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来了女顾客

　　于是，老杨和春莲一块到德仁家，说了橱窗摆放照片的事情。春莲当然不好意思讲出小王的原话，老杨更不敢说出男人们的脏话。秀兰听了却笑了起来：“嘿嘿，能把照片放大染色展览，真是天大的好事。春莲，这说明你的美丽，已经达到了市一级的水平。”
　　春莲把嘴一撅：“秀兰姐讽刺人，什么水平不水平，我只是盼望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妇女，安安生生过日子。我不愿意张扬自己，谁知道照相馆却把我的照片摆在橱窗里，让别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这不是作践人是干什么？咱们的老杨，专门跑了一趟照相馆，不知道人家是咋么说的，可能给他灌了迷魂汤，反正没能把照片撤下来。看样子，这件事还得麻烦德仁哥了。”
　　秀兰说：“不行，不行。”
　　春莲说：“秀兰姐舍不得叫德仁哥去吗？”
　　秀兰说：“不是舍不得，你看他的身体，文弱书生一个，能有多大力气？老杨膀大腰圆，都干不过人家，他去就更不行了。”
　　春莲说：“咳，不是叫德仁哥帮着打架的，德仁哥能说会道，懂得道理多，一定能把照片从橱窗撤下来。”
　　没办法，德仁只好和老杨去了趟照相馆。果然在橱窗前有几个人在看照片，指指点点，说说道道，看德仁他们走过来，不言语了。德仁仔细地观察春莲的照片，他觉得有点奇怪，照片里的春莲比她本人更漂亮，更妩媚，更迷人；特别是那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痒痒的。想到这里，德仁扭过头去，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老杨不知道德仁心里是怎样想的，只是催他快点进去。走进照相馆，时间尚早，顾客还没上门，男青年正在打扫卫生，一眼瞅见老杨，疑惑地：“哎，同志，你昨天来了，说声打扰就走了，不是没事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老杨吞吞吐吐的：“不是没事了，还是有事的，事情没解决，毕竟还是件事情。”
　　男青年笑了：“你和我说绕口令吗？”
　　德仁单刀直入的：“同志，昨天他可能把事情没说清楚，我想问一句，你们在橱窗里摆放他爱人的单人照，为什么不经过本人的同意呢？”
　　男青年见德仁提出了关键问题，连忙陪着笑脸：“本来是要征求他意见的，可是他们取了结婚照以后再没有来过，我们就自作主张了。领导说，有的女同志想在橱窗里摆放她的照片，还托人来说情。我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人长得漂亮才能把照片放在橱窗里，他们哪能不同意呢？”
　　德仁说：“同志，你是个年轻人，思想比较单纯，性情应该直爽一些，可是你说话却不够诚实。我觉得你有许多隐瞒的地方，你给女人照单人像的时候，就有了放大展出的想法，却没有和顾客讲清楚，你怕人家不同意，而是在洗印的时候多制作了一张。或者在照单人照的时候，多照了一张，留下了一张底片，然后放大制作，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步步紧逼，穷追不舍，男青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谨慎地看看德仁，小心翼翼的：“同志，我是照相馆负责人，有啥事情对我说。”
　　德仁把情况说了，不等对方答话，一脸严肃的：“同志，你是经理，哦，就叫负责人，照相馆又是国营的，应该讲信誉的，有关的规章制度你自然很清楚，那么，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德仁这一着是很厉害的，他把国营信誉、规章制度摆在前面，使得负责人没法为自己的不当行为辩解，没有征得顾客同意就把人家的照片摆进橱窗，自然是明知故犯了。可是这个负责人十分聪明，他眉头一皱就把责任推给了男青年：“啊呀，小金，你是怎么搞的？这几天我忙着拍外景，店里的事情完全由你安排。你看，顾客都找上门来了，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小金委屈得嘴张了几张，却不敢说什么，负责人反过来安慰小金：“算了，算了，你还委屈呢，我更委屈。上级给咱分配的有拍外景的任务，我一天忙得连轴转，别说顾不上店里的事情，就连家里的老婆孩子我也没时间照顾……唉，同志，你看，自己的工作自己干，我给你发这牢骚干啥？”
　　德仁看这负责人的戏演得很精彩，他给老杨挤挤眼睛，便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他也不插话，倒要看看负责人怎样收场。负责人觉得自己推卸责任、转移视线的表演已经淋漓尽致，可以获得顾客极大的同情了，他一眼瞥见德仁胸前佩戴的红校徽，便以守为攻地：“同志，看样子，你是一位高校的老师，必然见多识广，很有修养。你看小金已经主动地承担了责任，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去处罚他，你看，你看……”
　　负责人不再说下去，眼睛狡猾地瞅着德仁，意思是让德仁提出一个了结事情的办法。德仁不想得罪这位负责人，不想进一步提出要求，瞅了瞅老杨：“老杨，你是当事人，你爱人委托你来办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老杨是请德仁出面办事的，没防顾德仁把发言人转让给他，这个老实人便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那么，把照片撤下来好了。”
　　负责人连忙陪着笑脸：“行，行，小金，快把照片取回来。”
　　小金说声是，就打开橱窗侧面的小门，取出春莲照片的镜框，老杨捧着照片爱不释手地看着。德仁趁机说：“老杨，你舍不得春莲，就捧回家去吧！”
　　负责人也就顺水推舟地：“应该，应该，这幅照片就送给你作纪念。”
　　小金取了一个大纸袋，把镜框装进去。德仁说，谢谢经理。经理说，不好意思。今后如果照相，请来这里，给你优惠。德仁、老杨向外走去，与一位匆匆进门的女顾客撞了个满怀，老杨手里的镜框被撞掉了。多亏德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镜框，不小心撕破了纸袋。女顾客看见照片，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地喊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正要看这张照片，却发觉橱窗里不见了，原来你们拿着。”
　　女顾客捧着照片，走近负责人：“经理，我很欣赏这幅照片，人长得美，照得也很美。你们这位年轻摄影师真是个天才，善于捕捉人物瞬间所表现的动人的美丽，通过眉目传递感情，把人物内在的魅力挖掘出来了。”
　　经理微笑着：“这个小金虽然年轻，却很有悟性。我经常对他说，摄影是一秒钟艺术，你不要着急，不要急于压快门，别以为顾客坐端正了，面带笑容了，压下快门就算完成任务了。你照出的每一张照片，都应该是一幅艺术品，要经受起时间的考验。”
　　德仁忍不住插话了：“你们说的很有道理，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画了四年，其实表现的只是人物瞬间神秘而又美丽的微笑。也就是说，达芬奇用了四年时间，才捕捉到蒙娜丽莎那转瞬即逝的微笑。因为开始画像的时候，蒙娜丽莎的幼子新近夭折，她陷入巨大的悲痛中。在画像的时候，达芬奇请一些音乐师和喜剧演员来表演，才使蒙娜丽莎的心情渐渐地好起来。”
　　女顾客惊讶地望着德仁：“同志，你知道的东西真不少，看样子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你爱人无疑了。”
　　德仁笑了：“同志，你说话太武断了，不是无疑，而是有疑，首先我这兄弟就不能答应。”
　　女顾客灿烂地笑了，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面对着老杨：“对不起，原来漂亮女人是你这位兄弟的媳妇，真是好福气。”
　　老杨倒把脸窘红了。德仁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女顾客也算是一个美人儿了；皮肤的白嫩，眼睛的水灵，眉毛的自然弯曲，胜似人为的化妆无数倍。他不知道，这样的美女还想追求怎样的摄影标准。德仁从女顾客手中取过镜框，小金马上给镜框重新套上一个大纸袋，德仁对女顾客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得走了，再见。”
　　德仁和老杨转身要走了，女顾客拦住他们：“同志，请留步。”
　　德仁、老杨停住脚步，女顾客笑容可掬地：“同志，不好意思，我想借你个东西用一用。”
　　德仁说：“什么东西？不，不是东西，……咳，这东西二字，不管怎么搭配都不好听。”
　　女顾客妩媚地笑笑：“同志，你可真幽默。好了，我也不说借东西了，就把这幅照片借给我用几天。”
　　德仁惊讶地：“这只是一幅照片，你借它有什么用？”
　　女顾客认真的：“同志，这不是一幅普通的照片，而是一幅艺术品，她所表现的女性优雅、高贵的气质，是值得我学习的。我借这幅照片的目的，就是观察、揣摸、体验，希望自己也能照出这样一幅有气质的优美的艺术品。”
　　德仁说：“那就看我们这位兄弟同意不同意了。”
　　老杨思考了一会：“同志，我想你拿这幅照片去观摩，研究，体验，好像没有必要。因为每个人的气质都是它内心的自然流露，是没法学习到的。我的媳妇，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她在照相的时候，显得很不自然，有点羞涩；甚至于有点呆板，经过小金的指点，才稍微好一点。你说这样的人，有啥值得你学习的呢？再说，你这位女同志长得美若天仙一般，气质也是非同一般，何必舍高求低呢？”
　　老杨一番言语，笑得漂亮的女顾客前仰后合，一点也不顾自己的高雅形象和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