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和后记
作品名称:劳动人民 作者:子耳 发布时间:2019-04-13 18:26:04 字数:4234
引子
时代气候给石城带来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麻雀都很少看见,更不要说乌鸦了。可那天作家李劳动家的窗台上罕见地落了一只乌鸦,这是傍晚的事情。尤娟娟好奇,抓出一把米喂乌鸦,乌鸦对她点着头并叫了两声,也就是用特定的鸦语告诫尤娟娟。乌鸦的话她没有听懂,告诫似风一样轻轻地从她耳边吹过,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发生。
晚上,李劳动就死了。邻居告诉尤娟娟乌鸦是一种勾魂鸟,尤娟娟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反复念叨,“我不该招惹乌鸦”。
其实李劳动的死另有原因,小说里我们还要细说。还没到花甲之年的李劳动的死让人遗憾,因都是这个小城的文友,我们约着到劳动家悼念逝去的安慰活着的。
还算大的客厅很快塞满了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我四下扫了一眼,很快从这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中得出一个结论,悼念者均是男性。我联想到劳动平日里似乎没有女文友或者女友,他活着时,我略知他夫妻关系不怎么样,不怎么样就让我可以较自然较深入地问其夫妻生活。他想了想说,不是生活是活着。我问这些是有目的的,石城有个姿色不错且爱慕他的女文友,她请我当过月老,我是称职的,可女文友说劳动根本没有一丁点那方面的意思。开始我不相信,后女文友为此远走沿海嫁了一个富翁。
我打量着尤娟娟,风韵犹存,是一个半老徐娘,可以看出她过去的美貌,可劳动为什么说只是活着?劳动的书房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类书,不大的书架上只有一些日记本整齐地排列着,好像是劳动还活着,在书架上向我招手。劳动有个长处,我们谁都不及,就是爱写日记,劳动活着时曾自豪地对我说过这些日记,“我一生就这些宝贝,不能示人的宝贝”。劳动生前活着的问题,答案可能就在这些宝贝里。想到此,我有翻看日记的冲动。
尤娟娟向我们反复抱怨劳动一辈子只知道写字和买书。尤娟娟不爱读书,她把劳动写文章说成写字。她抱怨说,他走了就留下这一屋不值钱没有用的破烂,当卫生纸都闲太咯。她似乎抱怨的话还没有尽兴,就用手指点着书架上的日记本继续抱怨,他活着时眼里就没有我没有家,只有字,这本子里的破字,请我看,我都懒得看。
一个文友翻看一本泛黄的《收获》,里面有余华的《活着》及劳动在上面留下的很多颇有见地的眉批。这个文友对尤娟娟说,嫂子,这本杂志能不能给我。尤娟娟把杂志拿过来,放回原处说,原谅嫂子,不是不给你,而是让嫂子留点关于他的念想。这不能怪她,人都是这样,本来不想要的破烂,如果有人想要,原来的破烂就不是破烂了,破烂的主人是不会白白给你,他会待价而沽。看到此,我压抑了翻看日记的冲动。
爱宝是俗人的天性。我这个俗人被宝贝一直闹得吃不好、睡不好,天大亮了,烦躁驱使我到楼下瞎转,不知不觉来到劳动家的楼下。这难道是宝贝对我的暗中牵引,我想,我提出要这些日记,尤娟娟肯定不给,我要是用钱买呢?不知尤娟娟会不会卖?而她会要多少钱呢?这些都是个问题。听劳动说过尤娟娟不爱读书爱钱,这大概是劳动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是人都爱钱,其实这也没有什么。
收破烂的吆喝声打断了我原有思路,同时滋生了代购的想法。这个收破烂的左脸上有块明显的黑痣,黑痣上还长着一撮长长的黑毛,这让我想起了那个年代样板戏里的标志人物。一撮毛听了我让他到劳动家收购旧书纸品后,眨着眼捏着那几根比他头发还长的黑毛没有说话,像一根不会动的电线杆戳在眼前。当我白给他10块钱,再说代购想法时,他的笑容代替了眨眼,但还是没有表态性的话语;当我许诺说楼上尤娟娟家有许多废书杂志,你要是收来,尤其是那些塑料壳的日记本,我出高价买……许诺没完就让一撮毛变成了兔子;他抢过我手中的10元钱,目标明确地窜进了劳动家。
我提出一元钱一本买下日记本和那本《收获》杂志按原价收购,一撮毛不同意;当涨到接近二元一本时,也就是给他300元钱时,一撮毛的心理防线就崩溃了,一百五十三本日记本和那期泛黄的《收获》杂志就到了我手。一撮毛接过钱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有钱?我说,我就是个穷作家,哪有什么钱。
由于李劳动的离世,我有幸第一个阅读日记。李劳动复活了,他用诱惑和愉悦两个臂膀拥抱过来,我自觉不自觉地走进那个五味杂陈的年代。从其记事必然开始到生命偶然结束,我跟随他一起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穿越出来,我揉着红肿的眼睛沉思,从日记必然的第一页到偶然的最后一页,也不知看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竟没有一点疲倦,我知道这是诱惑和愉悦所致,诱惑和愉悦似乎没有止步的意思,向着解密冲击。解密?我与日记中的他讨论解密,他始终没有点头,我不甘心地提议用抛硬币来决定是与否,于是,一枚硬币抛向空中落下,是我期望的无价的牡丹花一面(2016年制一元人民币),他始终没有摇头。
由于李劳动的离世,我有幸第一个解密日记。在他没有摇头的鼓励下,再次日夜体验五味杂陈的年代,我自觉不自觉地迸发了绵绵不竭的创作冲动。我坚信我的冲动是对的,没有让劳动留下的日记降低成为原始成本的纸浆,而是仍保留了高附加值回馈给社会,让更多的读者能够从中受益。比李劳动年龄大的人或同龄人,看到日记会是个回忆,在回忆中会感叹人生应该如此如此。比劳动年龄小的后来人,看到日记会有异样的回味,在回味中感叹人生怎会如此如此。
由于李劳动的离世,我有幸将日记还原为绝唱。与李劳动超越语言的对话,灵感的流云飘入七窍之中,我自觉不自觉地将日记还原成一部小说。日记就是隐私,隐私是一副文字工笔的自我画像,是没有衣服掩饰的有血有肉的丰满躯体,是看不见的独特的高贵的圣洁的灵魂真身……个性文化土壤的厚植,异类人性积淀的浸润,特定时代风雨的剥蚀,展示出不同的男女爱情和不同的人生曲折,这些会让你只要阅读就会进入不可抗拒的认知状态。唉,一声长叹,斯人已去,隐私成为绝唱!
后记
我把这部小说完稿后,自认为是部好小说。好小说就要尽快出版,于是我就将小说的引子给了石城在线网络,想通过网络找到出版商。
第一个来找我的不是出版商,而是收破烂的一撮毛。那天一撮毛来到我们家找我,这让我很奇怪,心想,一个收破烂的是不会浏览石城在线的,这完全是生活中的偶然。就问:“来我家收破烂?”一撮毛捏着左脸的几根黑毛说:“看来大作家还认识我。”当一撮毛说要用钱收回那153本日记时,我大吃一惊,这完全不是生活中的偶然。就问:“你要那日记本干什么?”一撮毛说:“我不要日记本,它最多一毛钱一斤,还没有报纸贵。”我奇怪了问:“不是你要?那是谁要?”“张文秀要。”一撮毛说出了生活中的真实名字,因为小说中用的都是化名。
一撮毛看我没有说话,就较有道理地说:“你小说也写完了,日记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了。”一撮毛看我还没有说话,就继续较有道理地说,“张文秀也不是白要,她说给你一千块钱。”一撮毛看我仍没有说话,就继续更无法拒绝地说,“别人孤儿寡母的,就是我这个收破烂的都同情。”一撮毛很细心,把日记本数了二遍,才用准备好的大拉杆箱,把153本日记装进了进去。我嘱咐说,一本都别弄丢了。
我想了想,从一撮毛手上又夺回拉杆箱,寻思是不是自己给张文秀亲自送过去。一撮毛看我收回,就把一千块钱递过来说:“要不,你自己给她送过去。张文秀说了,要说你也是劳动生前的好友,要日记可以跟她说呀,为什么要通过一个收破烂的?”这话让我很惭愧,我想了想,将拉杆箱和钱一起推给了一撮毛,说:“还是你送去妥当。”
一晚上我没睡着也想不通。劳动生前说过,尤娟娟,不,张文秀不爱读书,她怎么会上网?就是上网也不会看小说的引子;别人告诉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我用的都不是真名真姓?还有就是张文秀爱钱不爱书,她会为日记本出一千块钱吗?
疑问让我来到张文秀家,里面走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我奇怪问:“这不是张文秀家?”那女人看了我一眼说:“张文秀家搬到北京去了,她把房子卖给我了。”我问:“搬到北京?”女人说:“你不知道呀,她女儿在北京。”
更大的想不通向我袭来。张文秀不可能要这些日记,一撮毛更不会要此日记,那会是谁呢?这个大疑问,让我疯狂地寻找一撮毛,数次寻找不到,我几尽放弃。猛然间,我想到一撮毛有如此明显的面相标志的人我都找不到,而我这个普通面相的人,他是如何找到我的?新的疑问让我继续寻找。继续的结果,最后在郊区一个漏风的简陋房子里找到了他。
“日记本呢?”我把他喊出来生气地问。一撮毛说:“给她了。”我更生气地问:“给谁了?”一撮毛说:“也是个女的,我不认识,就象我原来将日记卖给你,也不知道你是谁。”“那你为什么要用张文秀来骗我?”一撮毛说:“都是那女的教的。”我问:“女的教的?”我想起了一撮毛说的三个理由。
一撮毛说:“都是那女的教我的,还让我背下来。先说,你小说写完了,日记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了。你要不说话,就继续说,张文秀不白要,她说给一千块钱,要不我现在把一千块钱给你。”一撮毛说着要进屋拿钱。我说:“回来。”一撮毛转过身继续说:“那个女的是个神仙,算的真准。她说,你要是还不说话,就说,别人孤儿寡母的,连我这个收破烂的都同情。你就会同意把日记给我;要是你还不给我,就把钱也给你,并说,要是你自己想送去,就说,张文秀说了,要说你也是劳动生前的好友,要日记可以跟她说呀,为什么要通过一个收破烂的。果然说这话最有效,就像那个女的说的,你会将日记本一本不少的全部给我。要不,我给你拿一千块钱去。我说,不要了。”
一撮毛的声音顺着风送到我耳朵里,我不是偷听,还是停下脚步。一撮毛和一个女人的对话声。女人问:“那个作家走了?”一撮毛说:“走了。”女人说:“那个漂亮女人咋算得这么准?”“准啥?”那个女人说,“给一万块钱,我只说给一千块钱,最后这一千块钱我也没有给。”女人问:“这些日记本你到底得了多少钱?”一撮毛说:“那个作家给的310块钱,和这比不算个啥钱。”女人问:“她一会给一万的,到底给了多少?”一撮毛说:“先给的一万是定金,另一万是让我给那个傻作家的,回来给的一万五千三百块是说好的。一本一百块,少一本扣两百块。”女人问:“你说那女的咋这么有钱?”一撮毛说:“漂亮女的都有钱。”女人问:“那女的认识傻作家?”一撮毛说:“不认识。”女人说:“不认识她咋知道傻作家的家呀?”一撮毛说:“她不光知道傻作家的家,她还知道是我从张文秀家收的日记本呀。”女人说:“她啥都知道,可能是神仙。”
我后悔引子里不该写真实的一撮毛和暴露我是作家,就是这二条线索,让这位不知名的漂亮女人抓住了,找到一撮毛;或,先找到我,再找到一撮毛。用我的方法,买走了日记。她是谁呢?要干什么呢?天知道。
好在漂亮女人没有将此日记变成小说,而我的《劳动人民》小说已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