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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湖边上的海市蜃楼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9-02-13 13:11:57      字数:5221

  李韦良走在废堤边的土路上,发现洞庭湖好像变瘦了,变小了。原来,土路下去不远就是翠绿湖州,丰盈的湖水荡荡漾漾,清澈的水中飘摇的湖草若隐若现。可是眼前的洞庭湖没有了当年的风韵。离岸很远才有浅浅的水,水中没有湖草的影子了。他还发现哪些鲫鱼、鲶鱼、黑鱼喜欢藏身的湖汊、沟港、湖滩已经干涸,洞庭湖伸向广袤大地的血管萎缩了,难怪地毯一样美丽的红巴根也凋零了,颓废了。
  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苦练树没有了,改栽了笔直的水杉。湖水隐退了许多,很远才是湖岸。湖边芦苇菖蒲稀稀拉拉没有了当年的勃勃生气,连顽强的红巴根草,斑斑驳驳的像秃子头上的头发撒落湖州,失去了当年的柔和美丽。还有那些大雁和天鹅,这些美丽的精灵每年都要在这里度过寒冬。候鸟们的天堂被损坏,它们还会来吗?
  这么些年过去,难道洞庭湖也老了?是大自然的退化损坏了洞庭湖的容颜?还是人类过度索取糟蹋了洞庭湖的健康?那时候的洞庭湖像一个乳汁丰盈的女人,养育着湖边众多生灵,肥沃着秀丽多姿洞庭平原,装点出一颗空灵瑰丽的江南明珠。如今,这颗明珠黯然失色了。这里早已没有饥饿、贫穷,早已没有了风雨飘摇的茅屋子,可是,李韦良心里生出深深地失落感。他怀念那种大自然造就的深远的苍凉,他怀念野性十足的湖滩,怀念湖水中丰沛的湖草和湖草中穿梭的鱼儿......这一切再也见不到了,难道这一切就永远,永远地逝去了吗?大自然千万年来精心打造的杰作就这样一点点消蚀下去了?人类只能望湖兴叹?他甚至还怀念青年组那个茅屋子。那个牛屎和芦苇组建成的青年组的茅屋子,屋子里留下年轻时季的艰辛与困惑,也留下来那个年代的浪漫和温馨。
  “哇!青年组!”郭强的惊奇的大叫声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余可可、杜司晨、王小灵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惊呼。李韦良抬头一看,土路上方的废堤上,当年青年组那块地基上,青年组那个茅屋子赫然耸立。阳光下,稻草屋顶黄灿灿的,墙壁泛着淡淡的绿色,仿佛一座海市蜃楼耸立湖边。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点没错,就是他们青年组的那个茅屋子。他一时深思恍惚。他经常在梦里走进这个茅屋子,经常在梦里和伙伴们津津有味地吃稻草煮的锅巴饭,吃蒸辣椒,红烧豆角,丝瓜汤,还有鲜美无比的田鸡......
  他跟在他们后面走上废堤,顺着那条土坡走进茅屋子,脚下像梦游一般步履漂浮。周小早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周小早看见李韦良,上前一把抱住他泪眼婆娑:“李哥,李哥,我好想你啊!你和可可结婚也不通知我们,太没意思了。”
  李韦良打量小早,当年瘦小的身子发福了,脸也圆了,肚子也鼓了,个子也窜高了。一身名牌服装把他装点的有模有样。他把思维拉回现实,和他拉开一点距离看看他,调笑道:“你就是德保他们嘴里的周总?果然有点老总的模样。人一发财,就不一样了,差点认不出来了。小早啊,我就知道你是打不死的程咬金,我就知道你能东山再起的,真好真好。”
  郭强说:“东山再起?小早不是一直当老板赚大钱吗?东山再起是什么意思啊?”
  小早激动地说:“你们不知道,那年我被一场台风刮得倾家荡产,是韦良送我一幅画,在画里悄悄夹了一张银行卡,让我重新起家,要不哪有今天啊!”
  小早紧紧握着李韦良的双手说:“在小早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哥,我的亲大哥。”
  王小灵冲小早叫道:“他是你的亲大哥,就不认得我们这些姐妹啦?”
  小早陪着笑脸说:“打死我也不能忘记兄弟姐妹们。我时常做梦梦见我们在青年组的场景。我时常想,这一辈子如果还能和兄弟姐妹们在青年组相聚一次,这生就了无遗憾了。你们看,我把青年组的房子重新盖起,约你们来相聚,你们不会怪我小资情调吧?”
  余可可感动地说:“想不到我们的小弟弟还是个重感情的人,蛮有怀旧情结的。小早,我们应该谢谢你,你不仅仅圆了你的梦,也圆了我们大家的梦。谁能忘记青年组的那一段日子啊。”
  王小灵说:“现在流行一种说法,一同同过窗,一同扛过枪,一同下过乡,这三种友谊是最铁的,最难忘的。”
  杜司晨插言道:“别光顾着抒情,快看看房子去。”
  几个人走进堂屋。房子和当年一模一样,稻草盖顶,牛屎泥糊成墙壁,一间正屋两偏厦。正屋用泥砖砌了个灶,东西两间房间里分别安放三个木床,朝南一个草绳吊起的木格窗户......所有的一切都是按当年的模样设置。几个人顿时傻了,时光仿佛倒转,把他们带进了当年的情景中。每个人几乎不由自主地走近当年各自的床位,摸着床单下蓬松的稻草,一脸凝重,一脸肃穆。心境犹如踏进圣殿的虔诚教徒,满满地全是感动。这些只有梦境中呈现过的场景,原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见到;今天奇迹般出现在眼前,不是梦,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的,是手摸得着的,眼睛看得见的,鼻子闻得着的。
  这时候,大门口进来两个人。人没进屋,声音传来:“小早,客人来了吧?”声音浑厚,节奏稍显缓慢。听见熟悉的声音,大家一齐迎了出去。满老爷!是满老爷!大家异口同声叫出这个根植在脑海深处的名字。满老爷和梅花在屋后面整理完东西,听见屋里来了客人,连忙从屋子后面出来,迎接客人。二十年了,满老爷依然健硕,腰板依然挺直,臂膀的肌肉依然强壮,只是古铜脸上多了几道皱纹,鬓角添了些许华发。这位从来不会说些华丽话语的湖乡农人,以土地一般的朴实,湖水一般的纯净人格魅力,像红巴根草一般样默默地付出春的嫩绿,秋的枯荣。因此得到了湖乡邻里一辈子的尊敬;特别在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心里,更是树起了如父亲一般厚重的丰碑。
  梅花已经步入中年,胖乎乎的脸上堆满憨厚的笑。看到原先朝夕相处的姐妹们依然年轻漂亮,眼里满是羡慕。王小灵上前拉住她笑着说:“都当总经理夫人了,还那么拘谨?”
  小早说:“她就是湖乡人的命。到广州住不到半年就要回家,她不习惯熙熙攘攘的环境。”
  满老爷脸上依然是浅浅的笑。浅笑里含着些许腼腆。也许眼前这些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人,跟他脑海中哪些可怜兮兮、需要保护的“知青”对不上号了。他搓着粗糙的大手,打量着这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喃喃地说:“啊,都变了,变得不敢认了......”
  王小灵首先冲过去抓住他的大手热泪盈眶地说:“满老爷!我是小灵,还记得我吗?那一年不是您,我差点饿死了!”满老爷细细打量一身军装的王小灵,眼睛发出一道惊喜的光,他感慨道:“小灵啊,真是你呀。白了高了,比原先还要漂亮了。”
  郭强走过去拉着满老爷的手回忆说:“满老爷,那年我打‘摆子’不是您领着老詹给我下偏方,我这一百多斤怕在这里报销了。”满老爷看着他慢腾腾地说:“你是郭强,我认得出来。你壮了,肚子也大了,像个当官的样子。”郭强说:“我没有当官,在体委当个教练。”
  满老爷把眼光落到李韦良和余可可身上,感慨地说:“小早告诉我你们两个成亲了,真的是缘分。我信岳二爷的话了。老倌子说话灵,称得上半个神仙。”
  李韦良听满老爷提起岳二爷,连忙问:“岳二爷呢,怎么没看见他?岳二爷说我们什么啦?”
  满老爷说:“有一天晚上,岳二爷拄着拐棍到我家来了。我心里奇怪,老倌子不是已经卧床半个月了吗?怎么突然起来了呢?莫不是病好了?我扶住他问有什么事吗?老倌子说,你晓得小李伢子的消息吗?我一时还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连忙问是哪个小李伢子?岳二爷说,就是帮我画像的那个学生伢子。我说怎么想到他们下放学生了?老倌子说,一看见我爷老倌和我两公婆的画像,就想起那个后生子。他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了忆念啊。他修的这份功德我记得,我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他了。你家小早不是他们一起的吗?如果有机会见到他,帮我说个谢字;还有,从面相上看,他和那个余妹子实在有夫妻相,你就说我老倌子吃不到他们的喜酒,提前恭喜他们了。说完回头就走了。第二天早饭时候,老倌子撒手归天了。”
  一屋子人鸦雀无声。他们都记得那位厚道而神奇的老倌子。他似乎洞悉阴阳易薮、知晓人生八卦,却又忠厚慈祥。他一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帮助了多少人,临终还记得一个下放学生的举手之劳。其实,这样的人何止岳二爷?满老爷、满秀、蔡老二、德保、曹大婶、禾妹子、满婶子、鸭拐子......这些洞庭湖养育的人们,骨子里满满的都是忠厚善良。这么清亮的水,这么青翠的红巴根,这么宏阔的天空,这么肥沃的泥土,不正是孕育良善和忠诚的伊甸园吗?
  这时候,在村长德保的带领下,人群呼啦啦涌过来。人们都想来看看阔别了多年的下放学生,想来看看多年前的知青组的那座茅屋子。人们集聚在大门外面,黑红的脸上漾着憨厚的笑。一张张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岁月虽然在上面留下来一道道年轮的痕迹,却依然让他们感觉亲切,依然勾引起对过往岁月的感动和回忆。远处是深邃广袤的洞庭湖,面前站着的是洞庭湖养育出的湖乡子民。李韦良把满老爷扶到大门口,让他站在乡亲们的前面,然后退后几步,领着这些曾经的知青,对着洞庭湖,对着洞庭湖的乡亲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们怀着对洞庭湖的敬畏,怀着对过往岁月的怀念,怀着对一同淌过艰难日子的善良人们的感激,弯下他们已经不年轻了的脊梁。
  
  
  (2018年10月四次改稿)
  
  后记
  历史的误会造就了千万时代精英
  
  60年代是中国多灾多难的年代。被“大跃进”折腾得一穷二白的中国,紧接着遭受三年天灾人祸打击,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国民经济到了奔溃边缘,好不容易度过了这场灾害,又开始了“文化革命。
  知青这一代人基本上和共和国同龄,伴着新中国一同成长的。他们的童年、少年时代,正好遇上了这个动荡年代。国家贫穷,年少的他们也一起经受苦难,他们过的是半饥半饱衣不蔽体的日子。所庆幸的是,那时候的文化教育风气良好,学校是文化圣地,老师是最敬业的园丁,学生是最认真刻苦的学生。因此,从小他们接受的是建国以来最严格的文化教育,因而,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正当这代人准备进高中上大学的时候,文化革命开始了,他们被卷入这场疯狂的运动当中。
  随后,这些“红卫兵”被作为社会不安定因素或城市累赘,纷纷被遣散到农村、边疆,一场举世瞩目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从此,在中国的大江南北、崇山峻岭、边陲草原出现了一群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青群体。他们不像农民,不像工人,不像学生,时代赋予他们一个特殊名字——知青。他们是被社会抛弃的人群。他们没有农民那样的体魄,没有农民几代人积累的生存技巧,没有农业生产技能。在农村里,他们遭受着空前绝后的苦难,在穷山恶水中谋求生存。他们经常食不果腹,经常身无分文,他们被繁重农业劳动压弯了脊梁。
  很大一部分知青还背负着家庭出身的沉重包袱。他们的父母辈有的曾在民国时期担任过一些职务,有的父母当过县长乡长,有的父母当过团长营长,有的是乡村士绅,有的是民族资本家……
  还有一部分知青父辈是在文革中被打倒的异己分子、反动学术权威、右派分子……
  这些父母的罪名,像枷锁套在这些知青的脖子上,让他们日子更加艰难。
  千千万万知青在苦难的深渊中挣扎,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看不到明天,他们在绝望中呼号。
  据说美国的西点军校为培养精英人才,对学员实行魔鬼式残酷训练。不过那些受训者是在目标明确前景光明的条件下进行的。
  中国知青所经受的磨难是漫无止境的,是遥遥无期的,因此是最残酷最严苛的。
  然而,大多数知青没有被压垮被打倒,他们挺过来了。由于他们有别于他人的文化知识,由于他们对苦难有着更的深沉理解,由于他们对未来有着强烈渴望,他们熬过来了。
  这些人亲历了“大跃进”的荒唐,“文革”的疯狂,加上上山下乡的磨难,他们最了解中国国情,最了解农村的疾苦,最渴望国富民强。
  由于许多知青的父母辈曾经担任过各种社会职务,具备一定的文化素养、智慧才能。这些优秀基因遗传给了后一代,给这些知青的生命注入了营养,增添了色彩;由于自身具备的文化知识,由于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加上农村生活磨练出的来超人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品格,这些人经过十年磨剑,最终,成为了时代精英。
  一场历史的误会,为中国腾飞储备了千万人才,造就了无数为建设华夏冲锋陷阵的社会精英。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当改革开放开始,知青这支生气蓬勃的大军开始大展雄风。这些人回城以后,纷纷奔赴各个领域——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绝大部分是知青,恢复生产后的工厂,很大一部份车间主任、厂长是知青,工商界,文化艺术界涌现出许多出类拔萃知青作家、艺术家。个体工商户、私营企业主绝大部分是知青,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成为中国举足轻重的商界大佬,企业明星。顶级优秀知青,还成为了国家领导人。
  更多知青凭借上山下乡磨练出的顽强品格,像铺路石一样踏踏实实在普通岗位上默默奉献。中国三十多年的伟大成就,除了亿万人民的努力,绝对少不了知青这些时代精英。
  三十多年过去了,知青群体老了。请不要忘记这些为中国吃过苦、出过力的老知青。
  知青群体不仅为中国复兴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知青精神作为一种时代传承,继续影响着他们的后一代。父母的苦难经历,父母的坚强品格,父母吃苦耐劳的精神,遗传给了子女,给知青后代传递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如今活跃在全国各个领域的70后80后的年轻人,很大一部分是知青后代。他们继承了父母的智慧,继承了父母的铁骨豪情,成为了继父母之后的又一支时代精英。
  中国知青不朽。
  中国知青精神不朽。
  2018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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