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在乐游原上

　　逢春一看玉娥和逢玉、怀玉照了相，便缠着要和妈妈照相，玉娥只好弯了腰让他亲，德仁也给照了相。秀兰看孩子都抢着和玉娥对话、照相，不免有点失落感，可是转念一想，谁让人家长得美丽动人呢？自己貌不如人，哪能和人家争宠？在美貌这一点上你不服人家，只能是傻瓜一个。秀兰这样一想，心里就释然了。秀兰走近玉娥，笑了笑：“玉娥，美天仙人见人爱，孩子们都被你迷住了，来，咱俩也照一张。”
　　秀兰从背后揽住玉娥的腰肢，德仁及时地照了一张。照过了相，秀兰就后悔了，和美人在一块儿照相，不是使美的显得更美，不美的显得更不美了？唉，自己正好给玉娥做了陪衬。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就盼望这张相照坏了去。
　　大家继续向前走去，在地沟的尽头有一匹高大威武的红鬃烈马塑像，比一般的马匹要高大得多，专供人们照相。有的游人骑在马身上，把手一挥，真是威风凛凛，潇洒之极。孩子们——特别是男孩子，一个个急不可耐，跃跃欲试。于是，大力士自强派上用场了，他把逢玉、逢春、怀玉一个个举起来，送上马背。孩子们骑在马背上，马背很光，他们战战兢兢，生怕掉了下来，更别说挥手作势了。德仁站在旁边，帮助他们坐得端坐，叮嘱他们别乱动，然后走到前面，举起相机鼓励他们：“孩子们，坐端正，腰挺直，向前看，来点英雄气概，听我的指挥，茄子！”
　　这时，逢玉却勇敢地举起右臂，德仁正好也按下了快门，红梅笑起来：“逢玉，你这不是瞎捣乱吗？”
　　德仁担心的：“唉，这手臂可能照不清楚。孩子们，别动，逢玉，你举起右臂，我再照一张。”
　　于是，德仁端起相机，等逢玉举起右臂时，喊了声“茄子”，就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怀玉突然举起了右臂。红玉笑了：“怀玉，你怎么也瞎捣乱呢？”
　　德仁生气了：“怀玉，你早不举，晚不举，就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你偏偏举起了手臂。”
　　怀玉理直气壮的：“哥哥举得手臂，我为什么就举不得？”
　　德仁说：“你要举手，也应该告诉我一声，不等我按快门你就要举起手臂，现在是按快门和举手同步进行，这张胶片一定是模模糊糊，又要浪费掉了。”
　　德仁正打算重新拍照，忽然想起逢春：“逢春，你想不想举起右臂拍照？”
　　逢春说：“伯伯，这样照有啥好处？”
　　德仁说：“拍出照片显得威风凛凛。”
　　逢春支支吾吾地：“我也……想举起右臂照相，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起右臂合适，是举早还是举迟。”
　　德仁说：“当然是举早一些。”
　　逢春高兴地举起右臂：“伯伯，我现在就举起来。”
　　德仁说：“好，你们都举起右臂，别乱动，听我的口令，我喊茄子时，你们挺直腰板，眼望前方，我接着就按下快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闭眼睛，眼睛一闭就照成瞎子了。”
　　孩子们嘻嘻地笑了，摇摇晃晃地有点不稳，自强忙把他们扶持端正。德仁一声命令：“好了，坐端正，眼睛看我，手举起，别乱动，听口令，茄子！”
　　德仁喀嚓一声压下快门，偏偏不迟不早，就在他压下快门的瞬间，逢春放下了手臂，大家笑成一片，逢春知道自己犯了错儿，却又嘟嘟囔囔地说着：“我举手累了，放下歇一会嘛！”
　　玉娥笑眯眯的：“不怪我逢春，怪他伯伯慢慢吞吞，照相不干脆，人家手举累了，当然要放下歇一歇。”
　　秀兰说：“玉娥，你这是偏袒孩子。”
　　逢春说：“姨妈说得对，我妈妈就是喜欢偏袒我。”
　　大家都笑了，玉娥说：“傻孩子，你不向着妈妈说话，反而向姨妈了。”
　　于是，德仁叫玉娥跟孩子逗乐，总算给他们照了一张。这时，一个背着相机的游客走过来，德仁把相机递给他，招呼大家站在孩子们的前边，他一看六人队形拉得太长，就让红梅、红玉蹲在前面，这样马上、马下形成三层梯队，那游客说：“好，很好，大家做好准备，我喊一二三，跟三就压下快门了。注意，一，二，三，好！”
　　德仁接过相机，谢过游客，秀兰对德仁说：“你看人家，多干脆，三锤两梆子就照了一张大合影。你给三个娃娃照相，就耽误了半年六个月。”
　　德仁说：“夫人说得对，我今后要多向人家学习。”
　　秀兰笑笑：“好，你今天还算虚心，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真理。”
　　玉娥听不下去了：“秀兰姐，你就是爱用伟人的语言教育别人。”
　　大家说说笑笑地走出寒窑。自强说：“德仁哥，我有一事不大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解释清楚。”
　　德仁淡淡一笑：“知道的我能给你解释清楚，不知道的我越解释反而越糊涂了。”
　　自强说：“德仁哥，我相信你，你的知识比我深，说对的就是对的，说错了也是对的。”
　　红梅一脸严肃的：“叔叔，你这是个人崇拜，迷信思想，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错的怎么能说成对的呢？你这是是非不分啊。”
　　自强说：“红梅，我崇拜你爸爸，你难道不崇拜你爸爸吗？”
　　红梅认真的：“我爸说了，他是一个平凡的人，缺点很多，是不能崇拜的。我爸反对个人崇拜，他认为个人崇拜误国误民，夸大了个人的作用，不利于发挥人民群众的力量。”
　　自强说：“好，我听你的。德仁哥，你先说说你知道的东西。”
　　德仁说：“你还没有提出问题呢。”
　　自强笑了：“嘿嘿，你看我，我刚才想问啥呢？哦，我是问，在寒窑里挖地洞干啥用？是不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王宝钏钻进地洞避难呢？”
　　德仁说：“王宝钏的故事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要说挖地洞让王宝钏避难就更不可靠了。50年代，我到寒窑来过，这里并没有地洞，看样子是改革开放以后，为了吸引游客才挖的。”
　　自强说：“我认为是文革期间挖的，当时‘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口号喊得震天响，有的地方大队干部住在村里催着挖地洞。”
　　德仁说：“自强，看，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说不清楚吧？倒是你比我想得更深入，更细致。”
　　秀兰笑笑：“好了，自强，别再崇拜你哥了，你哥其实是一问三不知，并不比你知道得多你在咱村里也算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哩。”
　　玉娥听不惯了：“秀兰姐，你这是讽刺自强呢，他说的都是鸡蛋没毛的废话，自强哪里比得上德仁哥的博学多才？”
　　他们说说笑笑来到一片高地，德仁抬起脚踩了几下：“你们看，西安的古迹多得很，随便一踩一大片，随便一抓一大把。你们猜，咱们脚下踩的是什么地方？”
　　怀玉抢先回答：“王宝钏寒窑。”
　　逢玉说：“寒窑都看过了，这是曲江池。”
　　红玉说：“曲江池应该有水呀。”
　　红梅说：“唐代曲江池碧水荡漾，是人们游玩的好地方，后来干涸了，应该是寒窑附近的低洼地带，大概就在西南方向那片麦田吧。”
　　德仁指着西南方那片麦田：“红梅说得对，我觉得唐代的曲江池就在那一片。曲江流饮团团转，就是长安八景之一。唐代时这里碧水涟涟，风光迤逦，是人们游览的好去处，杜甫的《丽人行》写得很清楚：
　　三月三日天气新，
　　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
　　肌理细腻骨肉匀。
　　大家十分向往地望着曲江池遗址，谁能想到，多年以后这里竟然恢复了曲江流饮团团转的唐代风光。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德仁踩踩脚下的高地：不过要知道脚下这片高地的名字，大家来读一首唐诗：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红梅、红玉一同朗诵完诗句，喊起来：“这是李商隐的《乐游原》，原来这里就是乐游原。”
　　德仁有点兴奋地：“乐游原本来是汉宣帝修筑的游览苑囿，现在只留下了一个空空的名称让人幽幽怀古，联想起‘乐游原上清秋节’、‘乐游原上有西风’的诗句，真让人感慨万千。”
　　红梅和红玉耳语几句，诡秘地笑笑：“嘿嘿，爸爸，莫要感叹乐游原空自留名，莫要辜负两家人到此一游，你就以乐游原为题写一首诗，给大家留作纪念吧。”
　　德仁有点为难：“这，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红梅带头拍手，大家一片掌声。德仁于是沉下心来，瞭望远处城郭，在斜阳的照耀下，古城氤氲在一派雾霭之中。回望曲江，风翻麦浪，侧耳细听，好像有一阵阵松涛由远而近，轻轻传来，若有若无……德仁灵机一动：“有了，诗歌来了：
　　远眺长安雾朦胧，
　　近听曲江起涛声。
　　周秦汉唐遗古韵，
　　乐游原上九人行。”
　　逢玉、怀玉说：“太好了，把我们九个人都写进诗里面了。”
　　红梅说：“‘九人行’太具体了，写诗要虚虚实实，要有形象性。我们一行是九个人，觉得‘九人行’挺有意思，别人读了就觉得没有什么诗意，写诗不单是给自己看的。”
　　德仁说：“红梅说得有道理，我这‘乐游原上九人行’只是随口吟出来的，博大家一乐，并没有定稿。”
　　说话之间，太阳渐渐地移向西天，涂抹出一大片橘红色的云霞，孩子们欢呼雀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德仁灵机一动，便吟诵出来：
　　“乐游原上夕阳红。这四句连在一起便是：
　　远眺长安雾朦胧，
　　近听曲江起涛声。
　　周秦汉唐遗古韵，
　　乐游原上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