望我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切实感知春的柔情如水，我还想让它流淌到我的心田、我的肺腑。即使让我躺在青翠的山峦或萦绕着轻雾的河畔而眠，哪怕我醒来，会沾上满身的露水，我也会当成是春的眷顾；我还想再披一身春晨的霞光直到暮晚换作彤红的夕照，去赴田野的展览或是丛林的舞会；想去河边，倾听流水的歌唱，牵着风儿的手，欣赏水流里流不走的倒影……
　　就这么走了么？
　　我的心还来不及收藏啊！你的带香的气息还在身边缭绕，你抚摩过的地方都开满了多彩的花、青绿的草，而我的心田，我的心田还清晰地留着你来临时的足迹！可你是从哪里走的？我却找不到你离开的印记和出口！我路过的道路两旁，夹道的还是你布置的盛装，手指还残存着的花香，我的脸上还漾着你给的微笑，待到收拾好了自己，却还是在无意中失去了你，记不清，是在哪一个清晨，还是在梦醒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