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平坟增地梦成真（4）

　　话说胡书记平坟增地之后，自觉运气日下，白日里时不时见有人影子在眼前晃动，惊了一吓，待仔细一瞧，啥也没有了，如神灵所作的稀奇古怪。他知道老族长有经见，可是，去世了，没处问，就念起了“唵嘛尼叭咪吽”六字大明咒镇邪。但效果不太明显。一到夜晚，一股瘆气袭来，毛发倒竖，入睡里就恶梦连连。万万想不到，梦里却是老祖宗变得没有人情味儿，凶狠狠地伸着长指甲，尖利无比，给自己头猛掐一爪，胡生“啊呀”一声痛醒了。醒了一身冷汗，捂着痛处，牙齿捉对打架，似发疟疾一般地说：“月……月娥，头，头痛，我很怕的，怕，怕，怕……”月娥说：“黑更夜半的怕谁？”胡生颤抖着说：“腐尸……”月娥说：“你不是超度了吗？还腐尸的？别自己吓唬自己，快睡吧！”
　　“睡屁呀？腐尸掐头，痛得不着的，这些鬼们真捣蛋！”胡生尖叫，“不敢，不敢昏沉！我得设法整死他们！”就忽然想起老奸雄的镇符，拿着刀，到村里砍个桃木棍，刮成木剑挂上门头，以镇阴鬼之难。但也没起多大的作用。坐一会，走一会，一连几晚都这样儿地心惊肉跳；又胡思乱想，想起来奸雄曾说的话儿，后悔没有听。头痛厉害了就忍不着，吃“化佗散”以为有效。奇怪的是，这华佗散也不顶事儿，想难道化子不在，华佗散偷懒耍滑了？看那痛处，竟有几条指甲痕，月娥说他自己掐的。胡生说：“你这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真能胡扯！”就摇头晃脑，拍胸顿足，有欲死之感，大叫，“活不成了！”月娥吓得面如土色，急急说道：“不怕，不怕，上医院去一治就没事儿了！”就要送他去医院，胡生摆头拒绝。月娥说：“就这样儿挺的着？”胡生自信地说道：“挺之何益之有？等书出来个大功告成，开个盛大作家庆祝大会，再厉害的头痛就不药而愈，自然就康复了！”月娥说：“村委一堆事儿，不快点好能行吗？”胡生就忽然想到表爷来，道：“要不，找大神表爷查查？”月娥说：“打个电话？”胡生说：“电话是不礼貌的，亲自请来叫尊敬！”
　　“好吧，礼多人不怪！”月娥说着带着礼物去岳封了。
　　岳父岳母得知女婿得了怪病，领着外孙女来了。胡书记尽管很不舒服，见到女儿，装成高兴，支起身子没笑强笑说：“爸妈辛苦！孩子这样高了。女儿过来，爸爸亲亲！”女儿原地不动，噘着嘴，很陌生，胡生心里顿然感到十分凄冷。
　　“英花，叫爸爸抱抱你，爸爸有糖，去！”岳母说。
　　“臭泥巴！不认哩！”女儿扭头，给个背，含着泪扑到姥姥怀嘟囔着。胡生一阵心酸，眼圈红了，想自己的孩子让别人带，越疏远就越陌生了，弄着弄着就不认识了，这算啥事呢？伸开双手说：“乖，来来来，爸爸有钱！”见孩子紧紧搂着姥姥的胳臂，瞅也不瞅自己，伤心道，“不认爸爸了，这孩子，你……”
　　“姥姥，领我回家写作业！”英花拽着姥姥的手斜着身子往外拉，哭着说，“咱走，咱快走！害怕他吃了我！”
　　“这孩子，这是你家，往哪走！”姥姥说，“听话，一会儿你妈回来了！”
　　“关月庄是家，姥姥是妈妈！走走走，快回家！”小孩子蹦着哭闹，擤着鼻涕抹自己花衣裳，哭得更起劲儿吵叫，“再不走，躺地上打滚！”说着真要躺。姥姥赶紧抱着孩子，安慰女婿几句话儿，上车离去。少顷，月娥请“大神”来了。胡生捂着头正在哼嗨，见了大神，倍感愧恧，呻吟道：“表爷……”言犹未了，大神勃然大怒道：“谁叫喊表爷的？喊大神师父！”
　　“大神，徒弟遭罪了，这头生拉拉要痛死的，直觉快到生命的尽头，没活够。我还年轻，路长的，得领着社员发大财的，不想匆匆忙忙到终点。求师父救命！”胡生祈求道：“师父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拔我出苦！”大神“哼”了一声，起身就走。月娥拽着“大神”说：“师傅，您别在意，胡生痛迷糊了，忘了东南西北，把太上老君当成了佛菩萨，罪过不轻！我给您老人家惩罚他！”就抓着胡生的胳臂，说，“快给老君承认错误！”胡生忙跪下，给大神磕头说：“炼丹的大师，弟子有罪过，大神多多原谅！”
　　“啥罪？做事过头了，报应！”大神给胡生揉太阳，想到：胡生既然是村委书记，把他的病治好了，说不定也能给自己划个“特困”年年吃救济就好了。大神就给胡生掐百会，按角孙，然后捏捏中指，见中指两边跳得厉害，暗思曾经的弟子变质了，就面带愠意，气不顺道：“这不是有鬼了吗？鬼在指头筋里蹦跶的，谁要你行事缺德了？”
　　“啥德？”
　　“扒坟掘墓，数祖忘典！”
　　“要不是国家政策，我也不想平坟呀！”
　　“那也不能夺人所爱的！祖宗所讨要的，如若赖着不还，事就悬了，自个儿酌量吧！”
　　“我是一无所知，大神启聋发聩，全靠您老拨云见日的！”
　　“还宝！”
　　“何宝之有？”
　　大神听到胡生故意装迷，闭目片刻，冷冷笑道：“小子，给为师玩心眼，还嫩了点儿！《白云菜谱》何以胆大妄为篡改《白云宗谱》？又将‘御赐金钵’窃为己有？如若赖账，定有血光之灾！要是化险为夷，速速归还！”胡生闻此，心里盘算一会儿，恨道：“宝贝到谁手就是谁的，价值连城，宁死不还！”大神满面笑容，听着“运河”的潺潺水浪，望着“西湖”的艳艳荷花，想胡生真能呼风唤雨，不干堰摇身一变成了苏州的“西湖”，堤岸二里地宽。要不是皂角树和石碑、山神庙，不干堰就信影无踪了，就转着眼神欣赏徒儿是个兴风作浪的蛟龙！按理说千万富翁不会贪得无厌的，事实却恰恰相反。听得月娥说道：“人没了，宝贝何用？价值连城？要命要紧！青杠榆的脑袋，水浸得决堤了！”胡生犹豫道：“腐烂了还给谁？尸骨在不干堰，不是不是，慌了嘴了。在西湖畔列排着，念了往生神咒，都到极乐世界了，还谁，咋还？”大神笑说：“且勿忧恼！我有神妙奇招，令之不还而还，相安无事！”
　　“费用几何？”胡生问。
　　“神家办事历来不收费的！”大神笑得灿烂，说，“你今非昔比，鸟枪换炮，手攥千万，作点儿贡献也不为过的。”就用右手在左手心划划，掏出一粒药丸，令胡生服了。胡生吞了药丸，少顷病愈。大神说道：“静养数日，就不复发了。跟我作法事去，为师好再光彩光彩！”月娥“嘿嘿”一声道：“表爷，您表孙今非昔比，一身数任，书记、作家，又肩负月牙滩旅游总管，再摆弄迷信，影响身份的！”大神“哼”了声道：“身份身份吧！”气冲冲地骑着车子，摇着铃铛，离开了胡庄。胡书记望着月牙深水潭往“西湖”的流水，想到当年老奸雄找风水的一幕，杉树林边那一夜里发芽的竹节，被水浪冲得荡然无存，眼下要修建公墓的，多少尸骨立等安生之处的。就挂通了奸雄的电话。
　　次日，奸雄果真来了，却让胡生大吃一惊。只见这个奸雄一改往日派头，不挎三弦，没拿罗盘，竟然，头戴钢盔，身着“皇军”服装，一绺山羊胡，手握战刀，嘴里叽里咕噜冒着日语。胡生惊讶，瞪着眼睛问道：“你怎么变成了日本鬼子？又来三光呀？”奸雄哈哈大笑。笑得胡书记心里发毛，又问奸雄：“何处弄得这套行头的？”奸雄一本正经地说：“老日进中国，我在唐河开茶行。有个叫三木的军官，没少喝我茶，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原来三木是养蜂世家，传我日本的养蜂技术，就掌握养蜂诀窍，学会了养蜂。唉唉，你整这一片水乡泽国，蜜蜂弄哪去了？”胡生心想奸雄年纪快六十多了，记性不错。说：“龙王爷也学养蜂的。过些时会送来的。”奸雄惊道：“大水冲跑了？好几千元呐！”胡生为了找好风水，取出一沓崭新钞票，说：“叔，够不够？”奸雄忙里收起来，连说：“足多不少！”就接着“吹”起日本行头，“鬼子投降，三木就送这套做留念，又给一把战刀，教了好多日语。一月前，电视剧排演抗战故事，聘请我去演鬼子，就穿戴这套鬼子军服，挥着战刀，满口‘花姑娘的干活’，把个侵略者的角色演得惟妙惟肖。看我这样像不像日本鬼子？”胡生说：“像是像，但不是叫你来演侵略战争的，诚心诚意请你看风水修建公墓的！知道不叔叔？”奸雄又叽哩嘎啦一阵，胡书记还是听不懂，笑道：“叔，你既不是日本种族，变什么态呀，说本本份份的祖宗话能会让小你身份吗？”奸雄大笑道：“肚子大大地饿了，‘米西米西’的有！”月娥就煮了便饭，奸雄填饱了肚子，对胡生就说出一番令人震惊的话。欲知何言，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