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六章
作品名称:潜逃 作者:翻动牌 发布时间:2019-03-07 19:58:06 字数:5237
第五章 望眼欲穿 盼来绝望
盼星星、盼月亮,周翠英终于盼来了公安局的通知。盖着大红印章的通知书上写道:“经查:在本市所有档案中,没有查到‘钟大林’这个名字……”
东海市公安局,对协助周翠英寻找亲人的事非常重视。他们抽调了专业人员,组成了专业班子,由副局长周海阳亲自带队,昼夜不停地查档案、翻资料,把个档案室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出个结果来。除了本单位,他们还跑了民政局、法院、监狱等有关部门,但结果都令人失望。
公安局帮助周翠英查找丈夫未果,却意外发现了一起多年未破的人命案。这起人命案,说的是在距本市不远的深山中,有个和尚意外被害。那个被害的和尚,似乎与当年公安机关破获的几起特务案件有瓜葛。当年,公安机关曾怀疑举报特务案的匿名信,是那个被害和尚所为,想找到他予以奖励。但是破案后不久,那个和尚就遇害了。公安机关怀疑那个和尚的被害,很可能是国民党特务的报复。但查不到任何线索,案子被拖了下来。三十多年过去了,案子一直未破,成了一桩死无对证的无头案。
当年公安机关,曾查过被害和尚的来历。和尚们说:那是个外来游僧,居无定所,有时半月十天,或一年半载才来一次,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这个和尚是谁?他会不会是周翠英老人要找的人呢?公安局不敢妄下结论。
周翠英老人,对公安局帮她查找丈夫寄予厚望。她认为丈夫或被抓、或自首,那怕是被枪毙,都在公安机关的管辖范围内,丈夫是死是活,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想不到结果竟然这样令她失望,她仿佛一下跌进了冰窟窿,冷得她全身上下都发抖。“大林,你到底在哪儿?”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本就心脏不好的周翠英,哪儿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幸亏抢救及时,她被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她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身体才渐渐康复。但那颗受到重创的心,药物是无法修复的。“一定能找到丈夫”的信念,是多少年来支撑她顽强拼搏的精神支柱。现在,她的精神支柱垮塌了,希望破灭了,她该怎样活下去?找不到丈夫,她更加怀念丈夫。她又想起离开丈夫后,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苦难岁月。
第六章 被迫自卫 含冤入狱
天气闷热得像个大蒸笼,蚊虫“嗡嗡”地围着满身汗臭的她转。她被热得胸闷气短,便缓缓来到铁窗前,想透过铁窗透透空气。
夜空中,那条繁星闪烁的天河首先映入她的眼帘。她沿着天河很快找到了织女星。织女星今夜特别亮,连平时很难看清的、被织女扔出去用来打牛郎的线穗穗——一簇拥挤在一起的小星星,也清晰可辨。噢,她想起来了,今天是农历的七月七日,是传说中,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在那个传说中,狠心的王母娘娘把手一挥,一对情人被生生分离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允许他们每年的七月七日隔河相望。
周翠英望着天河边,那颗翘首以待的织女星,想起自己,也想起了丈夫。牛郎与织女,虽然不能终生厮守,但能隔河相望,定期相会。而自己呢?自己该去哪儿望丈夫?
周翠英来到这座监狱两个多月了。她是以故意杀人的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关进这座监狱的。
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周翠英带着儿子,去房东大婶家串门。突然,天空中传来“嘎啦啦”一阵雷声,天要下雨了。听到雷声,周翠英抱起涛涛就往家里跑。尽管大婶家与她家只有一墙之隔,因为大雨来得太急,她紧跑慢跑还是晚了一步,到家时,娘儿俩早被淋成了落汤鸡。娘儿俩的衣裳全被雨水淋透,她正忙着换衣裳。正在这时,忽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响,从门外的滂沱大雨中闯进一个人来。来人被一件宽大的雨衣缠裹着,只露出一双凶神恶煞般的眼睛。
周翠英见雨夜里闯进个人来,顿时被惊呆了。她正要发问,来人则慌忙关上房门,脱掉雨衣向她扑来。
“啊?……是你?”周翠英见来人露出真面目,被惊得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原来,闯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绑架过她的胡子连长。
“嘿嘿,是我呀夫人,几天不见,认不出来啦?”胡子连长奸笑着,淫荡的眼神紧盯着周翠英。
“你……你又来干什么?出去,滚出去!”周翠英铁青着脸,怒斥着胡子连长。
“老子今天不滚了。因为你,害得老子被关了禁闭,今天你就陪陪老子,算是对老子的补偿吧。”胡子连长说着,一下把周翠英摁到床上,双手抓住周翠英的上衣,“嗤”的一声响,翠英的上衣被撕开,一双白嫩的乳房,瞬间袒露在胡子连长眼前。看到那双白嫩的乳房,胡子连长顿时瞪大了眼睛,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来人啊——,救命啊——。”周翠英拼命地挣扎着,大声呼喊着。可她的喊声不等传出房外,就被大雨淹没了。
不懂事的涛涛,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幕,早被吓得躲到墙角里。他不知道,上次绑架妈妈的那个坏蛋今天又来他家干什么。当他看到胡子连长把妈妈按到床上,妈妈拼命挣扎时,才明白坏蛋又要害妈妈。看到坏蛋要害妈妈,涛涛早把恐惧忘到脑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用一双小手,抱住胡子连长的小腿狠命地往外拖。只可惜他的力气太小了,拖了几次不起作用。这时,涛涛突然急中生智,他张开大口,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胡子连长的腿肚子。
胡子连长顿时痛得一声惨叫,顾不上办那朝思暮想的好事,回过头来就是一脚,把涛涛一下踢出丈把远。
就在胡子连长回头踢涛涛的眨眼间,周翠英猛然想起她藏在枕头下的水果刀。当胡子连长再一次向她扑来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一下刺进了胡子连长的胸膛里。
“啊——”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鲜血从那个毛茸茸的胸膛里喷了出来。胡子连长被周翠英捅了一刀,性命难保,哪儿还顾得上做梦都想的好事,还是顾命最打紧。他双手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逃进了茫茫雨幕里。
几天以后,周翠英就被送进了这座监狱。
女号里关着七个女囚,用郑大姐的话说,她们也是七仙女下凡,像西游记里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一样,也是玉皇大帝蓄意为她们设置的磨难。经得起这次磨难,回西天终成正果,在人间必有后福。这只是郑大姐信口雌黄,用来安慰姐妹们的心。周翠英就不信,自己一直在遭受磨难,不但看不到后福在哪里,反而灾难一个接着一个。
郑大姐在女囚中年龄最大,她心地善良,为人豪爽,正义感很强。她憎恨这个逃到海岛上的政府,憎恨所有的坏人,尤其憎恨那些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她被女伴们自发推荐为号里的老大。她虽为老大,却与男号里的老大们截然不同。她不欺弱惧强,鱼肉犯人,对待女犯们如同姐妹。在姐妹们的眼里,她是个慈祥的大姐姐。但也有例外,她对那些犯了伤天害理案子的女犯人,则恨之入骨。所谓伤天害理的案子,是指勾引人家男人,破坏他人家庭,甚至害人性命的案子。
周翠英刚被送进监狱时,万念俱灰,不吃不喝,不与任何人交流,郑大姐几次问她犯的啥案子,她就像没听见那般不搭理。郑大姐见她生得天仙般俊秀,便怀疑她是犯了伤天害理的案子。因此,把她的床位安排在又臊又臭的马桶边。不但如此,还让她清理卫生、打扫垃圾,为其他犯人倒洗脚水,甚至拳脚相加,她都默默地忍受着。
一天夜里,万念俱灰的周翠英,把衣服撕成布条条,搓成一根绳子,上吊在监房的铁窗上。正当她蹬最后一次腿,喉咙里发出最后那声惨叫时,惊动了同监的难友们。
难友们见被虐待的同伴欲寻短见,顿时慌了手脚。若是因为她们的虐待出了人命,追查下来可是要加刑的。
庆幸的是,周翠英被一阵手忙脚乱的捶打救了过来。醒来后,她见自己没能死成,又大声嚎啕着哭了起来。
郑大姐见周翠英醒了,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她后悔因为自己的过分,险些弄出人命来。可就因为让她睡臭床铺、多干些杂务,至于为这点儿小事寻短见吗?是否她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呢?她问周翠英:“这位妹子,不知你有什么心事想不开,要走这条路,是因为姐妹们对你的态度?”
周翠英依旧没有回答郑大姐的话,这时,她不哭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算是回答郑大姐。
有个曾经欺负过周翠英的女犯人说:“妹妹,那天的事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我向你赔不是了。”险些出了人命,女犯们都害怕了。
这时,周翠英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她低着头轻轻地说:“死我都不怕,已经死过几回了,那点儿小事我不计较。”
“那是为何呢?难道你有何冤情?如果你有冤情,不如说给姐妹们听听,你这样憋在肚子里,是会憋出病来的。”郑大姐不停地开导起周翠英来。
夜深人静,周翠英透过牢房的铁窗,望着那勾西坠的残月,讲述了她误上了那艘逃亡的船,丈夫被弃在大陆;讲述了她来台湾后的种种遭遇,以及胡子连长如何绑架她、强暴她,被她捅了一刀的经过。讲完后,她又哭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儿子。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海岛上,她被关进监狱,儿子该怎样活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她是犯了伤天害理的案子呢,是自己冤枉这位妹妹了。郑大姐听了周翠英的哭诉,也可怜地抹起眼泪来。周翠英的坚强与宁死不屈的精神,深深地触动了她。她最敬佩的就是这种女人,还有刘青妹妹,她们都是女中豪杰。听了周翠英的哭诉,郑大姐心里,陡然生出一缕敬意来。
女犯中,唯独那个叫卓小婉的女人,让郑大姐看着不顺眼,提起来就恶心。卓小婉也是个杀人犯,她勾结野男人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在郑大姐看来,这种女人该千刀万剐。因为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女犯们都瞧不起她,紧挨着又臊又臭的马桶旁那张铺,一直让她睡着,号里的卫生与内务全包给她。周翠英来了后,因为对她的误解,让她接了卓小婉的班,把卓小婉替了出来。为此,卓小婉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当郑大姐得知了周翠英的冤情后,立刻又把卓小婉换了回去。
不只是郑大姐,姐妹们对周翠英的态度,也都发生了转变。在郑大姐与姐妹们的开导下,周翠英很快融进了这个群体,她那颗绝望萎缩得近于死亡的心,又渐渐复活了。
郑大姐名叫郑春莲,今年四十五岁。她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双儿女、丈夫是副县长。在外人眼里,她过的是天堂般的日子,是个享福的人。但郑大姐却没有这种感觉,从她踏进丈夫的家门,总是压抑、郁闷,有着排遣不尽的忧愁,从来感觉不到什么叫幸福。
郑春莲出生在一个封建地主家庭里,自小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当她走出家门、走进学校后,在进步思想的影响下,她的人生观发生了改变。她虽然没有参加进步组织,但经常参加学生们组织的游行、请愿,宣传抗日和反对内战,声讨卖国贼等爱国活动。她的爱国行为,违背了她家的封建道德理念,父母先是把她软禁在家中不让她出门,后又逼迫她嫁给一个恶霸的儿子。从此后,她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失去了自由。蒋委员长带领他那帮残兵败将败逃时,她也随丈夫逃到台湾来。
来到台湾后,丈夫用巨款买了个副县长,又重新耀武扬威起来。本就欺男霸女、流氓成性的丈夫,仰仗自己的权势更加肆无忌惮。在外面沾花惹草还不够,还明目张胆地把野女人带到家里来鬼混,硬是往妻子的眼里插棒槌,这可把向来懒得管闲事的郑春莲激怒了。她用尽了多种办法无济于事,最后想用安眠药,使一对狗男女抱在一起睡着了,在一双儿女面前出出丑,或许丈夫还能收敛些,想不到竟然把丈夫害死了。或是下错了药,或是安眠药的用量太大,那狐狸精没喝,她为两个人准备的饮料丈夫一人喝了。丈夫喝完后,再也没能醒过来。
女号里最小的犯人是刘青。刘青是山东青州人,今年十九岁,在众多姐妹中,刘青的命最苦。她虽然出生在大地主家庭里,但好日子只是在她短暂的童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她家与大多数中国人一样,过着东藏西躲、流离失所的日子。来到台湾后,才发现这个梦中的世外桃源,原来是个吃人的魔窟。小小年纪的刘青,更是陷进了人间地狱。
刘青的祖上,是青州有名的大地主。她家有良田千顷,家资万贯。共产党领导的打土豪分田地、穷人闹翻身的土改运动,把他们一家吓跑了。
刘青一家在爷爷的带领下,一家人携带家资细软逃到东海。东海有乘轮船去海外的码头,这里除了有准备逃向海外的国军,还聚集着来自大半个中国的地主恶霸、国民党的政府官员,对人民犯下各种罪行的反动分子。刘青一家来到东海后,也准备跟随溃败的国军逃出大陆,逃避穷棒子们对她家的清算。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来这儿遇上了她家的世代仇人卢占奎。
卢占奎也是青州人,是个大恶霸的儿子,逃跑前,是国民党还乡团的团长。解放前,死在卢占奎手里的共产党干部、民兵和八路军家属不知其数,是个双手沾满了人民鲜血的刽子手。
刘青一家发现自家的仇人也在这里,全家人早被吓掉了魂。在老家,穷棒子们要斗争他们,分她家的田产和家资。投奔国民党,又遇上不共戴天的仇人。一家人顿时陷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中。幸亏遇上邻县的一位好心老人,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路,他们从东海到了一个靠海边的小县城,从那个小县城乘小船逃到台湾来。
凭着丰厚的家资,刘青一家可以一辈子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地享清福。但她家的命运实在是糟透了,在大陆被吓破了胆,唯恐再碰到的仇人,来到台湾后又不期而遇了。这就叫冤家路窄?她们一家,又遇上仇人卢占奎。
卢占奎来到台湾后,摇身一变,成了警察局里的一个队长。刘青一家被他发现后,从此大祸临头,家业衰败。刘青则如同进了阎罗殿,受尽了凌辱与折磨。为了报仇,刘青杀了仇人,成了杀人犯。
说起刘青家与卢占奎家的世代冤仇,话就长了。
刘青家与卢占奎家,都是青州有名的大地主,同住在一个镇子上,两家人有着极深的积怨与仇恨,且冤冤相报几代人了。积怨的最初,要追溯到清朝,始于刘青的老曾爷爷与卢占奎的曾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