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年

　　连如江的这个春节相当忙碌，本来按照惯例他应该带着妻子在赵家寨过年，但今年采采才四个月，怕在老家经不起风寒，因此就在除夕的时候连如江带着妻子女儿回来吃了一顿团圆饭，下午就回了聊城。连如樱也没按照农村的一些讲究在春节前不准回娘家，而是带着丈夫和儿子一起陪着父母和弟弟一家过了除夕。由于今年是爷爷去世后的第一年，因此家里很低调，春联灯笼之类固然带红色的东西都没布置，就连往年连如江最喜欢的鞭炮也没放。
　　家里有走的也有来的，采采这个小天使无疑给家里增添了许多的快乐，这家伙的聪明程度让连爸爸连妈妈都信服了世界上有天才这个说法。原本采采已经开始会叫爸爸妈妈了，这在同龄的孩子里属于绝无仅有，只是连爸爸说了一句：小孩子太早说话，尤其是会叫人对爸爸妈妈不好，农村管这叫做“妨人”，很容易影响父母的寿。本来这也是老人随口说的话，哪里想到采采居然明白了其中含义，任凭别人怎么逗也不再说话，她明媚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几份促狭，好像在说：你们说的我都懂！连爸爸说以后再也不能在孙女面前胡说八道了，她分明没喝孟婆汤，所有事情都了然在胸。王凌雪想起以前女儿的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不禁深信此道理，任何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有种盲目的自信。
　　他们家里唯一的外人就是秦汝阳了，这家伙也是连爸爸的领导，不过在连家只有刷碗的份。。秦总的公司准备二零零零年上市，现在正在进行股改，连如江原来的股份都放到连爸爸手里，这一下连爸爸极有可能成为千万富翁。其实要不是太过于忙碌，连如江都想在县城买套房子带着父母搬过去居住，自然这绝对不会被连爸爸批准的。他们说这个院落就是连家的根，任连如江花言巧语也一律不批准，一定要在赵家寨过年。秦总前几年都是带着秦嫂子回来，今年肯定是不行了，他很幽默地告诉王凌雪俩消息：一好一坏。好消息就是妻子预产期在正月十五，而且通过先进科学手段证实秦嫂子怀的是个男孩，这一下子让秦汝阳两口子激动得热泪盈，他让连如江给他推算一个最好的时辰，迎接秦公子的出生，反正都要实施剖腹产；坏消息就是秦嫂子接近一年的保胎起到了良好效果，她的体重已经超过了一百公斤，这也是必须实施剖腹产的理由，但秦汝阳仍在连如江的反复叮咛下去找了上次给采采接生的大夫，他详细介绍了秦嫂子的情况，很担心剖腹产时一刀下去全是脂肪。只是王凌雪不知道的是这期间连如江单独找过秦汝阳，他已经看出秦汝阳现在有了外室，虽然好朋友之间无话不谈，但自古来劝赌不劝嫖，他用极为隐晦的语言吩咐秦总要对秦嫂子担负起责任，不然….他没说后边的话，不过秦汝阳看上去傻乎乎的，也是心生九窍的人物，他马上请出自己的那位下属来给连董事汇报工作，然后大家又一起吃了个饭。
　　这位女人是公司外贸部的一位副总名叫苏茜，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稳重典雅，和秦嫂子的形象大相径庭，连如江恶狠狠瞪了秦汝阳几眼。连如江一直很敬重女人，再加上苏茜和他开始想象的那种风尘女子大不相同，连如江又没坚持原则，和苏茜喝了几杯酒就成了朋友。这让他很觉得对不起秦嫂子，但秦汝阳信誓旦旦一定不做没有良心的陈世美，他才放了心。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观察了苏茜的面相，应该是良善之人，最重要的她下嘴唇内扣，典型没有孩子，这样的话估计秦嫂子的位置不会遭到威胁。
　　秦汝阳开始来的时候也征求过连如江的意见，想带着苏茜参加连如江的家庭聚会，苏茜其实和连爸爸也很熟悉，原来连爸爸在秦总手下的时候住单身宿舍就和苏茜邻居，但他的这个建议被连如江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说道：“爱来不来，不来家里也就是少一个洗碗的，但是带着别人来，赵家寨的大门就不向他开放。”秦汝阳伸伸舌头，刚要放下电话，又听到连如江指示：“带着那面宝镜过来，给咱爸咱妈和凌雪、采采理疗一下。”
　　“是！遵旨！”秦汝阳的好处就是永远不对连如江生气。
　　其实家里今天真不需要刷碗的人，早晨九点多，小栓就带着他新任女朋友跑了过来，这家伙进门就脱去西装革履，声称是给叔叔来打下手服务的。这家伙前段时间加快了婚恋步伐，好在现如今连志云有钱有车，很快在管玉楼新开张的物流公司上班的一位大学生就和他看对了眼，进展神速，今年春节女孩子居然跟着他回来过年。连如江仔细端详了这个女孩子，放下心来，连家家风淳朴，也担心会有李玉香那样的女人娶进门来，这个女孩子虽然并不是国色天香，但是过日子的人，尤其看她在厨房里陪着连妈妈和连如樱忙碌，就知道是个懂事的女孩子。
　　连志云临行时，管玉楼、张部长两口子让他帮忙带回来很多年货，还捎了口信说是今年管总因为家有好事无法来给连爸爸拜年了，但张部长还是老规矩不变，初一下午过来给老爷子磕头，连爸爸笑哈哈地答应了。这几年连如江的几个朋友差不多都在初一下午从济南、聊城赶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饺子，当然也少不了斗斗酒打打趣，家里充满欢声笑语。这些人里号称酒神的就是这位张部长了，人虽然粗狂，但格外懂事，每次都很认真地给连爷爷及连爸爸、连妈妈磕头，除了秦汝阳，他可能是最实在的一个人了。
　　连如江则是想的另外一个问题，说来也巧，他的好朋友们在过去的一年都纷纷高升一级，2000年又是龙年，其中很多人在家庭位置上也要高升一步，诞下龙子了。现在知道管玉楼和秦嫂子都是怀的男孩，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肖木燕，是不是也是男孩？想想将来采采身为童子军的三军统帅就想发笑。
　　想到肖木燕，又不禁想起李进来，李进和自己虽然很熟，但春节时候从来没有来往，他打算晚上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武义程和李进。也不知道武毅回不回来过年，上次说好了去法国看他，只是签证日期由于国外圣诞节放假拖了好久，最终行程订在了正月十六，要去北京坐飞机，那个时候可要吃洋面包了。
　　正想到这里，忽然他的电话响了，低头看时居然是李进，忍不住哈哈大笑：山东地儿就是邪，想到谁就能接到谁的电话，他没等对方说话，就抢先发言：“李军长，过年好呀。哈哈，你现在在北京的家里还是在济南？”
　　李进被他堵了一句话，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江，你这个家伙说话真溜。我现在济南呢。”
　　“代问嫂子好，木燕怎么样？”连如江总觉得称呼肖木燕为嫂子有点绕口，王凌雪坐在他旁边，听到他称呼木燕，就知道是李进电话，忙说道：“如江，你打完电话把手机给我，我和木燕唠叨几句。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妻子的话就是圣旨，连如江急忙说道：“李哥，咱俩就不多说了，把你的手机给木燕，我老婆要和你老婆好好聊聊。”
　　“如江，我找你有正事呢，看你嘻嘻哈哈的我都迷糊了。”李进说道。
　　“啊，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李哥。”连如江诧异问道。
　　“还不就是过年的事情。如江，刚才武主任，就是你程姐打电话过来，说武老聊天的时候谈到想见你，问你有没有时间来北京一趟。如江，我个人觉得明天咱们应该去给武老拜年呀。”
　　“明天？”连如江面有难色，本来清平镇安排值班的时候他安排自己初一，另外赵家寨有个习惯就是兄弟一起磕头，如果自己不参加的话肯定会被人背后说的，然后上午他安排自己去聊城市给龚书记和欧阳市长等熟悉的领导拜年，然后是高唐县的有关领导，下午则有好多朋友过来他家。这要是明天去，所有的行程都要改变。
　　李进听出了连如江的为难，但他循循善诱，说道：“如江，我觉得明天去最好，一元复始，武家的很多外系子弟都在，我们去给老人家磕个头显得我们孝顺。”李进久随武老，从心里真的把武老当作自己的爷爷。他是第一年外放为官，因此打定主意要回北京一趟，原本他没计划带上连如江，但听刚才武义程的口气里就是希望连如江过来，武老现在身体虽然并无大碍，但终究也是百岁老人了，她很担心这是老人家最后一个春节。
　　“好吧。李哥，我安排一下时间吧。明天要去的话怎么走？时间安排你给我说一下吧。”连如江想起岳父大人对自己的教诲，暗骂自己真是不通世故，见武老这种事情别人求之不得，自己居然想推三阻四，这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我想咱们上午出发，坐飞机去，中午赶到西山别墅。你看可以吗？”李进一直很敬重连如江，对他总是商量的口吻，虽然自己目前是少将军衔，而连如江只不过一个正科，但在武老以及整个武家的决策层里，他是不如连如江有影响的。据说去年在长江边搜索连如江和小武的时候，武家暴露的军方实力震动了很多人，武家大伯一直提升不快也与功高震主有关。
　　“没问题。就我一个吗？”连如江问道。
　　“带着秦总吧。”李进和秦汝阳的关系绝对不如连如江，但他对秦汝阳很是尊敬，一点也不像张部长等人动不动就把秦傻子灌倒的口吻。“十点半左右我安排直升飞机去接你。”
　　“一言为定。”连如江虽然这么说，但心中有点叫苦，他今天要把王凌雪送回聊城，明早则要回到赵家寨拜年，然后再回聊城去拜望各位领导，再到高唐去拜访就有点太紧张了，只是上述几个地点也不能漏下，而且城市里流行八点之后相互拜年，这中间时间差可是太短了。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如江。”李进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这不由连如江稍微发呆，李进会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阳阳，就是肖天泽，一直都有点反常，整天神不守舍的样子，半夜里还经常梦游，我和他妈妈都很担心他。阳阳毕竟虚岁才四岁，我带他到济南九零医院检查过，都说没毛病，木燕说今年上半年他心脏动过一个手术，会不会和此有关呀？我的警卫员里有一个农村的，他说他老家有过这种病，就是掉魂儿了，找个神嬷嬷给喊魂儿回来就行。你知道我的情况，这种封建迷信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参与的。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就连武老那么危重的情况都能救得回来，看看你有什么办法吗？木燕为阳阳担心老是哭，这样对她身体也不好。”李进特别疼爱妻子和肖天泽这个孩子，视若己出。
　　“哦。”连如江轻呼一声，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阳阳了，印象中认识那个在聊城东昌湖边人民医院门口的小可怜。他脑子飞快动了起来：阳阳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到了济南不太适应呢？忽然他明白了，这种毛病在医学上叫做丢失安全感，虽然阳阳小，但他肯定知道母亲怀孕的事情，潜意识中就会担心自己的位置被威胁，再也不像以前被母亲爱。说起来人是一个很复杂的动物，据说无论是男婴还是女婴，刚出生的时候都是和父亲长相相似，这也就是平常说的天生寻父情节。在母亲无可辩驳的情况下，父亲成了血缘最重要的着力点。而阳阳的情况十分特殊，人们都说他是遗腹子，而只有为数极少的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肖木燕的那个高中同学，现在已经被判刑，也就是说阳阳在心理上有一种缺憾，如果按照阴阳学说来评价，那他就是失魂落魄了。连如江倒是在荆暗夜给的医书上见过类似病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戴上雷劈木手镯，但此刻的连如江，一下子想起觉明大师的追魂六针。他最近一直在看高年留下的那本医书，虽为追魂六针并不一定需要针灸，而是按摩穴位就可以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