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李天宇离开王松林径直来找郭鸿儒。郭鸿儒正在从车床卡盘上往下卸活，李天宇紧走两步帮郭鸿儒卸下零件。俩人站直了身子，相视一笑。
　　“郭鸿儒，我跟王厂长碰了一下，想把你借调到团委工作。”
　　“我行吗？你是不是太看高我了。”
　　“不吃梨，就永远不知梨的嗞味，甘当旁观者，就永远上不了比赛者的名单，工作不干起来就永远不会干。”
　　“干工作，咱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干不好。”
　　“毛主席早就说过，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什么事情都一样，只有干起来才能学得会。现在厂里有困难正需要咱们出力，这关键时刻咱们党员不顶上去哪行。”
　　“好，那我就试一试。”
　　“不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而是要破斧沉舟地干。你到了团委，团委的工作要以你为主，小刘协助你的工作。在团代会上，我期盼着你被正式选进厂团委。”
　　“好，王进喜说过，‘油井没压力不出油，人没压力轻飘飘。’为了相依的企业，我也拼拼。”
　　李天宇的话燃起了郭鸿儒的激情，俩人还带着油污的手，悄悄地但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下班的时间到了，大家都到洗手池洗手。李天宇看见王婉诗，便挤到她身边加入洗手的队伍，还没张口说话就听张淑娟道：“呦，你也过来凑热闹。”
　　“你没看见我帮郭鸿儒干活。”李天宇笑着辩白道。
　　“好，好。”张淑娟说着将肥皂递给李天宇。
　　从车间出来大家走在一起，王婉诗问李天宇：“你今天晚上干嘛？”
　　“我今晚得参加党委会。”李天宇轻声答。
　　“一天到晚呀，神忙，忙就忙吧。”王婉诗抱怨的口气里，似乎多了一分体谅。
　　“明早还得起早上山，你今天就早点睡，好吧。”李天宇小心亦亦地轻声安慰道。
　　王婉诗呛李天宇的话，已到了嘴边，她突然感觉到了李天宇小心亦亦的态度，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想着这多年，李天宇呵护着自己的任性，心里顿时暖暖的，把想呛李天宇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晚饭呀，你别去食堂了，回宿舍呀，我给你做点。”
　　“呦，呦，王婉诗什么时候长大了，我真替李天宇高兴。”张淑娟听见王婉诗的言语，半是调侃半是感慨的插话道。
　　“王婉诗，能不能多做点，我也尝尝。”郭鸿儒笑嘻嘻地说。
　　“没问题，你们几个都来，别的没有，面条管够。”王婉诗爽快地答应。
　　“你竟跟着起哄。”张淑娟说。
　　“加我一个，在一块聊聊天也。”任翰林也抢进来说。
　　“对，对，人多呀，热闹。这些日子总有人走呀，光憋扭了，也乐呵乐呵。”王婉诗朗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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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早上，三车间的团员青年早早就来到了金桔山下，大家拿着手电筒，顺着山道拉好间隔，向山上排去。黎明前月色里的山道上，亮起了一串光柱。不断有人来，不断加密这带有光柱的队伍，这队伍不断地延伸着，直通山顶，从山脚下望去，巍蔚壮观，似乎已连上了天上的银河。
　　山顶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打破了山巅千百年的宁静。月色里虽看不清人们的表情，但朦胧里可以看到人们的剪影，人连着人，摩肩接踵，屹立在山巅。此时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那躁杂的声音里分明透满了兴奋，人们怀着不同的心态，但都在激动地等待着，一轮红日的喷薄而出。
　　李天宇跑前跑后忙碌着，吆喝着，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让他心中忐忑不安的是天气变化。他不时地看看满天的星斗，他最担心阴天下雨。闪烁的群星给他带来了安慰，他盼望着一个绚烂无比的日出，来驱除大家心中的阴霾，给大家带来惊喜和力量。李天宇见孙伟斌，郭鸿儒，任翰林，张永生，马锁山……等人把住了相对危险的地方，心中涌起了感动，他望着山巅上略显拥挤的人群，隐约感到了一种力量。
　　东方的天空渐渐亮起来，铁青色渐渐变浅，已开始有些白意，山间弥漫的雾霭云气几乎遮掩了一切，几个较高的山巅似一个个孤岛，耸立在雾霭朦胧间。王婉诗、张淑娟、周晓岚、孙玉敏等人挤在一起，嘻笑着难抑心中的兴奋，这机会对于她们来说还真是难得。
　　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像幸福来得不容易一样，越是企盼来得越慢。李天宇也是感到，这太阳升起的太缓慢了，太沉重了。山间缭绕云雾涌动着，似无数的长绒绵羊交颈接背地拥着，缓缓地动着，又像是冰期前波澜不惊的黄河，静静地快要凝固了。李天宇恨不得来一阵大风，吹散雾霭，托起太阳，照亮宏伟的厂房。
　　李天宇见身边的吕禹歌，似耐不住这等待的窒息，一屁股堵气地坐到山石上，不由自主地搓搓手，揉起他的膝盖。李天宇知道他腿疼，这爬山对于他来说，不是容易的事。他上山，完全是在起一个团干部的带头作用。李天宇忙将自己的风衣脱下给吕禹歌披上。突然，吕禹歌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遥远的天际亮起一抹红云，那红云在延伸，顺着山势在扩大，逐渐映出了远山的轮廓。远山亮丽的金色轮廓像无声的命令，瞬间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李天宇屏住呼吸，心狂跳不已，眼睛紧盯着那抹欲露还羞的红云。那抹红云幻化着，越来越艳，越来越亮。突然，天上好像打碎了染缸，瞬间将天边的云染成了五颜六色，并像是被烧着了，放射出灿烂的霞光，五彩的天幕徐徐打开，出现了一个颤动的火红的弧。
　　山上的人们沸腾了，发出了兴奋的呐喊声，有人把手中的帽子、围巾，抛向了空中，那火红的弧在人们的助威声中，红着脸，似一位腼婰的少女，羞涩地款步缓移，渐渐地显露出她那火红的脸庞。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它努力地掀开羞涩的面沙，骄傲地跃上山巅，笑吟吟地俯视大地。一眨眼间，天上铺满了绚烂的五彩云霞，瑰丽的朝霞托着鲜艳的旭日，为天宇间洒上了万道霞光，为连绵起伏的峰峦，镶上了无数道灿烂的金边。波滚浪涌的云海瞬间溶进了旭日的金辉，争奇斗艳地涌起朵朵金色的云浪。微风吹拂，云海中时隐时现，翠竹、桔园、民居，犹如丹青水墨画中那一幅幅壮美的图案，美不胜收。
　　王婉诗兴奋的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把相机递给李天宇，道：“给我们照相。”
　　“好的。”李天宇选好了位置，道，“你们俩人一组，各伸出一只手，托着旭日，另一只手放背后，站姿潇洒一点。”晨风微微吹动她们秀发，晨辉映红了她们的脸庞，她们潇洒地屹立山巅，手中托着鲜红的朝阳，背景是绚丽的云霞。“好的，一二茄子。”快门闪动，她们留下永恒的记忆。
　　“我们伴着高位水池照，这里有我们的汗水。”王婉诗又朗声道。
　　大家兴致很高，别出心裁地选着拍照地点，一时间，金桔山上快门闪烁，晨曦里荡漾着一股青春的热浪。太阳渐渐升高，雾霭渐渐散去，碧绿的群山衬托着座座宏伟的厂房。大家登高远望，心旷神怡，充满了对未来的展望。
　　李天宇见时间差不多了，和小刘商量道：“咱们现在可以举行新团员，入团宣誓了。”
　　十八名新团员集合起来了。孙伟斌，郭鸿儒展开鲜艳的团旗，迎着朝阳，团旗烁烁生辉。
　　“请李天宇讲话。”小刘朗声道。
　　李天宇心情激荡，这绚丽的日出，预示着辉煌的开始，又给了他力量。
　　“同志们，师兄弟姐妹们。我们之中有不少的人，看过武当山日出，看过泰山日出，但为什么只有这里的日出，让我们如此的心动，如此的热血沸腾，是因为这里的日出，是属于我们的日出，是属于我们三线建设者的日出。我们脚下的群山，被我们用勤劳的双手征服，这里的路，是用我们青春的汗水浇筑，这里的厂房，是用我们热血铸就。多少难忘日和月，多少难忘霜风和雪雨，我们用饱含青春的激情，搏风击浪，改变了这里群山的模样，描绘出了这独一无二的辉煌日出。（山巅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们厂明天的日出，会更加辉煌。我们的宿舍区，会是高层的别墅；我们厂区的道路旁，会满是桂树飘香；我们制造的机床，会排排列列运向远方。我们镶嵌在这青山绿水中的厂，必会成为机床行业，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耀目在长江之畔。那时，我们再登上金桔山巅，我们会看见，高速公路潇洒地通向远方，我们会看见，傲翔的飞机，在远航，我们会看见，三峡市这个水电之都，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又是一阵掌声）
　　“我衷心地祝福，我们新入团的这十八位同志。你们在这不同寻常的时刻，在这不同寻常的地点，举行入团宣誓表明你们的心志，006厂的历史将会记住你们，祖国三线建设的篇章里，将会有你们优美的乐章。同志们，师兄弟姐妹们，这里的青山绿水作证，我们无愧于006厂，无愧于我们的祖国，无愧于我们的后代。”李天宇话音一落，热烈的掌声在天地间回荡。
　　十八名青年人面对团旗，沐浴着朝阳的金辉，庄重地举起了右手，在小刘的引导下，誓词从他们口中流出：“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遵守团的章程，执行团的决议，履行团员义务，遵守团的纪律，勤奋学习，积极工作，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共产主义而奋斗。”
　　清新的山风，将朗朗的宣誓声，传出了很远，它预示着006厂一个新的生产建设高潮到来。
　　李天宇屹立山巅，望着山下宏伟的厂房，又想起了徐斌说过的那句话。
　　“我们不仅要看到厂房，更要看到隐藏在厂房背后的矛盾，学会解决它。”
　　
　　（第一部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