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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公患病

作品名称:残阳依依落      作者:杨粉荣      发布时间:2019-04-20 16:54:43      字数:4490

  隐藏在小城内大街小巷里的年味渐渐浓郁了,尽管不允许燃放烟花和爆竹。幽深静谧的街道沸腾起来了,万家灯火,张灯结彩。喜庆和欢乐原本可以系在各家新年的丝带上。可老周家今年春节却显得异常沉闷。
  注定要过一个不愉快的年:公公病了
  “赶紧转到消化道治疗科室,胃出血!”
  在县医院三楼幽深的走廊里,急诊科医生给公公的病下出了这样的结论。大家都觉得疑惑,本以为是脑梗发病引起胃部呕吐,怎么能说是胃出血?
  “我看在家里呕吐的不像是血呀!只是颜色有点土黄。”丈夫川子满脸疑惑不解地对医生说。
  “可能是昨晚喝的粥里有红枣,他吃了后今早就呕吐出来红色的,我也认为不是胃出血啊!”婆婆也在疑惑,对于诊断为消化道出血有点不认可。
  但毕竟医生的诊断比自己的想象有权威性,就这样尊重医生的结论吧!
  腊月二十一,公公突然恶心呕吐,头晕疼痛,急忙送去医院就诊,医生诊断为消化道出血,需要住院治疗。
  今天腊月二十八,阴沉的苍穹,刺骨的寒风,公公从医院回来,虽然住了七天院,通过治疗胃病好了些,但整体状态仍不是太好。
  今年春节,一向勤快的老人干不成家务活了。
  流年的记忆如同露珠,散落在草间,可岁月的风并没有将记忆吹散。
  从我进他们家到现在,春节的活都是他老人家干的。蒸馍,剁饺子馅,办年货等,我们只能打个下手。
  公公今年七十八岁了。一向健康的老人,从后半年到现在已经住了三次院了。脑梗就是容易犯病,稍微堵塞就感到眩晕。到医院输上几天水就有好转。
  临近春节,这又突然开始呕吐眩晕,他儿子赶紧把他又送医院,输水治疗,又做了几项检查。年龄大了做不成胃镜,无痛的也做不成,心率过低。
  可是在颈动脉检查时,发现右侧完全堵塞,左侧也堵塞90%,需要赶紧治疗。邓州治不了,需要到南阳去治疗,最好建议是做支架。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再去治疗吧!这几天先吃药注意点还是没事的。
  今年这个春节,老人家只能坐在屋里,不能再去买菜置办年货,蒸馍,下锅炸东西等。
  哎!今年我和丈夫得亲自动手干活。我去买菜,洗菜,买肉,买面等小东西,丈夫切菜,炸东西,熬肉,拌饺子馅等。
  反正不能再坐等清吃了!
  从医院回来,公公的精神状态一直低落,整日不说话,也不吃饭,本来个子就不高,这下折腾后更显得低矮,背也明显驼了很多。蜡黄消瘦的老脸,这老人原本肤色很白,身体健康时红光满面,走起路来带风,小碎步挪得很快。周围人都说这老头身体好,身体棒,不像七十多的人。
  以往的确精神。清晨四五点起来去公园锻炼身体,跑两圈步,然后跟在一群人后面也跳起了广场舞。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左右晃晃胯。几曲下来也满身大汗,然后回家做早餐。婆婆也是有病,经常吃药。每次吃药公公总是给我婆婆拿药,然后一样一样拼好再把药送到婆婆跟前,嘱咐她赶紧吃药。
  我们没有和他们住在一块儿,相距五六百米远。平时我和丈夫上班忙,也没有常去看他们,他们是自己做饭吃,平时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儿女们去照顾。我们也很放心他们,但是遇到他们身体不舒服,就赶紧把他们送医院去。身体恢复后,他们还坚持独立生活,不想麻烦人。
  这个年我得动手学着干活。
  我在剁饺子馅,擦萝卜,做牛肉丸子等,我父亲来了。父亲把蒸馍笼子送来了,小心放下。公公置办有一套蒸馍工具,每到春节,父亲就来借去用用,用完了再送来。
  这时我公公坐在客厅里发呆,不会说话,迷迷糊糊,见我父亲来了,也不像往日那样“亲家长,亲家短”地喊了,也不让着父亲进屋坐,只是木讷地坐着不说话。父亲自己到屋里和他攀谈起来,鼓励他振作起来。
  父亲和公公整日形影不离。
  两家相距五六百米远。自从弟弟去世后,父亲从乡下来住到城里后。父亲刚来时没有熟人,只能天天往我们家跑,找我公公婆婆聊天。这几年,两位老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上新丰市场买菜,买面,理发,听讲座,他们都一块儿。外人都认为他俩是战友,后来有人才知道说:“他们是儿女亲家关系!”他们都称赞,这亲家俩玩得好,铁哥们!
  我一般不管也不去过问他们咋交往,以及每天的动向。
  反正我总见我父亲隔三差五去公公家里闲聊,父亲健谈,说话总是高嗓门。公公婆婆也喜欢他在那里东扯葫芦西扯瓢,说着农村的怪事,或者前朝古代的陈毛烂丝气的事,然后他们都大笑着。有时一谈就是两个小时,公公婆婆会说:“亲家,不走了!就在这里吃一碗算了!”
  父亲很随便,从不讲究什么礼节,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想聊啥就聊啥,想留下来吃饭就留下来吃饭,我公公婆婆也是想给他炒两菜了就炒,不想炒了,就个花生米喝两碟,完事我父亲嘴巴一擦就说:“亲家,我要走了,回家迷糊一会儿!”然后就登上车子回家。
  我婆婆公公也基本不往外再送,走就走呗!谁也不讲细节礼数,谁也不在意这些,谁让他们整天都见面呢!
  父亲标准农村老头,大老粗一个!公公是银行退休老人。可是俩人相处很和谐,公公有啥病痛,父亲总能说着宽心话,暖人心房。父亲唯一的儿子意外去世后,公公也总是劝他,安慰他,鼓励他精神振作。总之这两位老人总是相互安慰,鼓励,报团取暖。
  父亲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抽着烟,桌子上的玉米花映入他眼帘,他目光停留在包谷花的袋子上片刻。父亲爱吃零食,到了公公家就像到了自己家,看见自己能吃的零食,不用让就随手抓把包谷花,抖动着手,把一个一个金黄的“酥肉”包谷花往嘴里放着,一个接一个。
  屋子里很寂静。屋子里有两位老人,但又像没有人,因为公公低着头也不想看电视。父亲也基本不说话,只是边看电视边把他看到的电视新闻讲给公公听:“哦!这国家领导人一到春节都走到农村慰问老百姓,握手合影微笑。”
  屋内父亲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烟雾缭绕,圈圈缕缕,似一条轮回路,守候幻化成那火烧烤的温馨。
  公公紧闭着嘴巴,脸色苍白,压缩帽子压的很低,只能看见他的颧骨一下部位。原本圆圆的脸庞,变得成窄鞋般的,脸庞深深凹陷下去,四周的皮肤纹理一律向凹陷部位聚拢,嘴角眼角的皱纹自然就多了起来。他半天微微抬起了头应了一声:“嗯!也在慰问老百姓!”
  ……
  屋子里两位老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对着话,说着没啥意义的话,大多都是父亲在说,公公在静坐着不语。电视上中央领导人和村民们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屋子。
  屋外,年味袭来。我和婆婆,丈夫在忙碌,谁也不理他们,也不在意他们说啥,没兴趣注视他们。
  半个小时了,父亲说他要走了,对仍在迷糊走神的公公说:“走!亲家,咱们去广场晒暖儿,有老张,老刘都在那里,他们都在想你,关心你问你哩。走!我带你去,行吗!”
  “那行!”公公竟然低声应了句,可能是最近生病,一直钻在屋里的缘故,他也想出去见见那几个老人。
  我不放心父亲骑车带他,父亲骑车经常不遵守交通规则,骑个电动车竟然目无警察,大胆在机动车道行驶。有时遇见路警拦他了,他还振振有词,倚老卖老,和人家交警对吵,说自己老了不懂交通规则。每次人家交警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我再三强调父亲骑车要小心,别走机动车道,父亲大声说:“没事,我成天带他跑!”
  父亲的确经常骑车带着公公跑,一会儿带他去理发店,一会儿带他去菜市场,一会儿带他去听那一场又一场忽悠人的保健品讲座,骑车带人技术练的不错。
  正说着,公公颤颤巍巍地从沙发上起来,扶着墙,要往外走。丈夫赶紧扶着他,坐上父亲的电动车。
  转眼间,两个老头一溜走了。
  今天的阳光真好,似乎给迎春增添几分欢腾。两个小时后,父亲又载着公公返回来。公公又扶着墙壁慢慢回到屋里。父亲给公公倒了杯茶坐下来,自己又开始吸烟,喝茶,嗑瓜子。
  “亲家,不要想别的事,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现在就想开了!过一天是一天,啥心也不操它,不要害怕生病,这是小病,老年人常见病,你思想压力不要太大。”
  父亲似乎在给公公讲人生大课,似乎自己已经看破红尘似的。声音悲悲切切,时而大,时而小,抑扬顿挫,沉郁悲伤,表情很滑稽古怪,时而闭眼低头摇头叹气,时而睁眼仰头严肃认真。
  公公似听非听,眼睛无神,只是看着院子里水盆里的牛肉,又看看炉子里的火苗。过年炸东西,需要大煤炉。丈夫把大煤炉抬到院子里,置上铁锅,倒上油。火苗窜的很高,燃烧得正旺,在阳光的照射下,火苗变成淡黄色,甚至无色。
  两位老人继续在旁边聊着,仍然是父亲在大声说话:“这以后你们都得多干活,主动干活,你爸你妈身体一年不胜一年了,身体骨不行了,腿也不行了,来客人了你们都得去炒菜。不能说不会做,啥东西都是学哩,学学都会了!”
  显然,父亲是说给我听的。
  因为昨天他还在教育我,说今年春节的年货让我们自己去办,积极回去干活,不能让公公再干了。
  爹啊!你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我要做个勤快手巧,能干贤惠的儿媳,不给你丢脸。
  我拢起头发,挽起袖子,拴个围裙,俨然一巧妇。整个大盆子,温水倒满,把一个个活泼的白萝卜,红萝卜,莲藕统统浸泡在水盆里,然后三下五去二,动作麻利地将它们脱胎换骨,净身而出,青萝卜更青,胡萝卜更红,白藕更白。一会儿功夫它们都整齐地排放在箩筐里,搔首弄姿似乎在比美!
  我风姑娘似的穿梭在厨房,院子,客厅之间。接着搅拌牛肉丸子,饺子馅,剁碎葱姜之类的,鸡蛋清,淀粉,香油倒入,顺时针方向搅拌,二十分钟左右,牛肉丸子馅搞好了,香味出来了。就等着下油锅炸。
  这是个忙碌的世界,年的世界,也是曾属于公公的世界,而如今我和丈夫成了这迎新春舞台上的主角演员,公公只能是悠闲的看客,甚至连插话都难。
  父亲坐在院子里,边喝茶吃瓜子,边在盯着我,他好像在监督他女儿,看看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光说空话,不干实事,是否舍身下力,认真干活,表现得是否积极主动。
  已经三点多了,两位老人仍在阳光下,基本静默对坐。
  年内都立春了,春姑娘悄悄走进院子里,满院春光,春意盎然。
  阳光本来很温馨地普照整个院落,可这暖阳今天照在这两位老人的身上,显得不怎么惬意!
  他们都是戴着藏青色的压缩帽子,白胡子,白头发在阳光下越发光亮,直逼你的眼睛。都是酱紫色的枯树皮似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点泛灰。都是一副老态龙钟,老气横秋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沉困的脑袋,被阳光照得紧缩眉头,满脸皱褶,偶尔抬起头,也是眯着眼睛看人,气若游丝。
  咋这风景这么不养眼!我暗自苦笑着!
  都是穿着黑色羽绒袄,那袄子在阳光下有点发灰,更加暗淡深沉,领子上都是有发亮的脑油,穿衣服都不太讲究,但是公公要比父亲干净的多。父亲卫生意识差,衣服总是母亲逼着才脱下来洗,公公当过兵,爱干净,衣服不用婆婆督促就脱下来洗。
  公公驼着背缩着身子坐在那里不语,父亲仰着身子,向后靠坐在椅子上,歪着脖子看着公公。
  太阳慢慢落山了,邻居家的高楼挡住仅存的斑驳残阳,并非血色,只留下淡黄色一缕一缕。
  公公嫌冷,要进屋休息。父亲这次真的要走了,我递给他两块刚炸出来的夹馅藕,父亲可能真的饿了,也不做俭,坐下来吃吃后也走了。
  丈夫川子打扮的像个老头,穿个旧衣服,他爸模样的老头,也扎个围裙坐在油锅面前,不停地倒着翻着油锅里肥大的鱼块,肉脯。这些美味在锅里沸腾跳跃着,发出“滋滋,啪啪”的响声,油气扑着丈夫的脸,火苗影到他的脸上,这脸色红里发亮,不用抹擦脸霜了!
  大煤炉并排能下三块煤,火力真旺。天黑下来了,那火苗窜得老高,整个院子照得通亮。
  炸完了东西,还要趁火熬牛肉,大钢精锅,五大块牛肉需要两个小时熬。院子里很寂静。
  已经晚上八九点了。我和川子都一直在忙碌干活,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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