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5—8）

　　【5】
　　春节，农村按照传统习俗，贴春联、挂灯笼、放鞭炮，上坟祭拜祖先我们大山沟里和全国人民一样，都洋溢在春节喜气洋洋气氛之中了。
　　我们家的祖坟只有一座，叫祖太太，是爷爷的母亲。为什么爷爷的父亲没有坟墓，爷爷曾经告诉我，祖爷爷早年被一次洪水冲走了，伤心欲绝的爷爷带着左右邻舍，前来帮助爷爷寻找祖爷爷的尸体，一连几天都没有找到。时间长了，我的爷爷就放弃了再次寻找祖爷爷的尸体了。我的爷爷只把发生在祖爷爷身上的故事，讲到这里为止。每逢给祖太太上坟烧纸，只要我在家，我的爷爷就亲自带上我，给祖太太上坟烧纸。
　　祖太太的坟墓，在我家一块陡坡耕地上，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只是一座普通的坟墓，周围有四棵碗口大的柏树，石头垒砌的坟头比一般石头要规范。祖太太虽然没有墓碑，但有一块块规整的石头，在坟头上高高地矗立着，在我的眼里也不亚于雄伟与壮观。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祖太太坟墓的指向，都能够俯视到汉江河畔，还有沿着汉江公路上奔驰的车辆。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在祖太太坟墓周围都分布着群山峻岭，有庄稼也有牛羊，更不用说天空鸟儿的飞翔。当我和爷爷在祖太太的坟上跪拜，点燃鞭炮和香蜡火纸时，我父亲打来的电话又在爷爷荷包手机里响起来了。
　　父亲在电话里问：“有生，上坟了没有？”
　　爷爷回答说：“我和有生正在烧纸。”
　　爷爷把手机递给我了，父亲在电话里对我说：“逢年过节要学会，给祖先上坟烧纸，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你知道不？在家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我今年虽然不回家过年，但过年之后我抽时间要回家一趟。”
　　爷爷从我手里接过了手机，我不知道父亲给爷爷吩咐了什么，但爷爷笑着对我说：“你爸爸给你奶奶和我还有你，都买了新衣服和新裤子，说是用快递寄回，年后恐怕就到了。”
　　父亲过年给我传来的喜讯，不光是一种问候，还有孝敬老人的和爱戴儿子的礼物，我和爷爷乐在心里。不过，爷爷在给祖太太烧火纸时，不停地告诉坟墓里的祖太太，说我父亲多么孝顺，把每年打工的钱都寄回家，让我们存进银行。虽然挣回来的钱不多，但也是对二老的放心和孝敬。打工一回到家，你孙子就给你上坟烧纸，你要保佑孙子在外打工平安幸福！
　　爷爷唠唠叨叨当着祖太太坟墓前说了不少话。如果祖太太真的在坟墓里，能够听到爷爷的每一句话，该是多么幸福啊。很可惜，这种幸福和忠告的话语，对于长眠地下的祖太太不起任何作用，只能把哀思寄托于情感，把情感化为永久性的悼念，才能使我们的情感因素和亲情根源找到真正的归宿点。
　　祭拜祖太太的香和蜡烛还在继续燃烧。爷爷还在祖太太坟墓周围拔去一些野草，把一些落在祖太太坟墓上的枯枝乱叶收拾干净。而我一直在祖太太坟墓前，把没有炸响的鞭炮堆放到一起，准备揣在荷包里带回家玩耍。
　　爷爷在祖太太坟墓前前后后忙完了，而我把零星的鞭炮揣进了荷包内，问爷爷：“我们何家不是独家独户吧？”
　　爷爷慌忙解释说：“我不是老早给你说过吗？我们不是独门独户，山那边姓何的还不少。”
　　爷爷所指的山那边，都是我们一个村的，本家也确实不少，从我记事起，我们姓何的本家之间来往较少。我的本意希望知道祖先的祖先，是不是在山那边埋藏着。每当此时，我问及爷爷，爷爷总是在模糊中回答了我，而我又在模糊中结束了问话，从我幼稚的心理又体现出了我天真的一面了。
　　爷爷在吃年饭时，独自多喝了几杯酒，他从鼻孔里所散发来的酒气，一直在祖太太坟墓前方飘荡着。
　　我把祭拜祖太太的祭品，如一截猪肉两个馒头还有一个鸡腿装进了竹篮，最后把祭拜祖太太的半瓶酒和两个酒杯，准备装进竹篮时，爷爷却从我手里接过了那半瓶酒和两个酒杯，同时跟我说：“我再给祖太太斟两杯酒。”
　　坟墓里的祖太太是不会喝酒了。当爷爷把两杯酒洒向祖太太坟头时，我隐隐约约发现，爷爷从眼眶里滚出了眼泪。此刻，漫山遍野上坟祭拜祖先的鞭炮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来了......
　　【6】
　　我和爷爷上坟祭拜祖先趁黑回到家，电视里2015年中央春节晚会已经开始了。奶奶在有电视的堂屋里准备了炭盆火，我家火炉的火苗也烧得更旺。一个大大的木头疙瘩，像是一条壮牛横卧在火炉里，冒出来的火苗吹出了响声，但火苗沿着木头疙瘩的烟雾，飘向我们家老式吊罐底部，像是一片飘荡的彩云闪烁不止。
　　爷爷和我一走到火炉边，爷爷就对我说：“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这木头疙瘩烧出来的火要烧得更红更亮，来年才红红火火！”
　　爷爷是说给我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在电灯光线下，发现爷爷的面貌多了一层笑容，这笑容仿佛把爷爷的思绪带进了，自己喜欢的那个时代。每个人一生中都有一番复杂的生活经历。到了爷爷这个岁数上，我想爷爷自己的生活经历无时无刻，不是不在脑海里去翻腾倒海般的涌动呢？我希望大年三十晚上，爷爷奶奶的笑容，应该更加灿烂才好。
　　奶奶在堂屋里催我和爷爷快看春节晚会。爷爷说不急，第二天春节晚会还要重播的，着什么急呀。我也立刻对奶奶答道，我把竹篮里的东西（上坟的祭品）放好就来看春节晚会了。
　　爷爷一屁股坐在火炉边，在荷包里掏出气体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就抽起来。
　　我对爷爷说：“爷爷，去看春节晚会，多热闹。”
　　爷爷竟然对我说了：“等我把烟抽完了，再看春节晚会。”
　　爷爷一边抽烟，一边还在喝茶水。茶水一喝毕，腾出一只手摸摸卧在火炉边，取暖的我家那只黄公猫。黄公猫却鼾声四起，一片火苗照在黄公猫身体上，像是初升的太阳把一片阳光洒在了山坡上，是那样的温暖可爱。我离开火炉，爷爷把纸烟叼在嘴上，又腾出另外一只手，把黄公猫抱在了怀里。
　　我和奶奶坐在堂屋里，看了一会儿电视里的春节晚会。我奶奶同样是勤快人，一看到炭盆里木炭少了，就赶忙起身给炭盆里，添进了不少的木炭。奶奶用爷爷同样的口气说道：“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
　　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是眉飞色舞，在脸上出现了甜蜜的笑容。电视里的春节晚会，的确热闹极了。有的小品和相声节目，奶奶一边看一边也敞开胸怀笑了起来。
　　奶奶无意中对我讲道：“中央习近平书记在电视里说，点赞。点赞是什么意思，有生你知道不？”
　　我说：“点赞，就是好了还要好的意思。”
　　奶奶还在思考着问我：“习近平总书记说，反腐败。反腐败是什么意思？”
　　我回答说：“反腐败是指当领导的利用手中权利，以权谋私贪污国家钱物，收了别人的礼物和钱财以及贵重物品，有人举报又被组织查出来了，习近平总书记就是要反这种人。”
　　最后，奶奶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出了毛主席时代，领导干部贪污国家钱财，很少听人说过。
　　我在留坝初级中学上学，有老师也在说习近平总书记有胆识有魄力，其中老师们说什么“打老虎，拍苍蝇”。老虎是指大贪官，苍蝇是指小贪官。我们同学根本不理解“打老虎，拍苍蝇”借指什么，但黄东东有时却把我们班的班长陈春生，叫大老虎，把我的同桌乔严亭叫小苍蝇。黄东东偶尔只是叫了一两个周，以后再也不叫什么大老虎和小苍蝇了。
　　我们是初一学生，不懂政治上的术语所表达的真实内涵。我认为读书是学生的中心任务，只有老师讲了有关政治上的事情，学生才知道真正的意思。不管老师们给学生释放出来多么好的信息量，最终学生还是被学习的过程。除非要考试，当学生的才把知识死记硬背下来。
　　现在，奶奶却在大年三十晚上，而且在春节晚会上，当着我的面记住了习近平总书记所讲的话。我并不惊讶，因为在我们广大农村每家每户都能看到电视节目了，而且在有的农村家庭不仅能上网，而且还能看上网络电视。在我们国家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的今天，特别是经济的发展文化的繁荣，不管老年人和儿童，不管农村和乡村，人们的大视野大世界大思想都普遍提高了；就连我的奶奶伴随着电视网络在农村的发展，她的思想认识都与电视所传达出来的文化信号，似乎紧紧地被联系在一起了。
　　因为让我知道了，奶奶看了电视节目，能说出习近平总书记所讲过的话。看了电视节目能记住电视节目内容，奶奶真是了不起。奶奶已经在这个岁数上的人了，我应该在三十晚上给奶奶点得赞了。
　　大年三十晚上的鞭炮声，也在山那边和山这边彼此起伏不停地轰鸣。还有远远近近的山野上，闪烁出来星星点点的那些火苗，浓缩了又变宽变大了，似乎把整个大地原野形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丽图景......
　　【7】
　　正月里每过一天年味都很浓厚，从各家各户烟囱内冒出来的炊烟，一家比一家浓烈。炊烟在空中迅速蔓延和弯弯曲曲不停地飘荡，多少可以体现出农户人家，在一年四季里幸福安康吉祥如意。现在人们都喜欢说道，平常的日子和过年的日子差不了多少，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但节日有节日的文化内涵，生活上的改善和提高，不能代替节日的历史渊源。
　　人们可以从节日里享受到不一样的文化氛围，例如正月十五、端午节、中秋节、春节等等。我是从中国的端午节，开始领悟到中国的节日，似乎没有一个不包含历史渊源的。端午节和屈原连在一起，不仅在我们民间有传说，而且在学校里老师也经常说中国端午节的来历。还有春节中国过去不叫春节，叫过年或者称除夕，也叫中国年。听老辈人讲“年”还是吃人的怪兽；至于“年”的传说，我听爷爷曾经对我讲起过。我的爷爷能够把节日有关的故事牢记在心中，对于识字不多的爷爷来说，在他身上算是闪光点。
　　爷爷在正月里也是闲不住的，时间的流失对于爷爷来说是清楚不过的了。我家油菜地里的油菜苗肥肥胖胖的，在地里散发出绿色的光辉。油菜苗生长得这样耀眼这样茁壮，爷爷仍然在正月里，拿上锄头给油菜苗薅草松土，还把生长较差的油菜苗，挑上水粪来浇灌。
　　爷爷忙了油菜地，转而栽种洋芋了。在栽种洋芋地里，早晨爷爷挖土窝子，吃罢饭到了中午，奶奶给土窝子丢洋芋种，爷爷负责挑水粪，我负责挑干渣粪丢进土窝子，覆盖在土窝子洋芋种的上层。我挑干渣粪，能在撮箕内装多少是多少，爷爷奶奶让我量力而行，还在叮嘱说，小小年纪累还了身体，可不得了啊，人生还长着呢。
　　在一天里，我们家栽种洋芋面积不宽，爷爷是主要劳力，我和奶奶是辅助劳力，一天栽种洋芋能栽种多少算多少，在我们家里没有定下目标，算是自由劳动，在时间上可以自由支配。
　　我在家里真正在地里劳动毕竟是少数，我到了土地里感觉眼前出现泥巴石头，他们显得非常神秘。泥巴和石头混合在土壤里，竟然还能够生长庄稼大树和野草。泥巴和石头能修房造屋，泥巴里有了水分能变形，石头在山野里奇形怪状。在我们留坝初级中学校园内，就有几个石头从遥远的地方购买回来，放在校园不同的角落刻上字，老师们说这不是一般的石头。石头还有特殊性？我不知道。我看到校园里那几个石头，似乎与普通石头没有两样，不过刻在石头上面的文字内容，倒给了学生一些启迪和影响。
　　爷爷在我们家里也曾经背回一个石头，这个石头被放在火炉边当成座椅。石头是长条形，很有造型。整体形象像是一头猪，斜着眼睛看像是一条狼，不管像什么动物，刚开始爷爷奶奶还对火炉边的石头说这说那，时间一漫长什么也不是了。爷爷奶奶和我，可以在石头上落座了。我家的黄公猫，可以在石头上睡觉了。我家的那条黄狗横卧在火炉边，有时在石头上枕着一副脑袋，静静地摇晃着尾巴，嘴巴里还流着口水，一双眼睛紧紧地观察着墙壁上，会出现黄狗所需要的什么东西，那种形象和神态特别逗人喜爱。
　　我对大自然各种物质摆在地球上，虽然有些好奇，但想不出它们的根本，这也许是我思想和知识的局限性。我们生活在自然界，对自然界产生一些兴趣，哪是自然不过了的事情。学校的语文老师，常常对学生说，大自然是广阔的天地，生活是无穷无尽的内容，只要你对自然生活产生了好感，没有写不好作文的。有些语文老师说教太抽象了吧，学好语文光有自然和生活基础，这恐怕还不够，阅读能力跟不上，何谈语文，又何谈写好作文。
　　教我们语文的班主任谢老师，她要求我们在寒假里，自己命题完成五个作文。我倒是完成了两个作文，还剩下三个命题作文。语文老师既然让学生自己命题作文，就是让学生放开手脚去写自己最熟悉的事情。碰巧，我和爷爷奶奶栽种洋芋的事情，信手拈来就成为我要写的，一个真实的命题作文《劳动快乐》。
　　【8】
　　电视里播放的全国各地过年的盛况各具特色，尤其是在我国不同民族通过各种文化娱乐活动，来庆祝和渲染这个美好的节日。但在我们当地欢度春节活动，在我的记忆中以彩龙船和耍狮子舞，这种传统主要的文化娱乐方式，走家串户自导自演自编歌曲，对农户家传统美德大加赞赏。在我们农村大山沟里，这种以彩龙船和耍龙灯为表演艺术文化活动，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才结束。
　　我在六七岁的时候，过春节喜欢赶热闹跟着彩龙船的队伍，非得要跑几家看丑角在表演，听歌者在演唱；其中不乏有对歌者的豪情万丈，把专业唱家唱得甘拜下风当场认输，灰溜溜地带领着彩龙船队伍，赶往下一家了的场景和画面。
　　彩龙船在我童年世界里，从外观形式上看，它是纯美的象征。花花绿绿的彩龙船，像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丑角表演的狼狈相，欢歌笑语的热闹声，乐器节奏的鼓点声等。人们把在舞台上表演的抽象形式，通过流动的方式带给每家每户。这似乎不仅送去了祝福，而且也给山里的农户带去了快乐和安康。
　　还有狮子舞同样在我们农村春节里，也是开展娱乐活动的主要内容。这些娱乐到底它包含了什么样的文化，我一概不知道。但狮子舞，在舞动起来我特别喜欢。因为有烟花带着一片火星在狮子舞上空到处飘扬着，火星所到之处形成了不同形状的圆圈。
　　火星带着圆圈，一会儿飘荡一会儿熄灭，熄灭的时候还有火星在闪烁，没有熄灭的火星飘上了天空，天空好像一片星星眨巴着眼睛，在闪烁着光彩。狮子舞热热闹闹的场面，特别是在一些农户宽阔的院坝里，伴随着烟花爆竹玩耍得是那样优美壮观。在夜色的天空下，遥远看去狮子舞更像是披着珍珠在飘荡。那些发着光的珍珠，好像把农家院落照耀得灿烂辉煌了。
　　近几年，我对我们当地在春节里玩彩龙船和耍狮子舞活动，兴趣不浓厚了，很少追着彩龙船和狮子舞这些队伍，走了东家串西家。根本原因非常简单，我家里有了电视机了，电视里精彩节目丰富，吸引人的眼球格外让人着迷。不过我在春节里，在电视画面上经常看到，在全国各地都有彩龙船和狮子舞闹新春的精彩画面。更加说明彩龙船和狮子舞，在我们中国年的节日里，它们显得非常重要，它们并没有在中国人民心中消失掉，大约更是一种文化传承吧。
　　正月里，彩龙船和狮子舞的活动，在我们大山沟农户人家，已经开展活动好几天了。一天中午，爷爷在堂屋外坐在板凳上晒了一会儿太阳，奶奶坐在爷爷不远处一条长条凳子上，给自己一条裤子缝补丁，我呢，独自在堂屋里看电视节目。
　　这时，爷爷吸着纸烟，走进了堂屋见我看电视节目很专注，提醒我说：“今晚，跟爷爷去看彩龙船，听见没有？”
　　我茫然地看了爷爷一眼。爷爷吐了一口烟雾，烟雾似乎向我飘来。爷爷重复道：“今晚，跟爷爷看彩龙船，去还是不去？”
　　我还把电视遥控器簒在手里，我便放下遥控器回答说：“不去，不好看，没有电视节目好看。”
　　爷爷立刻回过头去，把烟蒂丢在了堂屋，走出了堂屋门口。爷爷是带着笑脸走出了堂屋大门口，而我继续在看我的电视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