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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路雅茹朔风牧羊 王明德痛殴幼女

作品名称:山刺玫(小说)      作者:路煜      发布时间:2019-04-14 20:59:24      字数:3256

  对叶的肚子,同家里的粮仓一样,从春天的空荡,历经夏秋,到这个冬天已变得饱满。单干让农民的粮仓有了粮食,招夫让对叶有了希望。对叶抚摸着圆润的肚子,说不出的喜悦和溺爱。她有强烈的预感,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孩。
  西北风夹杂着鹅毛雪花漫天飞舞着,而这间小小的土坯屋里,却温暖如春。王明德坐在火炉旁,手里捻着羊毛线。一团团漂洗的洁白的羊毛,在他一双灵巧的手中变成一根长长的毛线。单干后国家容许个人养殖了,王明德将自身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用来买羊了。他知道要让这个家尽快的富裕起来,单靠种庄稼是不够的。
  对叶坐在温热的炕上,看着坐在火炉旁忙活的王明德,眼里柔情似水。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会吟诗作对,不会打拳舞剑,不会讲甜言蜜语,但与路永年相比,他更能给她幸福。他细心体贴,他的爱都以实际行动来向她证明着。之前生孩子,路永年从未像他一样,陪伴她或者精心地为要降生的孩子准备些什么。
  窗外的风更大了,裹着雪粒敲打着窗子噼啪作响。纸糊的窗户,经不起寒风的敲打,破开一道道裂痕来。寒风就立即钻进了屋子,驱赶着屋里温暖的空气。王明德生怕炕上的对叶受冻,立即拿木板把窗子堵住。屋里很快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暖。看着如此体贴入微的丈夫,对叶忍不住在他的脸颊上亲上一口。
  丈夫贴心,老婆贤淑,这无疑是甜蜜幸福的一家。但此时,赶着羊群在山坡上吃草的雅茹却不这样认为。
  雅茹脚上穿着一双单薄的布鞋,露出的脚背冻得乌青发紫,瘦弱的身体如寒风里的枯草一样随风摇摆。单薄的衣服给不了她太多抵御寒风的温暖,蜷缩着身体往避风的沟壑缝隙里钻。
  山像患上了牛皮癣,斑斑点点,白的是雪和羊群,褐的是枯草。皮毛厚实的羊群,也好似经受不住寒风的刺骨,头挨着头,咩咩叫着也往避风处钻。
  寒冷、委屈、孤苦,如这漫天的雪花向雅茹袭来,她的心里忽然强烈地思念起死去的父亲。眼泪顿时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从她那清澄如水的眼睛里掉了下来,或落在地上或挂在脸庞。这荒芜的山坡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冷的天气,人们都呆在家里取暖呢。早上她本不想赶羊出来吃草的,是后爹王明德硬逼着她出来的。母亲没有劝阻,也任她在这种天气赶羊出来吃草,这让她更加的委屈和难过。
  她想如果父亲还在世,她就不会在这里挨饿受冻了。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怒气。愤怒让她忽然有了赶羊群回家的勇气。即使回去挨打受骂,也不在这荒凉的山坡上受冻。
  躲在避风处的羊群,并不像雅茹一样想回家。羊咩咩的叫着,就是不愿挪动四蹄。赶不动,雅茹就拿鞭子在空中抽打着,抽打出声声响亮的鞭声。鞭声惊吓着羊群,驱赶它们往家里移动。
  雅茹很少拿鞭子抽打她的羊群,羊是她形影不离的朋友,每有烦心事她都会对它们诉说。羊也是她的听众,听她吼一段秦腔。雅茹是个戏迷,虽没上过学识不得半个字,但听过一遍的戏都能唱出其中的好几段来。
  “不投降他将我囚至北海, 强逼我牧羊郊外来。 身上无衣又无盖,我冷冷清清,清清冷冷饿难挨。 我有心将身投北海,诚恐落个无用才。 没奈何忍饥受饿冒风披雪暂忍耐,苍天爷何日把眼睁开……”
  这是雅茹最爱吼的一段秦腔,是戏曲《苏武牧羊》中的一段唱词。冷冷清清,清清冷冷饿难挨,没奈何忍饥受饿冒风披雪暂忍耐。悲凉的唱词,唱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想原来世上受苦的人并不是她一个,人啊一生怎么会有这么多苦难要受!
  荒野里一女孩、一群羊,被劲吹的寒风、飞舞的雪花,吹打着由远及近。跛脚的女孩,在风雪里踉踉跄跄地努力向家里赶来。羊群此起彼伏的叫声,也由远及近传到了正在吃午饭的王明德的耳朵里。听到羊群叫声的王明德,放下手中的碗筷,急匆匆走出门来。
  王明德走出院子来时,雅茹正把羊群往羊圈里赶,这让他很是恼火,骂道:“死女子,这才几点就把羊赶回家里了。就等着吃现成的吧你,死女子!”
  “天太冷了!”雅茹忍强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弱弱地说。
  “有老子生,没老子养的东西!”王明德并不听雅茹的解释,抡起巴掌在雅茹冻得青紫的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
  王明德进家门的这半年来,雅茹受了不少虐待。稍有不合心意,王明德就对雅茹拳脚相加。同样是继女,雅娴就比雅茹要讨王明德欢心。雅娴心眼活,嘴巴甜,爸爸长爸爸短的叫着,给王明德端茶倒水、洗衣服。而倔强的雅茹,从不正眼瞧王明德一眼。
  王明德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扎进了雅茹的心里,仿佛未愈合的伤口被那把刀又残忍地划开一般。失去父亲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别人提及自己的父亲或者侮辱自己的父亲。倔强的雅茹怎能容忍王明德提及自己死去的父亲呢。着大半年来,她没少忍受王明德的虐待,疼痛、委屈她都能忍受,可她容忍不了别人羞辱她的父亲。
  “你骂我可以,不要羞辱我先人!”忍无可忍的雅茹顶撞道。
  “嘿,我今儿个还就羞你先人呢,我看你有多大能耐!”王明德气汹汹骂着,一口浓痰就吐到了雅茹脸上,“你先人能得很,就会搞破鞋!”王明德咬牙切齿地说完,看着雅茹痛哭的样子很是满足。来双驼岭的这大半年来,他从相邻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路家人的丑事。路永年和他爹路光耀搞破鞋,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惨剧,是双驼岭最精彩、最有谈资的故事。
  雅茹虽小,从人们的流言蜚语中,也知道一些发生在祖父和父亲身上不光彩的事情。王明德的话,对雅茹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能拿一个二十几岁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有啥办法呢。雅茹眼睛红红地,愤恨地盯着王明德狰狞的嘴脸,恨不得在他的胸口捅上一刀。
  “哟,我好怕呀,你来吃了我呀!”王明德瞅着雅茹仇恨的神情,轻蔑地挑衅道。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面目丑恶的男人,雅茹觉得他活脱脱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恶狗。愤怒让雅茹失去了理智,决心和眼前这个男人拼命。雅茹转身从羊群门前的柴火堆里抽出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使出全力朝王明德的头上砸下来。王明德没想到雅茹如此大胆,竟敢拿棍砸他,竟吃了闷亏。雅茹虽力气小,但那一闷棍也着实砸的不轻,霎时王明德的额头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王明德吃痛,顿时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来,夺过雅茹手中的棍棒,恶狠狠向雅茹身上砸来。女孩瘦弱的身体,那经得起一个壮汉的砸打,一棍下去,雅茹就爬不起身了。
  雅茹虽倔强,但总还是个孩子,忍不住剧烈的疼痛呼天抢地嚎哭起来。
  听到雅茹的哭喊,对叶心里着急,捧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地抢出门来。眼前的一幕顿时让她傻眼了,只见王明德发疯似的拿粗棍砸打雅茹。这个对他温柔体贴的男人,竟然有这么残暴的一面。仿佛有一双大手,死死地握住了她的心,让她疼痛、压抑、苦闷。
  “住手!”对叶抢到王明德眼前夺过他手中的粗棍,怒吼道。
  “娘啊……”雅茹努力抓住对叶的裤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叶的出现,给了雅茹依靠,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来了,人也随之晕了过去。雅茹明白,没有人阻止王明德会打死她的。
  “我苦命的女儿呀!”对叶晃动着雅茹瘫软的身体,不知雅茹只是疼晕了过去,以为已被打死了,就放声嚎哭。对叶这一哭,可出了大事,立刻就动了胎气。肚子霎时就痛如刀绞,下身随之流出一股热血来。
  “尕女子你咋啦!”
  “妈你咋啦!”
  “对叶咋回事!”
  “雅茹你醒醒啊!”
  听见雅茹的哭喊声,雅娴和老人牛佳慧一起从老窑洞赶来了。看着躺在地上没了生气的雅茹和捂着肚子痛的死去活来的对叶,一老一小惊慌失措,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急又怕,个个眼泪汪汪。
  “明德快扶我回炕上!”对叶知道自己动了胎气,央求傻站着的王明德。王明德一时被冲动蒙蔽了心智,对雅茹下了死手。看着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雅茹,以为被自己打死了,一时惊惶无措,未察觉到对叶身体的异常。经对叶这么一喊,才醒过神来。看到对叶胯下地面上的血迹,紧张地双手打颤,赶紧抱起对叶的身体走进了家门。
  雅娴抱着雅茹瘫软的身体,眼泪一滴滴落在了雅茹苍白的脸上,抱着雅茹一步步向她们住的老窑洞走去。老人不相信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让雅娴把雅茹的身体平放在热炕上,盖上棉被温暖她冰冷的身体。老人往锅里倒了一瓢水,点上柴火烧开了。老人往碗里放了一勺蜂蜜,用瓢舀了半碗热水,化开黏稠的蜂蜜。老人用勺子舀起蜂蜜水,吹温后撬开雅茹的嘴巴一勺一勺灌下去。
  许是炕的温暖,许是蜂蜜水的香甜,晕死过去的雅茹,终于发出了一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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