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今宵酒醒何处 作者:青云之信 发布时间:2019-03-14 22:10:48 字数:5035
司马浩云一面默默地坐着等待阎肃,一面仔细思考着昨晚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个时辰,阎肃仍没有回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呼呼的风声,几乎没有其他声响了。
司马浩云坐不住了,便站起来,高声呼唤道:“小肃,小肃,你在哪里?大哥在这里呢,你听到了吗?回我一声吧?”没有任何回音,他又从丹田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高音量呼唤着。远远地,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阎肃竟仿佛是凭空突然消失了,毫无动静。他不禁有点着急了,难道竟是碰到辽迅的人了?但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被袭击了吧?就算“他”一时迷了路,找不到他的所在,听到他的呼唤也应该有所回应呀。
“肖剑。”司马浩云沉声唤道。
“是,主君。”肖剑迅速出现在面前。如今只有他一名亲卫跟着主君,自然是必须紧随,不敢远离的。
“你可见到阎肃往哪里去了?”
“是,主君,属下看到了大概方位。”
“快,带我去。”
两人顺着阎肃的路线往前走,一直到肖剑最后看到她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已是树林深处了。
“这个傻瓜,走那么远干什么!”司马浩云又气又急,只是找个地方“方便”而已,最多转过几棵树就好了,难道还真担心他偷看?
“主君,属下和主君在这两边分开找吧?”肖剑提议。
“好,如有发现,立刻发讯。”
“是。”
然而,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肖剑就转回来找他的主君了。
“主君,属下找到阎肃了。”他脸色凝重。
司马浩云心中一惊,忙问:“他人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主君随属下去一看便知。”肖剑低声道。
司马浩云忐忑不安地跟着肖剑,快走到一个巨大的山岩时,肖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司马浩云会意,便和肖剑一样,放轻了脚步,两人小心地走了过去。
司马浩云顺着山岩向下一看,脸色顿时刷白。
只见那块大石下是一个天然的石窝。此刻阎肃正一动不动地背靠在那块大石岩上,紧张地盯着她的正前方。在她的正前方半丈处,一条碗口粗的大蛇正吐着血红的舌头,身上那班驳的花纹让人恶心,直立着的前身盘据在盘起来的身体上,几乎有阎肃那么高,扁扁的蛇头如一只变了形的铲子,两只绿莹莹的贪婪的眼珠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猎物。只要猎物敢动一动,它就会马上给与致命一击。它似乎正准备着入冬冬眠之前赶紧补充粮库。阎肃不敢动半分,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能跟它僵持着。不知道她已经跟它僵持了多久,司马浩云看不到她的脸,但却能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她坚持不了多久了。那大蛇就等着她精神松懈的那一瞬。而周围的任何动静也有可能促使它对猎物发起冲击。
司马浩云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转头示意肖剑跟他走。两人走开一段后,司马浩云说:“肖剑,你到那大蛇后面,用动静引开它的注意,如果有一只活兔子就更好了,但是,现在来不及了,就用,嗯,就用……”
“主君,属下用火攻吧,如何?”
“你想用五磷子?”
“是的,属下用五磷子攻击它。”
“不,不可以用五磷子直接攻击那大蛇,而且也有可能误伤了阎肃;如果那畜牲被激怒了,还可能会直接攻击阎肃的。”
“那,属下……”
“这样吧,你用长剑在背后攻击那家伙,我从正面攻击它。”
“不,主君,就由属下正面攻击吧。”
“不,我来,你的任务是让那家伙转一下头就行了。我们同时行动。你在后面,我在正面。必须一击成功。”
“主君……”
“不必再说了,这是命令,行动吧。”
“是,主君。”
“看我的信号动手。”
“是,主君。”
一切如电光火石般,司马浩云和肖剑同时出击,那大蛇眨眼间便被砍成几段了。即使被砍了下来,那只丑恶的蛇头居然还在地上跳了几下,似乎还想最后咬一口敌人。被肖剑迅速补了一剑,钉在了地上。而司马浩云也马上抱起已浑身发软摇摇欲坠的阎肃,迅速撤离这个可怕的现场。
司马浩云扶着阎肃坐在那块大石上,阎肃仍是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双眼发直,似乎仍未从刚才的险境之中恢复过来。
“小肃,小肃,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司马浩云焦急不已,却又不敢大声唤她,只怕惊吓了她,只能拥着她,轻声地呼唤着。
忽然,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滚了下来,然后越来越多,最后汹涌而下。司马浩云大惊失色,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哭泣的。而此刻,看着她汹涌而下的泪水,他只觉胸口发闷,竟有种刀割一般的痛感。他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阎肃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根本止也止不住,只是拼命地流下来,仿佛无穷无尽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倒霉?
刚才骑马走在路上,她没有理会司马浩云,并不完全是心里仍对他有气,而是她的心里很忐忑。她隐隐觉得下腹疼痛,开始还以为是今早的包子可能有问题,可是,那种隐隐的疼痛却不象是吃坏了肚子的感觉,她开始害怕是“月信”,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按过往经验,至少也要七八天之后才来的。那隐隐的疼痛让她越来越难受,她越想越不放心,于是便决定找个地方检查一下。所以,在离开司马浩云之后,她只能努力找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来做那件事。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极隐秘的石窝,她匆匆检查了一下,便如晴天霹雳,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晕倒!居然,真的来了!她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啊!她可怎么办啊?!这次出门,按计划,多者五六日,少者三四日便会回将军府的,因此所带的均是轻装,而且因为那“期限”还远,她根本不会考虑带上那一堆麻烦的东西。而如今……天啊,她怎么会这么命苦?如果仍是在汉阳镇上,她还有机会暗中找到合适的东西,可是,在这个大山里,她该怎么办?而那边还有个不敢惹的主在等着她。她该怎么办啊?
而正在她极度崩溃的时候,那条可怕的大蛇忽然悄悄出现了,似乎早已等着她进入它的肚子里了。当她和它对恃之时,她甚至想过干脆就这样葬身蛇腹倒也不错,谁也不知道她是谁,谁也不会再去追究她的行踪。但一想,万一那条大蛇根本不能完全把她吞掉,万一她死了之后,仍有人要检查她的身体,那么,她的秘密就会被揭穿,她自己死了倒不重要,最怕的是她这一死却会导致阎家全族覆亡,那她又如何对得起阎家上下?不,她绝对不能这样死掉。她拼命地思考着。但是,她刚才因为心慌意乱的,而且,也认为没有必要,所以,她的配剑便留在那马上了,如今她的手边没有任何可用的武器,连一根树枝也没有。
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和它拼精神了。她心里狠狠地想:“哼,你想咬我?本姑娘也要咬你!来吧!看谁先把谁吃掉!”她用平生从未曾有过的最凌厉的眼神瞪着那个可怕的蛇头。那大蛇仿佛也感受到了她那强烈的杀气,居然没有进攻,只是用它那双令人胆寒的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她,似乎等待她精神松懈的一刻再发动进攻。她半点都不敢动一下,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可怕的家伙。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只能撑到最后。不知不觉间,她只觉浑身麻木,脑袋发疼,她暗暗庆幸背后还能有块大石头靠一下,如果只是单靠她的双腿,她早就倒下了。
她不知道,那位尊敬的大将军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找她,也许他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先走了。是的,他是长官,凭什么要等候她这个小小下属?象她这样的下属那么多,怎么可能引起长官的关注?而且,她走得那么远,他要来找她也要相当费功夫呀,可能等他找到她时,她早就葬身蛇腹了。
当司马浩云呼唤她的时候,她有听到一点点的,但是,她不能回应,她只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那家伙抗衡。
而谢天谢地,他终于来找她了,他终于来救她了,他终于……此刻,她心里是万般的委屈,似乎那泪水可以抚平她的委屈一般,她只是肆意地任由泪水默默地狂流。
“对不起!”他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把他的前襟打湿。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他此刻通通没有想起,他心里没有半点轻视,他心里只是万分的怜惜和歉意。他暗暗怪责自己怎么不早点想起来找“他”,怎么会那么傻地呆在原地呆等,“他”只是去“方便”一下,怎么可能需要半个时辰那么久呢?他应该很清楚,男人“方便”只需几下就可以了,即使“他”肚子不舒服,也最多再多几下而已,怎么会去了那么久呢?他真是傻啊!结果害得“他”熬了那么久,“他”一定是担惊受怕痛苦不堪的了!如果他去迟一步……他只觉背上一阵阵发冷,他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如果他去迟一步,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痛苦一辈子的!
良久,良久,她终于慢慢地把自己从他的怀中挣开。看着她那泛红浮肿的双眼,泪痕斑斑而苍白的小脸,他心痛不已。
“小肃,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干粮?”他用平生从未试过的温柔声音说道。
她抬起头,仍是泪眼朦胧的怔怔地看着他:“你不觉得生气么?”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他不解地看着她,
“是啊,对这个没用的部下感到生气呀?”
“小傻瓜,我觉得这个部下很厉害啊,手无寸铁居然跟那个大家伙对恃了那么久,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吓死了,就算没有吓死也早吓得尿裤子了……”
“你怎么知道我,我没有……”
“有吗?我看看……”说着,他作势要看。
本来苍白的小脸一阵泛红,她举起拳头在他胸膛上狠狠地捶了两下:“坏蛋,大坏蛋,你怎么这么坏?”
他神思恍惚,情不自禁地抓着她的小拳头,低声道:“是么?我真的很坏么?”
四目相对……忽然他俯身向她靠近……
阎肃吓了一跳,急忙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口中急急说道:“马儿呢,我们的马呢,别给偷了去……”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却又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司马浩云急忙扶着她。他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暗自惭愧,他居然冲动到想去亲吻“他”!他懊恼地想,那碗药汤的效力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消去呢?好在肖剑早就跑开了,否则真是太丢脸了。
其实机灵的肖剑早在主君刚刚把阎肃抱走,他也立刻自动消失了。自从看了昨晚的“那一幕”,加上刚才主君那一脸的心痛心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除了马上消失还能做什么?虽然他的心里仍对主君忽然喜欢了这个秀气漂亮的小男人感到很别扭,不过,只要他的主君仍是那个有勇有谋、雄才大略、无与伦比的可敬的主君,那么这些小节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主君高兴就好。而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君。他忽然觉得,这样的主君似乎比以前更让人愿意靠近。
“小肃,下次不要一个人跑那么远了,知道么?”司马浩云低声说。
她只是默然不语。
“或者,下次……下次叫人陪你去吧?”
她虚弱地瞪了他一眼:“我真的好累,不想跟你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了?有人陪着,就算再碰到那种家伙,两人合力应该能应付的……”
她只是虚弱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他担心地问。
她不理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条小丝巾仔细地把脸擦了几遍,把那满脸的泪痕和汗水擦去,又把有点松散的头发解开,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又重新束了起来。
当她把长发放下来的时候,他看着她有点发愣,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小肃,你为什么不是女人?”
当她整理好后,才发现他一直呆呆地瞪着自己,心里不禁有点慌:“怎么了?”
他愣了一下,干笑一声,说道:“哦,我在想,好在你不是女人……”
“什么?”她大吃一惊,他看出来了?
“如果你是女人……”他停了下来。
“那又怎样?”她板着脸。
“现在可能是个‘花脸猫’了,在这个大山里要想找地方换妆可就麻烦了。”他似乎满不在乎地笑笑。
她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了。她心里无限悲哀地想:本姑娘没有机会成为涂脂抹粉的“花脸猫”。她十一岁从军,她没有机会也不需要如其他女孩子那样地“涂脂抹粉”,更不必说那些钗环首饰裙带了,是的,那些女孩子所爱所用的东西真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从来就没有机会像其他普通的妙龄少女那般梳妆打扮。她早已习惯了身穿男装的自己,她已经不知道穿裙子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穿女孩子的裙装了。
司马浩云急忙跟了上去:“小肃,别走那么快,小心脚下……”
“他”又生气了!他心中有点懊恼,他怎么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一个男人被嘲笑为女人,简直是奇耻大辱,性子暴烈的人是要跟他拼命的。小肃居然没有跟他拼命,大概“他”真的是太累了!
两人慢慢回到刚才停下休息的地方,马匹和行李都还在,当然,肖剑早就跑回来了,而且,本地土著山民纯朴厚道,这条路上本来行人也少,放在路旁的行李会失盗的几率极少。
来到拴马的地方,那马儿正在悠闲地咬着地上的已开始发黄的青苔。
阎肃立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
“小肃,你不想休息一下么?”司马浩云看她如此心急,不禁有点惊讶,她刚刚才跟那条大蛇耗了那么久,应该很累了。
“不用了,我们快走吧。五花寨是个小寨子,过了午时,就没有东西吃了。”
“你饿了么?不如先吃点干粮吧?”他又说道。
“不了,我想吃点热热的东西。”说着,她便策马前行了。
他也急忙跳上马背追了上去。
余下的路程里,阎肃只是急急赶路,司马浩云却担心她吃不消,几次提出休息一下,她都拒绝了。她急于尽快赶到五花寨,找个妥当的地方好好处理她目前的“困境”,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