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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醒悟与成长

作品名称:真相      作者:乐哈      发布时间:2019-01-04 20:11:28      字数:3915

  1
  下午4点多钟鲍平建接到二平电话。二平说:“哥,曹伟力给你留下一封信,是曹伟力媳妇韦晓嫚交给我的,她说她没打开看,我也没打开。我一会儿给你送去。”
  鲍平建说:“好,你马上来,我在8018办公室等你。”
  过了半个多小时,二平走进8018办公室。二平进屋忙解释:“路上堵车,耽误了一会儿。”
  “信呢?”鲍平建没接二平的话,伸手要信。
  “啊,给。”二平从棕色皮包里掏出信递给鲍平建,然后转身离去。
  鲍平建拆开信看了几行,手便开始抖,他的情绪随着信的内容越来越激动,他看完一遍又看一遍。鲍平建看了三遍后把信扔到桌上,点燃一只烟在屋里踱步。
  鲍平建无法相信那封信是曹伟力写的,但他又不得不相信,那字体,那小时候生活的情景,都是真实的。不真实的是从那个弱小躯体里发出的呐喊。那痛苦,那怨恨,那挣扎,那绝望,不仅流淌在每一句话里,还渗进了每个字中,那细瘦又疯乱的字就像一个被挤压着又拼命挣扎接近疯狂了的魂灵。
  这颗魂灵是鲍平建未曾见识过的,更无法让他安到曹伟力身上,但它就那么存在着,赤裸裸,一丝不挂,向他抗议。这颗魂灵讲述着曹伟力做过的一切,讲的很清楚,很动情。随着它的讲述,一个善良文弱的小男孩就一点点地变成了一个阴郁、狡诈、猥琐,心中充满了怨恨之火的疯魔。
  现在让鲍平建无法接受的已经不再是17年前曹伟力陷害他的那件事了,而是曹伟力把那个疯魔的形成说成是他的杰作。他才是制造了一切的凶手。
  鲍平建出汗了,脑门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走到门口把门锁紧,回到桌前拿起那封信又看了起来。看完靠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鲍平建把自己埋进烟雾里,任由大脑在往事中游离,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用严厉的眼光审视自己做过的一切。他看到了一个张扬粗暴的男孩,他看到了一个骄横跋扈自以为是的大哥,那个大哥还在为保护了兄弟而骄傲,其实他正制造着悲剧。是他制造了阴郁、猥琐的曹伟力,让曹伟力心中住进嫉恨阴狠的恶魔。他是杀死曹伟力的侩子手。
  鲍平建对自己的剖析是苛刻的,他像一个法官在审判自己。
  8018房间的灯亮了一宿,鲍平建对自己梳理、审视、审判了一宿。太阳升起时,鲍平建从烟雾中站起来。他把桌子上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锁到柜子里。
  鲍平建决定除了叶溪不再让任何人看到这封信,特别是韦晓嫚和畅畅,他想曹伟力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曹伟力那么想让别人看得起,那么想得到别人的尊重,他一定更在乎自己在妻女心中的形象。那就让信中所讲的事情隐秘吧,让曹伟力的妻女永远以为曹伟力是一个好人。特别是畅畅,她正处在性格和世界观形成的重要阶段,绝不能让她心里留下阴郁和仇恨的阴影,她应该在关爱和阳光下长大。至于自己,应该时常拿出这封信看看,警示自己尊重别人,尊重每一个灵魂。
  鲍平建锁上柜门,拿起电话找总办主任,让总办主任联系二平,商量去曹伟力家慰问,出人出钱协助曹家料理曹伟力后事的一切事宜。
  2
  曹伟力的葬礼是三天后举行的。葬礼办的很像样,去了不少人。曹父流着眼泪说:“死了比活着风光,儿啊,你这一辈子还从没这么风光过!”
  葬礼、买墓地、下葬,都是二平带着人操办的,钱也是从二平手里花出去的。那天叶溪向鲍平建提议,钱还是以二平的名义出吧,这样曹伟力会高兴的。鲍平建立马领会了,叶溪总是能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他本来就不想张扬,他做这些是在向曹伟力忏悔和赔罪,是一种自我救赎。如果因为这些引起别人的感激和赞扬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其实站立在曹伟力墓碑前的人们都和鲍平建一样,都在心里默默忏悔。对于曹伟力的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做了推手,他们或多或少或处于爱或处于恨对墓碑下那个死去的人都推了一把。他们的忏悔不是为了解脱自己,而是为了让那个平庸卑微的灵魂安息。
  下山的时候鲍平建瞥见一个黑衣女人从路的另一边走过,心里忽地一下,“那个女人怎么那么像姚燕彦?”他再回头看时,那个女人已经走远,身后留下一个细长孤单的黑影。
  鲍平建没有看错,那个带着墨镜,穿了一身黑色衣裙的女人就是姚燕彦,她正往山上曹伟力的墓地走。她看到了鲍平建、叶溪、还有杨展。那一刻她心里涌动出一种情绪,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往前走,那种情绪便被另一种情绪压下去了。
  那另一种情绪是懊悔,巨大的懊悔把姚燕彦的脚步变得沉重,她一步步走到曹伟力墓前,把手中那束白菊花放到墓碑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3
  从墓地回到家,韦晓嫚才想起来,她忘了和二平说声谢谢。
  这几天韦晓嫚一直沉浸在悲哀和恍惚中,她不知道也不会处理曹伟力的后事。只能坐在屋里任由别人的安排,别人让她干嘛她就干嘛。
  曹父,曹母老了;曹伟力的哥姐一直在外地工作,在本区没有什么社会资源,和曹伟力的同学、同事、朋友都不熟悉。所以,跑医院,联系火葬场,买墓地,迎来送往,一切的一切全由二平操办。
  曹家人信二平,鲍家和曹家以前是邻居,孩子们从小一块玩,曹伟力和二平合得来。现在二平出来帮忙曹家人感激不尽。
  韦晓嫚更信二平。二平是4S店老板,在他们面前没有一点架子,有时候还找曹伟力喝喝酒。昨天晚上二平还给了她一个存折,说里面有10万块钱,是供畅畅上学用的。二平还说过几天让她去4S店上班,在4S店厨房帮忙,活不累,工资比她在超市当理货员高好多。
  韦晓嫚现在很后悔,后悔她当时感动的只是哭都没说声谢谢。
  其实韦晓嫚的感激,二平看出来了。韦晓嫚那么厚道的一个人感激谁是发自心底的,一点都不会虚假。他从韦晓嫚的眼神,从韦晓嫚的哭声,从韦晓嫚的不知所措看出来韦晓嫚把他当做了他们家的恩人,以为他做的一切是重情义。这让二平很不舒服,让他有一种想说出事情真相的冲动。
  二平差一点就说出来了,差一点就告诉韦晓嫚这些都是哥哥安排的,钱是哥哥出的,他只不过是执行而已。但他一直没说,哥哥不让说,他就不能说,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至于哥哥为什么不让说,他很困惑,但他也始终不问,哥哥不仅是哥哥,还是董事长,哥哥办事有哥哥的策略,他不能问。
  4
  前面讲过姚燕彦在准备提着拉杆箱走出莱茵国际那间小屋的时候给鲍平建发过一条微信,当时鲍平建正在8018办公室跟杨展谈到关键的地方,没注意那条微信,后来他看到了那个微信给姚燕彦打电话,姚燕彦关机,又打过几次,还是关机,便不再打了。一是接下来出了一些让他震惊的事,他忙不过来;二是姚燕彦在微信中说去旅游,不让找她,说当她躁动的心安静下来时她会回来的。
  上午鲍平建在山路上低头行走时见到了姚燕彦,但只是无意中的匆忙一瞥,当他意识到那个戴墨镜穿黑色衣裙的女人可能是姚燕彦,再回头看时,姚燕彦已经走远。鲍平建随即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他那时的心境很糟,很容易产生错觉。
  现在,鲍平建回到溪澜宾馆,走进8018办公室,看了办公桌一眼,便明白了,山上的看见不是错觉,那个女人就是姚燕彦。桌子上放着的小盒,小盒旁的那串钥匙都在无声地告诉他姚燕彦来过。
  鲍平建把眼光从桌子上收回四下看看,四下没人也没有什么改动。“什么意思?又不打招呼地走了!”鲍平建疾走几步奔到老板台前,看到小盒和钥匙底下压着一封信。他拿起信阅读:
  “平建:我来过,又走了。我在山路上看到了你,那一刻我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停下脚步,可停下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痛苦罢了。
  “是的我痛苦,因为我爱你。我知道你不信,叶溪不信,杨展不信,我的闺蜜左茜不信,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不信。但我真的爱你,不是因为你的财富你硬朗沉稳又酷又帅的外表,而是你的灵魂。
  “当然,刚开始我是被你的钱财和你的外表所吸引,我喜欢俊朗帅气的男人,总是被他们的外表所迷惑,我的初恋男友顾磊、情人杨展都是那类男人。然而他们都让我失望了,他们让我看到了财富对男人的重要。特别是顾磊的背叛,他的背叛把一个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的我。我不再相信贫贱的出身会有好男人,一个男人穷到天天掰着手指头算计买什么衣服,吃什么菜省钱时,怎么能挺直腰板昂着头做人?而钱财可以。钱财可以让男人骄傲,可以滋养一颗高贵淡雅的灵魂!可当我接触过几个有钱的男人后,变得更迷茫了。一个个都像个暴发户,像用铜钱堆砌的土财主——粗糙狂傲。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喝醉向我倾诉,和我有了肌肤之亲的那个夜晚;你把我带到那个有着日式门窗的房子里,坐在窗前听着蛙鸣倾心相谈的那个傍晚。我才真的知道有钱又有素养的男人是什么样子。那素养来自一颗饱受煎熬而又坚毅果敢的灵魂。那一刻我是那么心疼和迷恋你,我真爱上了你。为了这份爱,我不在乎别人的眼神;不在乎杨展骂我拜金女;不在乎耍手腕设圈套,哄骗杨展,胁迫曹伟力,诬陷叶溪。我还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为了爱情犯的错,上帝都会原谅的!
  “平建,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乞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别把我看得那么坏。真奇怪,直到现在我还在乎你怎么看我。
  “我想明白了,即使不发生以后那些事,我们能够走到一起也绝不会走到最后,因为你心里一直藏着个叶溪。和你相遇只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风景,既然早晚要走出这段风景,多待一会儿少待一会儿,又有多大区别呢?
  “我走了,不会再回来。我会在一个地方住下,写点东西,写我们的这次遇见。写完了还会走,可能还会一次次遇见,在遇见中成长。但绝不会和这次一样。别了,不必再见。”
  鲍平建看着最后的几个字半天才缓过神来,“这么干脆,这么绝决,这原本就是那个在他身边工作了一年多的姚燕彦?还是成长了的姚燕彦哪?成长,谁又不是在成长哪?博儿,叶溪,自己,还有就要走到人生尽头的父亲。”
  鲍平建想起了叶溪日记里的一段话:“太阳落下去,还会升起来,明天和今天会不一样。世间万物都在变化,就像现在,下一刻绝不会重复这一刻。所以我们随时都在成长,因为一件事,一句话,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笑。人大多都在成长,直到你离开世界的那一刻。”
  此刻的鲍平建觉得他特别理解这段话,特别理解叶溪,理解姚燕彦,理解他周围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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