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阵欢快的锣鼓声打断了徐斌的思索。办公楼外停着一辆市工交政治部的面包车，蒙蒙细雨中市工交政治部的人送锦旗来了。魏科长等人淋着蒙蒙细雨，认真地托着锦旗，这更增添了锦旗的份量，锦旗上面镶嵌的“006厂排难克艰，支援市建勇承重担。”两列金字在细雨中鲜艳夺目。刘政、张启功、郭文彬几人和魏科长寒暄着将他们让进办公楼。
　　魏科长透满热情，两只手似乎不够用的，分别紧握着刘政和张启功的手：“我代表部领导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我真高兴，我真高兴我们三峡市有了你们，有了你们这些有实力的大企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任务。我们三峡市的腾飞有希望了。”
　　张启功想插话谦虚一番，还没插上。魏科长又道：“部里领导也知道现在三线单位尚在初创时期，职工的文化生活也比较贫乏，特意让我们带来了一台露天电影放映机，送给006厂，请你们收下。”
　　“部里领导想得真周到，那就谢谢领导了，也谢谢魏科长和同志们，咱到楼上办公室先休息一下，我去通知厂领导。”刘政说道。
　　“不用了，厂领导们都很忙，就不打扰了。”刘政等人送走了魏科长一行人。刘政转身道：“郭主席，我今天做一回主，这放映机就归你们工会了，你赶紧找放映员，我们大家等着看电影。”说着笑起来。
　　“我往哪找放映员。”郭文彬说道。
　　“那，我就不管了，你是工会主席，全厂职工都归你管，你就找吧，找不着，你就自己放吧。”刘政见得了锦旗，又得了放映机，美滋滋的笑个不停，说罢拿着锦旗想走。
　　“刘主任，这锦旗还不如先给三车间挂几天，对三车间也是个鼓励。”张启功建议道。
　　刘政一想也对，便道：“我还有点事，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张启功道：“我跑一趟没事，我一个人去也不隆重。你看人家，冒着雨，敲锣打鼓来的，我都很受鼓舞。”
　　“要是往车间送，就敲锣打鼓的送，要不就别送，这是个鼓舞人的事，别弄成灰溜溜的。”郭文彬说着看见徐斌也在旁边，便又说道，“徐部长，你说呢。”
　　“对，有道理。”徐斌这一肯定，顿时就加重了份量。
　　郭文彬又道：“我们工会有锣鼓，看看团委李天宇在不在，你们生产部出俩人，徐部长也辛苦一趟，我也跟着，咱们去三车间看看去。”郭文彬这样一说，大家也都同意，尤其是张启功非常同意，这一行人就敲锣打鼓的成行了。沿途各车间都出来人观看，收到了比他们预期还要好得多的效果。王松林见厂部给车间送锦旗来了，自是高兴，把大家都招呼到了车间门口，大家热闹成一团。郭鸿儒，任翰林，张永生，李长学等一班男生，好久没敲过鼓，敲过锣了，接过锣鼓又猛敲了一通。
　　徐斌心中有事，便和王旭阳来到了车间办公室。王旭阳见徐斌心事重重的样子，道：“瞧你这样子，你早晚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我也想放松，可就是松不下来。”
　　“你就是顾虑太多，想得太多，你又不是为一己之私，怕什么，厂里解决不了的，还有上级。”
　　“你这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的轻松。”
　　王旭阳望着窗外生龙活虎的年青人道：“咱们厂，黎明下，王寰宇上。生产一线管理以这些青年人为骨干。厂党委书记，各科室车间党支部书记一律按照党章的规定，由党员选举产生。咱们厂一定能腾飞。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担保。”王旭阳的话，如能一语成真，006厂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就都不会发生，006厂的历史就会重写。但历史没有假设，006厂的历史按照它既定的轨迹运行着。
　　徐斌知道，在厂里目前的情况下，王旭阳说的是不可能实现的。那将是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革，是方方面面的全部改变，那怎么可能呢。徐斌没有和王旭阳再争辩，他知道，争辩也是空争辩，没用。
　　既然谭书记有指示，徐斌回到办公楼，先来找刘政。
　　刘政满面春风的，在和小车司机范冰冰高谈阔论。范冰冰见徐斌来了便告辞走了。徐斌想调整一下情绪，但怎么努力也调整不到刘政那满面春风的程度。
　　刘政还是很尊敬徐斌的，他只是认为徐斌可能是在机关里工作的时间太长了，造成的书生气太浓了，他见徐斌有些严肃，实际上徐斌哪里是严肃，只是心里轻松不下来而已。
　　“徐部长快坐，喝点茶吧。”刘政没等徐斌言语，便取出招待茶，有条不紊地给徐斌泡了一杯。徐斌看刘政泡茶的动作都像谭威，心中禁不住哑笑。君山银针茶用矿泉水来冲泡，那茶香还真与众不同，似兰似菊的清香宜人。
　　“刘主任，谭书记说让我来找你，聊聊对咱厂干部队伍的建设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徐斌在组织原则上是个老实人，实话实说，没有一点藏的掖的，单刀直入地说。
　　刘政听明白了徐斌的来意，心中暗说，徐斌呀徐斌，你还是真书生气，怎么就一点也不明白呢，可自己怎么跟徐斌说呢？徐斌是实诚人，也别跟他拐弯抹角了，怪累的。刘政沉吟了一下道：“徐部长呀，我没在上级大机关里工作过，我猜想，大机关里办事，大概喜欢引经据典，翻条条框框，像铁轨上跑的火车，循规蹈矩的。企业里则不同，企业里就是书记说了算，书记就是规就是矩。我们做下属的，就是要善于领会领导的意图，用心揣摩领导的意图。像这干部队伍建设问题，谭书记将任务交给你，就是对你的信任，说明谭书记还想走走程序。你应当多征询谭书记的意见，做好记录，整理好后可以加一点你的意见，或是叫做组织部的意见也行，但一定不要多加，整理好了报给书记就行了。你问我有什么意见。我哪有什么意见，我执行好书记的意见就行了。”
　　刘政说完见徐斌的脸上有些茫然，便又道：“徐部长呀，我敬佩你的为人，你身体又不太好，还经常熬夜的工作，我心疼你，所以我推心置腹的跟你说，要是换个别人，我嘻嘻哈哈就应付过去了。我说的，你不一定理解，这是咱俩的工作经历不同，所受教育不同造成的，请你相信我，不要把我理解成是对工作不负责任。”
　　刘政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徐斌还能说什么呢？尤其是“说明谭书记还想走走程序。”这一句，刺的徐斌心里隐隐作疼，但刘政是实话实说呀，这说明刘政还是坦诚的，坦诚到了真没拿徐斌我当外人。“刘主任，还真得谢谢你的坦诚，你说的话也是一家之言，尽管我不能全部理解和接受。”
　　这时刘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刘政抄起电话：“喂，黎厂长。哦，谭书记的老伴要回滨海。哦，我知道了，您别管了，我办。”刘政一个电话又打到车队：“喂，范冰冰在吗？范冰冰，谭书记的老伴要回滨海，你送一下站。喂，喂，你不要拉着老太太直接去车站，先陪老太太到江边买点土特产。钱你先垫上，回来我给你。”
　　徐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在回味着刘政的话。刘政说的话也验证了企业一把手的重要性，一个企业奔向何方，在某种意义上说，决定于一把手的政治取向及能力。一个企业内部既要有高效的管理体系，又要有监管制约的体系，难啊。徐斌想着，渐感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但活着一天就要干好一天，徐斌想着打起精神，到孙有才办公室来找孙有才。
　　见谭威正好也在，谭威正襟威坐在椅子上，孙有才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笔和本极像是小学生在听课。徐斌将小板凳看在眼里，想不明白这小板凳是哪来的。徐斌望望谭威，没有打扰孙有才便退出来。孙有才一眼看见徐斌了，起身跟出来，道：“徐部长，你找我有事。”
　　“我想找你聊聊，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完的，书记在，你先忙，抽时间我再找你。”徐斌说完想走。
　　孙有才和徐斌一起去了一趟滨海，在一起待了近两个月，两人关系处的还挺好，回厂后各忙各个，在一起很少聊过。孙有才知道，徐斌既然有事就不是闲事，道：“老徐，从滨海回来，咱老哥俩就没在一起聊过，今晚到我家去，咱吃个便饭，边吃边聊如何。”
　　“不去了，咱抽时间还是办公室聊吧。”徐斌不愿意去，便推辞。
　　“你这人就是见外死板，咱们这种厂，就跟兵营似的，本来生活、工作就是在一起。”孙有才是真想轻松点和徐斌聊聊便真心的力劝。
　　徐斌见孙有才说的诚恳，不好推辞，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