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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漫长暑期

作品名称:虎蛙人生      作者:亦猫熊      发布时间:2019-01-06 10:24:01      字数:4452

  花絮【可许钱生鄙夷一笑,反不禁自嘲说:“人们总夸行医好,可好在哪里呢?如果是‘医者仁心’才叫好!但我们的目的往往是为了挣钱、发财,只有病人多才让我们做医生的欢喜,这样说医生的快乐都建立在病人的痛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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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原本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自打中国隋唐兴起科举制度,如今已历经一千三百年以上,然而人们每谈起它必以“范进中举”嘲讽,既表明它能文章魁首,进身选仕,可也表明它的难度,就像范进考了二十多次,等到五十多岁中举还几乎兴奋得疯了。当然,如今我国自改革开放恢复高考制度,其与腐朽的封建科举制度意义大不相同,但事物都有两面性,有利便有弊,这就看针对的对象了。
  言归正传。继说高考过后,学校即是放暑期长假,对于农村的学生大都回家从事农忙耕作。更生自不例外,高考结束,拿了毕业证,便把被褥、书包等全背回了家。也正是在此时,他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悲凉。好在家中农耕正紧,一旦回家,他也算主要劳力,故卸下包袱即同家人奔赴田间地头忙乎开了。
  由于南方水稻,处于“双抢”季节,农事繁重,更生每日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一阵他都无暇顾及高考结果,对于成绩何时公布都淡忘了。而当别人问起,他反是烦闷不已,摇头叹息,最多回答一句:“唉,别提了。我考得很不好,有一科出了状况(指英语),掉分很大,所以对于公榜我几乎都不奢望结果,只好听天由命吧!”
  他当时预测自己希望渺茫,由于偏科拖了“后腿”,且监考老师缴了他的英语试卷,故认为这一科会以“舞弊”取消整个成绩,若那样自己必然完蛋。可万事有例外,他却没去考虑。
  继说更生态度消极,妄自菲薄,这让所有见了他的人也对他不抱希望,甚至另眼相看。有的人尚为他惋惜,而有的人正冷嘲热讽。
  有人说:“哎呀,万般都靠命!你原是这种苦命挣扎的人,所以终归还是来耕田种地当农民。别怪我嘴贱,我可瞧你样子就不像是能考取的人哟。”
  更生说:“命归命,我也相信命!但命不是迷信,更不是绝对,到底是人主宰命,还是命主宰人,谁又讲得清楚呢?”
  那人一撇嘴巴说:“这看来还是你不死心的辩解!但我不妨告诉你,其实你又何必不甘心、不死心呢?或许就你现在的状况挺好。你不就是没考上要辍学吗?而假如你考上了又怎样?不也因为家庭极度贫困,供不起你读书而辍学吗?与其考上了读不起,反不如落榜了一心一意。”
  这话可算击中了更生的命脉,让他身心隐隐作痛。他不也正是这种顾虑,才觉得考不考取、读不读书都无所谓吗?他深感自己的家庭贫困,无力支撑自己求学,那就作好放弃的准备吧。如今虽说高考结果未定,可他已不奢望考取,故真等放榜的消息公布,他压根儿就没去打听和了解。就这样他才死心塌地的埋头务农。
  每日早晨起来,拿着镰刀和扁担随同父亲、妹妹去田地里收割稻禾,上午把禾割倒,下午又去把割倒晒瘪的稻穗谷子挑回家里来。每日里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循环往复,累得和牛一样,直到晚上甚至深夜,才会骨头散架、精疲力竭地躺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觉才算完结……
  然而真要谈到床上睡觉,也未必就睡得安稳。因为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以前的生产队、合作社不复存在,这样收割农作物还都得弄回家里去。而更生家的房屋残破狭小,故而从里到外往往堆满了稻禾,大半仍是半成品,所以深更半夜还可能听到打谷子的声音呢。
  前面谈到母亲是个病人,但病也有发着阶段。如果母亲身体好能挺住时,时常便见她在扬禾打谷子。但可惜这种情景以后只能在梦中出现了,因为随着她的病情加重,如今只能卧床不起。而每逢夜深人静,真正让人揪心、难受的,便是听闻这个妇人的微弱叹息或痛苦呻吟。这可也让这个满屋苍夷的家庭似又蒙上了一层月色和霜露……
  这是一个四口之家,谈到更生,他还有一个早年抱养的异姓妹妹,姓邓名丽萍。除此便是两人的父母。父亲徐老伯年事已高,胡须拉茬,花甲之年,身体还行。而母亲龚氏早患重病,瘫卧床上,如今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时不时便听到她的呻吟和哀鸣……
  又说更生和丽萍,他比她大两岁,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论关系她还是他的“童养媳”呢。由于家庭艰苦条件和重男轻女思想,父母曾让更生去读书,而丽萍却被逼去放牛、割草、种菜。对此更生心生怜悯甚至内疚,很同情这个妹妹。可不料后者却不以为然。丽萍个性麻利、泼辣,她不怨谁没让她读书,反倒因为从小劳动,让她掌握了许多生产、生活知识,为此她也有些骄傲和任性。譬如在田里干活,往往都是她发号施令,带头去干,而更生久居校园的人,书生习气很浓,不事耕种,不熟悉时令节气,也难怪他处处都要受丽萍节制。这事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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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农村自改革开放,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更生家那种状况,算是比较落后。而在同村另一个人,他的情况却有天壤之别。这个人便是许钱生。
  许钱生与更生同村同学,两人甚至还有些交情。但交情只限于学校,之后经历高考,互相都离开校门回到了农村的家里。许钱生的家也在农村,但他的境遇却完全不同。他住着高楼大厦,过着安逸的生活,还从来不用去下地干活。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许钱生的父亲许世仁是乡村医生,早期也是半工半农,一边行医、一边务农,但后来挣了钱,有钱才好使,干脆就把田地转租给别人,或花钱雇工代劳,自已俨然成了“地主”。当然,这个“地主”没多少田地,他把耕地收入当做“打口粮”,真正发家致富还得靠手艺、靠创业。他不是一名医生吗,于是自开诊所,而通过开诊所,行医多年,挣了个盆满钵满,如今在月池村,都算数一数二的首富。也正因为此,他是深得做医生带来的鸿利,所以待儿子暑假,也鼓动他学起医生来。
  那时候,许世仁常冲儿子念叨:“现在社会变化很大,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虽说如今没有人剥削人,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现象还是存在的,所以以后你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都要以挣钱为目标。而我觉得,让你学医行医就不错。”
  许钱生反恁:“我不是在学吗?您又啰嗦干吗?”
  “光这样学还不够,”许世仁教导说,“我要你这次考上医科大学,然后进修深造,发扬光大才行。”
  许钱生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子承父业,然后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吗?可想得再多、想得再好,也要能通过这次高考才行,问题是这次高考我也不知什么结果呢?”
  “什么结果?我可是非得要你考取。”许世仁认认真真说。接上他又问,“对了,钱儿,现在离高考都过去许多日子,怕是要公榜了,这阵子你可给我盯紧了。”
  “盯紧?”许钱生反啧说,“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难道还能强要?——唉,我也知道您焦急,可老实告诉你吧,按您的要求,高考填志愿我都填报了医学院或医科大学,但能不能录取,其实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结合自己的成绩估摸高考的分数线,只怕想升学还是希望不大哟!”
  许世仁说:“你若说希望不大,那麻烦就大了。你可别不知道这里的关键,现在干哪行哪业都得凭文凭、讲学历,不然就是‘癞蛤蟆腿短——迈不出门坎’。就像眼下,虽然你从我这儿学了不少医术,平时让你给病人把脉治疗也能过关,但终归没有文凭还是不行,只怕医疗行政单位都不给你发行医执照,你仍然没有资格行医啊!所以说我一直焦急地鼓励你去刻苦学习,然后报考医科大学,你都做到了吗?”
  许钱生忽似有些心虚和理亏,叹息道:“唉,老爸,这回我怕是会让您失望,但您也要知道如今高考有多难。世人常把高考比喻上战场,这就预示着生死存亡、死我活的。单说这次报考,我报考了江西有名的南大医学院,可据说本村本校就有多人报考了同类院校和专业。愈是热门专业报考的人愈多,而录取又是按比例的,这样只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竞争如此强烈,我哪还有机会啊!”
  许世仁忙说:“嗯,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人们说‘水火两重天,’一个是考上,一个是不考上,这可差距大着呢。而我刚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考上才行。”
  “而假如我考不上呢?”许钱生试探问。
  “考不上?”老许忽沉下脸来说,“考不上我便是花钱买,也要能把你买得上。你给我记住好了,一有消息便向我汇报。”
  许钱生答应:“好,我不也正等着吗?”
  等着?不错,大家在这个漫长的暑期耐心等着。可转瞬又过去十天半个月,忽然一天午后,只见天空团云翻滚,而有一位邮递员蹬着一辆28型绿色自行车,正吃力地行驶在月池村一条主干道路上。
  因为天气陡变,老天爷正酝酿着一场雷阵雨,故此先刮起了风。
  邮递员一路上斗着风势走,显得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来到月池村委会大门前,将车子停在墙跟,便忙不迭地从车后架绿色邮递包里,拿出大攥包裹和信件将往里面送。
  原本传达室有个李老头,他还养着一条狗,狗见生人,吠了两声,李老头却举棍棒轻敲狗头,心想熟人都不熟了。而邮递员急得要命,只顾独自怀抱着许多东西要往里面赶。偏遇此时,一股旋风突袭,使他慌了一下神。他似乎感觉手中吹掉了什么,可待回头寻觅,竟不见有东西在飘,故此也是将信将疑。
  倒是忽然间瞧见两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叉、腰系鱼篓、手中各执一副擒鱼网的小青年打此匆匆经过。大概都是因为惧怕暴风骤雨来临吧,邮递员并没太在意他们,只是赶紧将怀里满抱的邮件送进了传达室;而那两个小青年仍是一路奔跑,逃得飞快……
  一会儿只见大街小巷里的行人都在自顾奔逃,而酝酿已久的暴风骤雨也才“噼里啪啦”地下起来……
  继说两个小青年,其实是一对兄弟,分别叫长犬和细犬。他们逃了一阵,可来不及回家,正逢着那阵雨倾盆而下,险点儿淋成了一对“落汤鸡”。
  为了躲风避雨,长犬带头钻到一幢高楼大户的屋檐下,细犬自然也跟着钻进来。因为他们出门时所穿的衣服不多,突遇变天,这样两人便蜷缩在一起打哆嗦。
  忽然,长犬意外发现擒鱼网中竟有一封牛皮纸信件,不由捡到手上瞧起来。
  “嘿,这是什么东西?莫非这回我没能擒到鱼,倒擒到一封信。”长犬说。
  细犬却也凑上脸瞧瞧:“哎,你我可都是少读书的人,斗大字不识几个,又管它信不信?这种东西于我们就像卫生纸一样,只可拿去擦屁股。”
  “不,你瞧这信封几乎被雨淋湿了,纸质是软的,擦屁股也没用。”
  “那怎么办呢?只好就扔了。”
  “扔了它?不。”长犬说,“我倒想拆开信封瞧一瞧里面装什么?或者有些钞票装在里面多好啊!”
  长犬说完不由得拈量信件的份量,并撕了角,用一只眼睛窥探里面。忽然,却从大楼里走出一个青年,伸手拍他的后脑,继儿将信封也夺过去。他竟是许钱生。
  原本长犬、细犬躲雨的这幢高楼大屋,正是许世仁诊所,也即许钱生的家。当时许钱生正心烦气躁,也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预感高考结果不妙,正想出门透透气呢。偏遇这小兄弟躲在屋檐下,且瑟瑟缩缩颤抖着身子在弄什么,不由凑过去。发现是信,便伸手夺,并嘲讽说:“嘿,瞧你们真是一点文化素质都没有。寄信是不可以夹寄钱币的,岂妄想里面有钞票?哎,别妄想啦!倒是这封信从哪里得来?莫非是捡来的?——呵嘿,既然是捡来的,那见者有份,先给我瞧瞧。”
  他显然有点以大欺小,强势地将信夺了过去。而长犬见信都已到他手上,且是他家门口,只好说:“既然信里面没夹钱,那我还要它干吗,你要便给你瞧去吧——”
  继说那封信,因为淋到雨水有些透湿,许钱生操在手上,只得先掸了掸上面的水珠,然后才去观瞧。而偏是他收紧太阳穴、绷着额头青筋去瞧时,不由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他究竟看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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