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盐罐生蛆（3）

　　化子看那戏子，画了红脸儿身穿紫战袍，头戴帽盔，插两根雉鸡翎，后背别着四杆“红、黄、兰、黑”的令旗。这模样儿肯定是演杨继业的角。化子纳闷着戏子来难道给我独演一场的？会首说：“化子，你愣怔啥？”化子问：“不卸妆真给面子的？”戏子说：“来不及了，只顾杀敌的！”化子大笑：“杀敌杀到诊所来了！”路斌沉着面孔道：“磨叽个蛋哩？两国交战，扭着腰了！化子快整整，立等唱戏呢！”化子道：“这事儿会首就能整，还找我呀？”会首说：“新手赶不上旧胳膊，抓紧时间！”化子很快抓着戏子的手腕，拿出了真功夫。说着“不要紧，一会儿就好”加大了力气。戏子一口台词调：“大事不好了耶——痛死我了个的——”化子想，还是痛得轻，我叫你浪！紧着手腕儿狠力旋揉。那戏子就说话正常了，道：“小点劲，手脖受过外伤。”化子笑道：“长痛不如短痛，人们等着看戏呢！”又揉搓一会儿，戏子头上都是汗。化子丢手，问：“怎么样？”戏子掐着腰旋转几圈踢踢腿伸伸臂抖着两根指头对着化子，戏调：“你你你……会整！”然后道，“看戏去，薛礼征西！”化子就想到：五台山佛教圣地唱戏是看破红尘皇帝出家，世俗上唱戏却打打杀杀！说道：“我以为演杨令公的，原来是白袍薛礼！咋也变成了火红脸子了？”戏子道：“白脸是奸臣，红脸是忠臣！”化子说：“大公鸡的脸成天红，谁见它忠到哪里去？”路斌道：“化子啥也不知道，公鸡最忠于人类，‘雄鸡一唱天下白’人们就起床干活的，人们的生活节奏全靠大公鸡的，所以脸是红的！”说罢几个人都笑了。戏主催来了，急道：“好了没有？西凉国下了战表，立等薛礼迎战的！再不出征，咱们泱泱大国就俯首称臣了！”戏子听了气愤填膺，怒道：“岂容贼寇猖獗！”飞风往戏台跑去。锁了诊所，人们都走了。
　　小芳和化子站在会场一角看戏，锣鼓家私响得更烈。大坑里满满当当，黑乎乎的人头攒动，叫叫嚷嚷。拥挤得没治。镇会的持着长棍，在人们头上乱舞。棍子所到，人头低下，棍子所去，人头攒动，好似波浪一般。锣鼓敲得极为猛烈，薛礼手持银枪带一队战将，同西凉贼寇展开厮杀。贼寇黑白花脸，头戴红穗黑皮帽坠着狐尾，奇装怪服，挥舞长柄弯背钢刀，上下翻飞。双方对决，殊死拼杀。一场恶斗看得观众们连连叫好！所有兵将都被贼寇杀死了，甚为惨烈。薛礼银牙错咬，将银枪使成一个白团骇心烁目，耀得贼寇睁不开眼来，瞬间刺倒数贼。余贼并无怯色，一手遮着眼，一手挥刀乱砍，越战越勇。因为逮着薛礼，加官进爵。观众替薛礼捏把汗，大呼：“薛礼加油，把狗日的西凉贼杀死，给人们解恨！”薛礼听得民情激愤，只见紫袍纵身一跃，飞到空里头朝下、脚朝上，把个银枪戳得贼寇血流成河，尸横遍地……观众里飞起阵阵的喝彩：“杀得好，杀得好，真痛快！”
　　顾都就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货子，也不看戏，同几个地痞无赖外乱转悠，寻觅“猎物”。顾都发现了目标，指指戳戳，骂道：“一对狗男女，真不要脸，大白天里，耳擦面磨，不知羞耻！”化子要发作，小芳说：“别理他！顾都为啥这样贱作？”化子说：“因他曾经偷尸被我弄跑后来他知道了，怀恨在心，因之故意找茬！”小芳说：“不仅仅这样儿的，还有个事儿的。以前他到我家借锹锨，见我一个在屋，来到我跟前动手动脚。我说他：‘你是我长辈的能好这趟儿吗？’他依然不顾羞耻扑我。我抓起菜刀，照他手上砍，没躲及，胳膊砍个口子，顾都跑了……所以怀恨在心！你看他娶个傻媳妇，还到处沾花惹草的，贱劲难改！”正说时，只见顾都“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大叫“痛死我了！这俩兔崽子敢背后下黑手？逮着了往死里打！”地痞子到处乱找也没见影儿着。原来刘峰、刘梅在小摊处买花吉糖，见顾都又口出脏言，二人戴口罩，蹑手蹑脚来到顾都背后，照着腿弯狠狠踢去。顾都跪在地狼嚎一般地叫着。兄妹“嗖”地钻进人海里没影了。
　　突然，锣鼓弦子笙箫不响了，演员们原地不动像发呆似的。高音喇叭喊起来：“化子注意，化子注意！河南公安局前来找你有事，立即到村委来。不得延误！”化子听到，心里打个激灵，想他公安局大老远来能有么吊事呢？莫不是胡生的案子又犯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时间过去几百朝年了！公安局不会翻旧账的。那事儿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完全不可能的！管它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化子七上八下地揣测着往村委走去。
　　原来，胡生开车来到五里堡，打听化子，见到人就自我介绍是“河南公安局的，前来抓捕一个名叫化子的犯人的”。月娥捅了丈夫一拳，低声道：“这你也好开玩笑！病了？”胡生道：“耍耍儿的，认什么真来？”恰巧问到支书，支书就信以为真了，喇叭喊得风火雷的。化子到了村委，见了“公安局”竟然是一对狗男女！男的一身“报喜鸟”，女的连衣裙，那车不是警车！记得以前派出所抓胡生是开的警车，这却是高级豪华轿车，么X公安局的，分明请我做客的！化子仔细打量着“报喜鸟”那五官器官何以如此熟识？啊，胡生？!天呐，怎么鸟枪换炮了？这家伙，属狼的！你跑来找我有啥事？是不是女家不孕不育了？不可交的狼，有病也不治疗的，让你断子绝孙！化子扭头就走。胡生笑道：“讨饭讨出身份了，不认识我了？”化子还是走。支书双手紧紧拽着化子怒道：“你这作奸犯科的逃犯，怎么不伏法呀？公安同志，赶紧脚镣手铐给逃犯砸上，捉拿归案！”胡生哈哈大笑：“丢开，没你这村干部的事儿。化子和我们是老乡，特来看看他！”村委支书愣了一下，气道：“市上蚂虾到底哪头放屁的？侮辱人格！化医生，咱看戏去！”胡生说：“这位村干部想看戏先去吧，我们是朋友轻易不见面，说说话儿的！”化子平淡道：“还有何言？”胡生笑容可掬道：“此来主要求你出谋献策，让你弟妹生个男孩，吃啥药把握？”化子听后心想，你已经儿女双全了，还要男孩？人心不足蛇吞象！支支吾吾不道子午卯酉来。
　　“你学奸了是不？”胡生看化子不果决怒道，“别忘了咱俩是患难之交的朋友！烧过香，发过誓！你要犯咒神啊？”
　　“事关传宗接代的万年大计也不容我想想？”化子脸带笑意说，“我得用功给你查个神效之方儿，你生五男二女多好！”话刚落音，小芳来了，急急说：“马妮找你有要紧的事儿，寺院里等你呢！”化子一急对胡生说：“我近来健忘得厉害，秘方给七子了，回到野猪养殖场问问，自然迎刃而解了！”月娥说：“别听胡生瞎呱呱，开玩笑的！”化子边走边说：“我可不是开玩笑！”
　　胡生又大声道：“化子回来，我给你送个宝贝！”然而化子没回话。胡生恨道：“混得不咋的，牛逼哄哄的！”胡生气咻咻地拽着月娥上了“宝马”，一声长啸，离开了威县，回家去了。
　　此时，鼓点响得好稠，舞狮子的舞到了寺院里，求老佛爷保佑风调雨顺，农民安乐。那狮子真卖力，一会儿打着立棱，脖子里的大铃铛“晃啷晃啷”乱响一气。通身黄毛衣乱抖，宽大嘴巴吐着一截火红的舌头，似说吉祥话。一会儿伏在地晃着斗大的头，张开宽嘴，胡须颤动，露出牙齿，眨着拳头大的眼睛，四蹄跳腾，摇着尾巴。随着鼓点有节奏地敲动，狮子兴奋起来，窜、跃、腾、跳，花样频出。善男信女也忘了念佛，齐声喝起彩来。
　　马妮见到化子、小芳，老远摆着手喊：“过来过来，快过来！”二人来到面前，化子说：“马妮子，啥事这么急吼吼的样子？”马妮说：“听说小芳要去上海？”小芳道：“化子透的气儿？”
　　“不透气你还想背我？”
　　“岂敢背马姐！我单叫化子给你说的。”
　　“可是！”化子笑道，“我说小芳屁大个事就给马妮说，难道是个仆奴！”
　　“你俩都是我的仆奴！”马妮说，“芳芳你一家走了，化子呢？”
　　“不行了，给化子说通时，他也去呗！”小芳说，“行不化子？”
　　化子还没表决，天空陡然堆起了黑疙瘩暴云，狂风带着尖哨劈天盖地猛刮，天昏地暗。杨树枝子“哗哗”折断了许多，空里飞旋着。马戏团的帐篷翻了，戏台子倒了，小贩的摊位鸡毛似的刮不见了，枣子大的雨点“唰唰”给大地猛砸。马妮也会开车了，开着老公的车雨里飞驰，观众们争先恐后逃窜。留下空旷的大干坑有了舒心的希望。化子往诊所速跑。小芳大喊：“化子，等等我！”化子边跑边回：“回家吧，孩子会着急的！”未知小芳欲回何家，且下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