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李天宇回到办公楼，已近中午，他眼前浮动着牛队长那双目露凶光的眼睛，浮动着张覃武先是惊恐，后是佯装镇定的面容，耳畔盘桓着他们的对话，思索这事情应如何处理。没凭没据的，仅凭耳听就去汇报，好吗，牵扯到人的事，没小事，而且这还真不是小事。不汇报吧心里又不踏实，似乎是对国家对企业，不负责任。李天宇心里纠结着。下午还要到六车间，主持召开各团支部宣传委员参加的板报宣传现场会，下午开完会再说吧。李天宇想到这正收拾办公桌，廉钰琪来了。
　　李天宇见廉钰琪来了很惊奇，道：“你怎么这时间来了。”
　　“这时间，我不能来吗?”廉钰琪拢了一下秀发，望着李天宇的眼睛问道。
　　“不，不，能来，能来。我的意思是说，我刚进屋，怎么会这么巧。”李天宇见廉钰琪如此问忙不迭地解释。
　　“我能掐会算呀，工作狂同志。”廉钰琪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显现着自傲的神情，焉然一笑，脸上更是泛起红晕。
　　“越来越长本事了，快坐，快坐。”李天宇说着，搬过一把椅子，又忙给廉钰琪倒水。
　　“我没打扰你吧。”廉钰琪还是真的渴了，接过水杯就咕咚喝了一大口，他们在一起的年头多了，相互没有顾忌，也随便。
　　“没有，没有，我也正收拾，准备吃午饭去。”李天宇说。
　　“我挤点时间来，也是想跟你说，开展技术革新的事。”廉钰琪说。
　　李天宇听廉钰琪如此一说，很感兴趣，道：“看来，你真是本事越来越大了，现在厂里正进行新产品试制，你组织开展技术革新活动，正逢其时呀，和厂的中心工作配合得太好了。”
　　李天宇这一真诚的表扬，廉钰琪立刻笑得合不拢嘴，道：“我也是受大家启发，郭鸿儒自创了‘多用夹具’，任翰林、王婉诗合创了‘多用钻模’，要是认真发动一下，厂里再给提供点条件，技术革新肯定会很多。”
　　“对，没错，你们团支部商量一下，具体怎么搞。等你们有了经验，我马上推广。”李天宇兴致勃勃地说。
　　“行，咱就这么定，具体需要你帮助时，我再找你。”廉钰琪说。
　　“好，这就么定。”李天宇收拾起办公桌上的材料，俩人走出办公楼，正碰上办公室的小刘，小刘看看廉钰琪，又朝李天宇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廉钰琪和李天宇走了几步，又道：“李天宇，我想买些脐柑，给家寄去，家里来信了。我突然挺想家的，我听说这脐柑对老人挺有好处。”
　　“没问题，我跟你去买，现在去不去。”他们朝夕相处，在一起生活、工作，彼此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这在他们心中早已习惯。
　　“那中午饭怎么办，不吃了。”廉钰琪说。
　　“对面山坡上就有脐柑树，咱回来再吃也来得及。”李天宇说。
　　廉钰琪又问：“这个季节，买得到吗？”
　　“应当没问题，哪个农户家里都得窖藏点吧。”李天宇说。
　　他俩顺着厂区道路护坡上的小路，走到山路上。春日的阳光将山路旁的芭蕉树、棕榈树，映出了长长的宽大的树影，树影婆裟的在山路上晃动着，斑驳陆离，别有一番情趣。远处山坡上翠竹掩映的民居里冒出了缕缕饮烟。轻烟、薄雾在山间缭绕着，似一幅晕染的丹青画卷。近处潺潺悦耳的溪水声，远处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又使这优美的画卷，灵动起来。廉钰琪放眼望去，山青水秀的，显得很兴奋。
　　“李天宇，这里山青水秀的，实际上挺不错的。”
　　“论风景，这里绝对堪称一流。”
　　“蓝天、白云，翠竹、小溪、柑桔树，鸡鸭成群。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我喜欢在这样的田园里生活。李天宇，你喜欢吗？”廉钰琪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眼睛望着李天宇，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透满了妩媚，问道。
　　“这风景是不错，可真过这农户的生活，有几天你就该腻了。”李天宇实诚憨厚地笑着说。
　　“哼，还没过呢，你怎么知道。”廉钰琪听李天宇如此说，似乎不快地嗔道。
　　“你看那农户家里，四壁空空的，地面上晴天还好，一下雨就泥泞难走，你能受得了？”李天宇说。
　　“要那么多东西干嘛，难走怎么了，这是原生态，环保。哼，就你聪明，也不知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廉钰琪一噘嘴，不说话了。
　　“我当然是不聪明了，哪里比得了你呀，你多灵，这还用说吗？”李天宇笑着说。
　　“嗯，我看你也是榆木疙瘩一个。”廉钰琪这样一说，又笑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看，前面那山民。”
　　李天宇抬头望去，前面一位年青的妇女，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似乎装着青菜。后面的一位壮年男子，挑着一副担子。山道狭窄，他们前后走着，说笑着。李天宇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这山民两口子走山路，都是媳妇走在前边，丈夫走在后边，你说是吧？”廉钰琪说着，脸上飞过一抹绯红，秀目含情，有意避开李天宇的目光。
　　“这当然了，这样走安全呀，把媳妇拉在后面，哪位丈夫会放心呀，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天宇不屑一顾地答道。
　　“你那机灵劲，都跑哪去了，你的脑袋呀，都快变成一根筋了。”廉钰琪望着李天宇，揶揄着说。
　　李天宇感觉被廉钰琪揶揄得云山雾罩的，刚要说话，廉钰琪脚下一苛绊，忙拽住李天宇的胳膊。这时远处的狗吠声，引得跟在前面那壮年男子后面的一条大狗，也狂吠起来。廉钰琪赶紧贴到了李天宇身侧。
　　李天宇护着廉钰琪很快就超过了那对夫妇和他们的狗。“廉钰琪，咱去那家，你看那家有几棵脐柑树，那么粗，至少得有几十年了。”李天宇用手指着说。
　　“到这了，全听你的。”廉钰琪说。
　　有明确目标了，他们加快了脚步，走近农舍，李天宇见这农舍前有一位大伯坐在木凳上编藤条筐，便上前打招呼：“大伯，我们来买点脐柑。”那位大伯抬头，看了看他俩，没言语，低下头，继续编他的藤条筐。
　　“大伯，您这忙呀。”李天宇只得又恭敬地问。
　　“你干么斯哈，我不卖地哈。”这位大伯似乎早有成见，不想卖。李天宇顿感尴尬，正准备再找一家，这时一个小女孩跑进屋领出一位大婶来。这位大婶出来，上下打量李天宇，道：“你就是006厂的娃子头哈。”
　　李天宇没听懂她说什么，所问非所答，道：“大婶，我想找你家买点脐柑。”
　　“好哈，你们厂么时招工地哒，将我姑娘儿招去哈。”大婶很和善地说。
　　这一句，李天宇听懂了，学着她的口气，道：“等有消息了哈，您姑娘儿去试试哈。”
　　“好哈，好哈，本来我家脐柑不卖地哈，看你面上，就卖你哒。”
　　“谢谢大婶，我买十斤。”李天宇说着递给那位大婶五元钱。那位大婶也很爽快，时间不长给李天宇取出一大袋子脐柑，李天宇掂掂份量，足有十多斤，李天宇忙又谢谢这位大婶。
　　离开这家后，李天宇问廉钰琪：“这脐柑数量够了吗？还要不要再买。”
　　“够了，够了。我给你钱。”廉钰琪见这家的脐柑，外形齐整又大又圆，看着就漂亮，十分高兴。
　　“咱谁跟谁，这钱我出了。”李天宇拎着走了一段路，远道无轻载还真有点累，便又背到了肩上。
　　“你歇会，我拿一会吧。”廉钰琪说。
　　“没关系，不累，走吧。”他俩来到厂区的路上，正巧又碰到工协部的赵工。
　　“赵工，您这刚回来呀。”李天宇主动热情打招呼。
　　“啊，刚回来。你们这是到山里玩去了呀。”
　　“啊，我们去找老乡，买了点脐柑。”
　　“啊，明白，明白。”赵工说着走了。
　　“他又明白，也不知他明白什么。怎么就这么巧呢，怎么又碰上他呢？”廉钰琪看着赵工的背影，嘀咕道。廉钰琪的嘀咕还真不是多余的。赵工第二天在工协部就当闲话一样，跟孙二友，张覃武等人说：“李天宇的对象，是不是三车间的，俊巴巴的，稍有点胖，挺精神的，有点像红楼梦里宝钗的那个。”
　　“你说的，这个俊巴巴的，挺精神的，三车间的都对，就是他那个对象，不胖呀，挺苗条的，不像宝钗，倒是像林黛玉。”孙二友说。
　　“不是特别胖，就是挺标准的，挺壮实的。上一次是天都黑透了，我看见他们二人才从湾里回来，昨天中午我又看见，他们从山里回来。”赵工一脸神秘地说。
　　“李天宇一表人才又是团委书记，自是女孩子们的追求对像，他就是搞个三个二个的，有什么稀罕。”张覃武说着，脸上带出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冷笑，他的脑子里也在飞快地盘旋着。
　　他们的这些议论，在没有发酵前，李天宇、廉钰琪，王婉诗等人当然不知道。他们眼里的世界是纯真美好的。
　　李天宇和廉钰琪回到宿舍区，廉钰琪接过脐柑，道：“谢谢了，到我那吃饭吧。”
　　“不去了，我还是去食堂吧。”李天宇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