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2
　　其他班大搜查的同时，牛树茂则是迈着大步气势汹汹走进了一班的教室。这节课本来是上英语的，但他怒火冲天，一刻也等不得了，便不由分说跟裘桂花调了课跑来了。
　　看到老板嘴眼歪斜的模样，教室里面鸦雀无声，静得恐怖！很多同学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
　　站在讲台上，牛树茂整整五分钟没有说话，粗重的呼吸声远近可闻。
　　有同学偷眼一看，立刻吓得低下头去。妈呀！讲台上的这人眼里喷着火，嘴里冒着烟，表情阴森恐怖，这还是可亲可敬的牛老板吗？是不是个魔鬼变的？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每个人都感到似乎有一座大山正压在肩头，落在心口，连呼吸都十分艰难！书页偶尔翻动的“哗哗”声和钢笔在本子上划过的“沙沙”声也显得十分刺耳。不过毋庸置疑，学习效率一时间达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度！
　　“呼！”牛树茂长出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扫视一下全班，看到人人战战兢兢、拼命学习的罕见情景，忽然很想笑，好在及时忍住了。刚刚搜查出那些东西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到班里，把每个犯事者按在讲桌上用棍子揍一顿屁股，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再也不敢了！不过，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
　　“要沉住气，要冷静，要讲究策略，要春风化雨，让学生们于无声处听惊雷！”他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现在，这暗示终于起到一点效果了！
　　“啪啪！”
　　黑板擦与讲桌的碰撞声“惊天动地”地响起，下面“啊”地一片惊叫，很多女生甚至捂住了心口。其实，牛树茂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只不过先前太安静罢了！
　　“啊什么啊！都坐好！”
　　虽然老板的声音依然严厉，但敏感的同学们已经发现，某种危机似乎过去了！无不暗暗松了口气，呼吸也顿时顺畅起来。
　　“我再重申一遍：进入初四，除作文选和各科的学习杂志以外，不准看任何其他的课外书。不准打游戏机。不准听流行歌。不准吃零食。不准打扑克、下象棋。除体育课外，不准打篮球、打乒乓球、踢足球。不准看电视。不准上网吧。不准打架。不准谈恋爱。记住了吗？”牛树茂一字一顿十分平静地说道。但正因为这平静，反而使他的话平添了很多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住了！”同学们自然是忙不迭回答，声震屋瓦。
　　这些“不准”的铁律听来不近情理，甚至有些残忍，但正因如此，反而能使人有效地集中精力于学习上。当此非常时期，就得用这样的“非常”办法。
　　一进入初四，牛树茂第一次在班会上宣布这些“不准”的时候，就曾详细地向大家解释过原因。一句话，你们自己管不了自己，那就让纪律帮着你们管。
　　总之，老板是为了大家好！关于这一点，同学们还是理解的。
　　“哼，记住就好！下面，上综合自习。凡是觉得上一节课可能‘丢’了东西的同学，自动来我这儿做详细登记。回头写一份检讨，挂到教室后面。检讨的具体要求问杨书高，并且由他监督检查。如果挂出去的检讨书有质量不过关的，杨书高代写。”
　　“啊？！”杨书高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眨巴着一对小老鼠眼可怜巴巴地看看讲台上的老板，嘴咧得和苦瓜相仿。这，这，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但又到哪说理去？
　　同学们当然不会同情他。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低笑，教室里的气氛逐渐恢复了正常，背书的背书，做作业的做作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用点名，一个一个“丢”东西的同学尽管万分不情愿，最后还是乖乖走到讲桌前，低着头接受“审讯”。杨书高当初招供的名单就在讲桌上放着，等最后核对，一个也别想着漏网。
　　“姓名？”
　　“性别？”
　　“丢的什么东西？”
　　“东西是哪儿来的？”
　　“家庭住址？”
　　“家长电话号码？”
　　……
　　“法官”牛树茂正襟危坐，冷冷提问，铁面无私。
　　看到老板这样公事公办的架势，听到他那明知故问的话语，金燕等女生无不暗暗发笑。装！真能装！她们忽然发现，老板当演员的潜质似乎不错！
　　
　　13
　　不出所料，上午的大搜查，其他五个班的收获都不小。整整五个大塑料兜的“战利品”啊，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在这些“战利品”中，有两本书令班主任们既惊骇又啼笑皆非：一本是从三班搜出的，名字叫《荡女销魂风流史》。另一本是从六班搜出的，名字叫《夫妻和谐生活录》。
　　三班班主任刘明亮和六班班主任邢辰两个小年青都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刺激，当即情绪失控把书的主人叫到办公室，狠狠收拾了一顿。
　　这边刘明亮火冒三丈：“荡女销魂？我先让你销销魂！”
　　那边邢辰暴跳如雷：“夫妻和谐？我先让你和谐和谐！”
　　两个男生眼泪鼻涕地去了。
　　下午第一节课，初四班主任紧急会议在副校长室召开。
　　副校长叶光挥动着棕熊般肥大的手掌，神态凝重：“月考马上就要来临。我希望，各班要以此事为契机，加强对学生的思想教育，务必用强有力的手段，使他们把时间、精力还有感情集中到学习上来。”
　　会后的几天，各班主任自然免不了对某些同学进行了镇压，毫不留情地打击。实在顽固不化的，请家长配合。
　　这次事件影响深远。
　　如同秋风扫落叶，初四毕业生们的私心杂念明显少了不少。听课也认真了，做作业也用心了，甚至坐得也比原来都要端正多了。整体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这是老师们上课时普遍的感觉。
　　从某个角度讲，这次大搜查，效果如同“延安整风”。
　　
　　14
　　“整风运动”的短期效果令牛树茂同志不免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学生们从现在到中考只是专心学习，没有一点违反纪律的事情该多好啊！
　　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立刻就会变成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只要当了班主任，就意味着永远不愁没事干，永远不得消停。
　　这才是真相！
　　
　　15
　　数日后的一个上午，牛树茂进到教室里刚站住脚，任文魁就站起来报告了：“老师，金钟把刘金霞的眼镜踩烂了！还骂人，给刘金霞起外号，说是活该！”他这个班长当得还挺负责任的。
　　牛树茂点点头。一眼看去，大个女生刘金霞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正哭得伤心呢！同桌白玉英小声安慰着，不时气愤地看看后排的金钟。
　　女生们本来就义愤填膺，纷纷声讨金钟。见老板到来，更是有了底气，七嘴八舌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金霞看书的时候不小心把眼镜掉到了地上，刚想弯腰拾的功夫，金钟大步过来了，也没看地上，一脚下去，眼镜就四分五裂了！
　　刘金霞眼睛高度近视，没了眼镜就像半个盲人一样，看黑板都成问题。这下自然急了，拦着要他赔。金钟说不怨他，表示坚决不赔。两人就吵了起来。因为刘金霞个子高，有时候又不注意走路的姿势，有点上锅腰的样子，金钟就抓住这点骂刘金霞是个“大虾”。刘金霞也想给金钟起个外号反击，怎奈一时半会找不出合适的，于是又气又急，眼泪控制不住就下来了。
　　金钟平时在班里呼朋引伴、吆五喝六的，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但此刻却是吓得低着头一声不出。他可是知道，好像老板是比较偏向女生的。男生、女生发生了矛盾，十有八九都是男生倒霉，女生没事。
　　虽然女生们都说金钟的不是，但牛树茂自有分寸，略加考虑做出如下判词：“刘金霞自己把眼镜掉在地上，金钟虽然踩上了但不是故意的。双方都有责任。这样，金钟出一半钱，抽空陪着刘金霞去配副新的。另外，金钟骂人，要给刘金霞诚恳道歉！刘金霞，金钟，这样行不行？”
　　“嗯！”刘金霞擦擦眼泪，点了点头，忽然又摇头道：“我自己去就行，不用金钟陪着！”
　　一听这话，同学们都笑了，纷纷想象起李金霞和金钟走在一起的暧昧情景来。
　　牛树茂也笑，一本正经道：“怎么？金钟挺帅的嘛！一起出去不丢人！”
　　“他帅个屁！”刘金霞一害羞，冒出一句脏话。
　　同学们“哈哈”大笑。
　　金钟的脸“腾”地红了，猛地抬头想反击，可看到老板瞪过来的眼神，终于还是忍住了，只好在心里说：“你求着我去我也不去！”
　　“既然刘金霞也骂了金钟，那两人就扯平了。金钟也不用给刘金霞道歉了。”牛树茂提高声音对全班道：“除了我之外，以后谁也不准叫刘金霞‘大虾’！”
　　“哄！”笑声一片。
　　“完了，这个外号是叫定了！”刘金霞心里一声惨叫，暗恨老板说话口无遮拦。
　　
　　16
　　按下葫芦浮起瓢！
　　头午刚处理了一起“眼镜事件”，下午第二节课后又出事了。
　　牛树茂给二班上完作文课回到办公室，刚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裘桂花就气呼呼地进来了。一班的何有水则垂头丧气在后面跟着。
　　“桂花，这小子怎么惹你了？”看是自己班的学生，牛树茂当即放下茶杯问道。
　　裘桂花把课本“啪”地一放，指着何有水没好气道：“你问问你的好学生吧！”
　　“说吧，怎么气得你英语老师那样？”牛树茂沉下脸来。
　　何有水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讲了一遍。听完后，牛树茂被气乐了，骂道：“吃饱了撑得你！”
　　原来，临下课的时候，裘桂花让同学们做练习。走到西面，见何有水正把一本书顶在头上来回晃动，便问：“为什么把书顶在头上！”
　　不料何有水也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竟然脱口回答：“没地方放！”裘桂花被这“天才”的回答气得鼻子冒烟，便把他叫来了办公室。
　　“去，给你英语老师道歉！”牛树茂冷冷道。
　　何有水打个激灵，马上乖乖走到裘桂花面前说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了！”
　　虽然话里没有多少诚意，但裘桂花的气也就随着消了，摆摆手：“以后把你的小聪明都用到学英语上！”
　　“是！”何有水急忙点头。
　　“写个检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清楚，到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给你爸爸看看。”牛树茂并没有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
　　“老师，能不能不写检讨呀？”何有水哀求。
　　“嗯……不写检讨也行！”抬头看到办公室门口一侧的水缸，牛树茂沉吟片刻有了主意，“去，限你在上第三节课前，把那水缸里的水打满了！今天是你英语老师值日，你将功折罪吧！”
　　“是！”答应一声，何有水提着桶去了！这家伙个子虽然不高，但身体素质却是超棒。这点活，应该累不着他。
　　“看这些小子们，在你面前多听话！就是害怕班主任啊！你上课，保准没敢动一动的！”裘桂花笑道。
　　牛树茂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我上课，班里最乱了！”他倒不是开玩笑，他的语文课确实“乱”，不过不是“混乱”，而是课堂气氛相对比较活跃些，课堂上的笑声也格外多些罢了。
　　
　　17
　　正说着，一声“报告”，高梅梅“噔噔噔”走了进来，径直来到牛树茂桌子前站住。她的个头只比金燕略低，但要胖一些。
　　“怎么，想来学降龙十八掌吗？”看着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牛树茂不免打趣道。
　　“不是！”高梅梅不好意思地笑了，两腮上各现出一个不深不浅的酒窝。
　　“那干什么？”
　　“我想调座！”
　　“你和同桌岳静不是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调座？”牛树茂奇怪道。
　　“我想提高学习成绩呀。妖精虽然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她帮不上我的忙！很多题问她她也不会。还有就是，我的后面杨书高、马海鑫还有李东东他们上着课老是说话，还经常打闹！我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妖精是谁？”
　　“就是岳静。我们给她起的外号！发音相似！”
　　“噢！那你什么外号？”
　　“他们都叫我‘妹妹’！”高梅梅无奈道。
　　“这个外号倒是亲切。哈哈哈！”牛树茂笑道，“那你想和谁同桌？”
　　“我想和大头同桌！”
　　“大头又是谁？”牛树茂一愣。
　　“就是任文魁！”
　　牛树茂恍然失笑。任文魁不过一米六五的身高，脑袋却是比谁的都大，乍一看确实像是大头娃娃。这个外号形象啊！升初四的时候，任文魁是全级第一名。高梅梅选择他做同桌，倒是打得好算盘。但牛树茂可不能轻易答应,于是道:“我曾经在班里说过，谁想调座也可以，但除非由我统一大调坐，个人想调的话必须满足以下几个条件：第一、原同桌没意见。第二、新同桌愿意。第三、四邻八舍同意。这些你还记得吧。要知道，虽然我是班主任，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就乱调座啊！我还要考虑他们的自尊心是不是？”
　　高梅梅想了想说：“我没办法保证他们都没意见。可是，我真的很想和大头同桌啊！老师，求求你了！你帮我做做他们的工作吧？”这就有点撒娇的味道了。
　　“规定就是规定，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破例啊！求也没用。如果开了这个头，其他同学再提出调座我怎么答复？谁想调座我都答应,那不乱了套？”
　　“那，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我这次月考能比升初四的时候在全级进步二十个名次，你就给我调，怎么样？”高梅梅一咬牙，提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嗯……”牛树茂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了一阵子，最后道：“如果这次月考你进步三十个名次，而且到期末考试能保证进入全级前五十名，我就不管谁反对都满足你的心愿！怎么样，敢不敢保证？”他是故意把目标往上调,好激发高梅梅的潜力。
　　高梅梅果然上当，皱着眉想了好一阵子，最后小脸上显出坚决的表情，猛地抬头，目光闪亮地看着牛树茂：“我敢保证！”
　　“好，我就等着看你的月考成绩了！”
　　“为了大头，我一定要做到！”举起拳头用力摇了摇，高梅梅如释重负地走了，全然没有觉察到刚才的话大有问题。
　　牛树茂失笑摇头。
　　这时候何有水已经气喘吁吁地提来了第六桶水，水缸总算是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