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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手心手背(6)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9-01-01 17:58:44      字数:4091

  煎熬了快一个月,仲英真如热锅上的蚂蚁。白天围着锅台转,晚上顺着墙根走,总在琢磨着远去的二娃咋也该来信了。
  “来了!来了!”这天她正瞎琢磨着,文治急匆匆从镇里赶回到了家。
  “信来了?”仲英这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又确认似地问了一句。
  “来了来了!!”
  “快拿来!”话音未落,文治的兜子被抢了去。
  “这呢……”文治从衣袋里掏出了信。
  “啪”的一下,兜子被撇到了一边,“嗖”的信被仲英拽了去,“呲”的一声再次撕开了已经开封的信封,“哗哗”地掏着信瓤。
  “你个老太婆,急啥?儿子好着呢。”文治现在安稳地坐着吸烟,信的内容他在镇里已经仔细阅读了两遍了。
  仲英没吱声,把信放在眼前,又渐渐伸展着胳膊,往后挺着头,眯着眼睛盯着一个个黑块;嘴唇蠕动着,眼圈慢慢染上了晶莹。一字一句瞅了一会儿,颤抖的手抹了把眼角,依然死死盯着信纸。
  “眼镜!眼镜!”仲英手伸了出去。文治摘下自己的老花镜递给她。
  戴上老花镜,仲英收回了伸展的手臂,头也低了下来,一字一嚼地看着。两页纸的信,在手中倒了两个轮回,看了两遍。
  “好哇!儿子好哇!呵呵,好哇!好!”
  “啥玩意儿好好的?赶紧想着回信呀!”文治撇了一眼“疯”太太。
  “对对,回信回信!!”仲英如梦初醒,赶快找笔找纸。
  “得了,我写吧。”文治从手拎兜里掏出笔、纸。
  “啥?”
  “我说,我给儿子写回信。”以为老伴没听到,文治又回了一句。
  “你写?”仲英横了下眼睛。
  “是呀!”文治惊问。这太正常不过了,咋能引起老太太的惊奇。
  “不行,第一封信我写。”仲英当仁不让。
  “为啥呀?”
  “我是他娘!”
  “那我还是他爹呢。”
  “哪条规矩定的,第一封信要爹写?”仲英瞪起了眼珠。
  “那哪条定了非得娘写?”文治也鼓起了眼睛。
  “我定的,爱咋咋地!”仲英呼啦啦摊开了纸。
  “你……糊涂虫!我也写!”文治也拿出了笔……
  
  两口子各自写起了回信。俩人虽然字体各不相同,文治的笔锋硬,仲英的字迹更娟秀,但共同点都是繁简混杂。随着“沙沙”的笔声,俩人不再言语……
  直到点起了灯,俩人才算完成了自己的杰作。文治写了两页,仲英写了两页半。
  “你写些啥?我看看。”仲英边叠着信边问。
  “看啥看!”文治加快叠信的速度。
  “不看也知道,不是教育儿子,就是训儿子,反正都是大话套话,没用。”老头的脾气她是摸得一清二楚。说惯了大话,当惯了家长,那几句大道理的话,仲英早就领教过了。
  “孩子就得引导教育,不然能成才?哪像你,肯定婆婆妈妈,吃好睡好别想家一套。”文治撇着嘴。
  仲英“噗哧”笑了:“我那话实在,儿子爱看。”
  “看多了烦了,瞎唠叨,没用!做饭去。”文治把两封信合在一起,往一个信封里塞。
  “哟,都这时候了?做饭!”仲英瞟了眼座钟,哼着曲迈出门槛。前脚伸出后脚没抬,又回头问,“这孩子咋不寄张照片呢?”
  “说你糊涂虫吧。信上不是说了,没发领章帽徽呢,发了再照。快做饭吧。”
  “噢。”仲英走进了厨房。
  文治偷眼看了一下老伴,悄悄把老伴的信展开瞄了一眼,铁青的脸“嘿嘿”一笑,又赶紧塞进了信封,认认真真写着信皮……
  家书抵万金。随着母子书信一点点增厚,仲英如珍藏古董一样,把信和日记本包了起来。特别是老二那张挂着“三块红”的海滨照片,让她总是看不够。几个老邻居来了,她总是拿出来炫耀一番;尤其是回娘,看一次,脸上的“核桃皮”就多一道。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愁的。
  
  这一开放、一搞活,人们还真活了起来,而且有些人开始活得大劲了。曾经的“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还真引来了一场大治。
  一九八三年底、八四年初,一场“严打”突然降临,曾经伴随着港台电影、电视剧而兴起大哥大、大姐大,像秋后的茄子霜打了一般;昔日的耀武扬威、招摇过市的威风一扫而光,老老实实地被父母关在家里,再也不敢展示自己随心所欲的青春风采了。而此时,电视剧《霍元甲》却风靡整个中华大地,掀起了一股民族崛起自豪之风。
  “三娃、四娃,你俩放学就给我麻溜回家,不许找那几个野小子玩。不听话,老娘我掐死你!”仲英狠狠地提醒着哥俩儿。大娃她不担心,一脚踩不死个蚂蚁,一辈子老实受欺,他要能惹事,那可是张家祖坟冒青气了;二娃有部队管着,也不会有事;只是这小三小四,若看不紧,背不住就会捅娄子。
  仲英小心谨慎不无道理。前几年小青年打架成风,拉帮结伙,比那个动乱年代还甚。真是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的名号被提得多、叫得响,那就牛得上天了,走路满街逛。怪不得有些穿着旧军装的老革命,拄着棍子骂大街:“这帮小瘪犊子,统统送自卫还击战前线,保证拉稀。跑这里装爷!我呸!姥姥!”
  可骂归骂,“小爷”们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依然是喇叭裤、哈蟆镜、大鬓角、小烟卷;恨不得瞅见石墩子都踢上两脚,显示一下强硬的“武功”。
  这一场“严打”跟大网捞鱼,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判的判,百姓们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人心渐渐安稳下来。可仲英这心里还是放不下,把两个孩子看得特别紧。
  
  “知道了,妈,不出去。”三娃答应着,他也上了高中,知道个好赖。
  “妈,我上回娘家玩行不?”四娃胆怯地问。
  “那行,你回娘家那两个小子跟猫似的,不会惹事。”
  “那钓鱼、洗澡呢?”三娃趁机想浑水摸鱼。
  “不成!都上高中了,没两年就高考了,就不能向你二哥学学,用用功?”仲英瞪着眼睛。
  “我二哥都考不上,我更不行。瞎子点灯——白费蜡。”三娃嘟嚷着。
  “你就这点出息?”仲英斜视着老三,“还不想着今后干啥了?”
  “那我也当兵去!”三娃长得人高马大,自信身体比二哥强。
  “学习、考试,其它的甭想!”仲英一点不留余地。
  
  “哎哟,张嫂咋又训起孩子了?”回娘一搭话,让两个孩子解放了。这老太太自打和仲英挑明了两家的那层关系后,来得可是勤多了,像进出自家门槛一样。
  “他回娘呀。呵呵,这两个崽子,得看严点,就怕跟外面的小子学坏了。”仲英脸色立刻阴转晴。
  “你家娃肯定不能学坏,有老二做样子呢,嘿嘿。老二咋样了?来信没有?”回娘成了“老”间谍。
  “这死小子,写信也不像先前了,有时候一两个月才一封,字也少了,这是忘了娘喽。也是个没良心的主。”仲英故意在回娘面前贬低二娃。
  “那哪能呢,那是没啥事。”回娘现在就替老二往脸上贴金。
  “不过还行,听说要提个班长什么的。”仲英乐了,儿子进步她高兴。
  “当官了?”回娘心里一惊。
  “当啥官哟,兵头将尾,还是个大头兵。”仲英这么一说,回娘又放下心来。
  “那啥,锅里还烧着水呢,我得走了。”回娘一拍屁股,抬腿就走。
  望着回娘离去的背影,仲英自语着:“你说这老太太,一天出溜几趟,跟火燎腚似的。八字没一撇,她倒挺积极。”摇了摇头,只能自己叹气了。俩儿子又跑了,想找人说话都没个对象……
  
  自打二娃走了后,仲英就觉得这家里少了一大半的人。白天收拾完家里家外,除了和几个老太太东扯西拉,剩下就是面对空气发呆。儿子的来信看得几乎要背下来,这种没着没落的煎熬,着实让她六神无主了大半年。等缓过了劲,就觉得这时间像坐火箭一样“噌噌”往前窜。元旦、春节过得也是无滋无味的。姑娘儿子回来时一大堆人头,大大小小挤了满屋,可还是觉得少东西。怪不得三丫说“妈偏心眼,就惦念着老二”。
  一九八四年的春节一过,仲英接到二娃的信,让家里把中学课本马上给邮去,要参加军校考试。仲英可真有些蒙圈了。
  “我说老头子,老二不是在部队当啥打炮的教员吗,这咋又考试了呢?”
  “你没看那写着吗?是参加军校考试。”文治不耐烦地颠着信,给她看。
  “考上就当军官了?”仲英心里一紧。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为啥会紧,是怕老二会永远离开她?还是担心老二会不会被送到自卫还击作战的前线?
  “考上就上军校,军校毕业当军官。”文治一副百事通架式。
  “那就回不来了?”
  “你这老太婆,儿子当军官不好咋地?想当年,他爷爷就是少校军法官。”这可是文治的骄傲。虽然这事让他在“文革”中没少受牵连,但他还是以老爷子为荣。如果儿子真的能考上,也当个军官,那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向老爷子交待了。
  “你可拉倒吧!他爷那是给满州国干,儿子是给新中国干。”仲英嗤之以鼻。
  “甭管给谁干,好事,快找书吧。”文治催促着。
  “你就是这样,一辈子没立场,小白人一个,怪不得当不了官。”
  “说我干啥?快找!”文治脸红了,这段历史他不愿意回顾。
  “找找。哎呀,这考上了可是好事,可就是怕回不来喽!”仲英有些磨磨蹭蹭。她也搞不清楚是希望儿子考上,还是不希望儿子考上……
  
  要不说,当母亲的有着一辈子操不完的心呢。放下二娃考学的事,仲英又想起大儿子的事来了。二十五六岁的大娃,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了。可这孩子只知道干活,从来不提找对象的事,似乎不食人间烟火,这可愁坏了当妈的。看着每天上班下班、屋里屋外干着力气活的大儿子,仲英心焦,大娃越干她越心烦。
  “老大,过来,先别干了。”大娃正在院里劈柴禾,被仲英硬生生喊进了屋。
  “妈,有……有事?”大娃擦了下汗,舀半瓢水端在手中。
  “我说你长不长心哟,啊?想打一辈子光棍吗?”仲英开门见山。对大儿子说话绝对不能绕圈,那他更听不明白啥了。
  “妈,你看我……我……要长相没……没长相,要文……文化没文……化,要钱没……没钱,谁给呀?!一个人挺……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不饿,嘿嘿。”大娃似乎真没琢磨这事。
  “你就缺心眼吧,能跟妈过一辈子?妈死了,谁管你?”
  “妈呀,你咋能死……死呢?你能万……万寿无疆呢。”大娃还是心不在焉。
  “老大哟,妈可就愁你了。你那仨儿弟弟都比你精明,就你死笨死笨的,你不找媳妇,妈死……死……”仲英真有些急了。
  “妈……妈,找找!你别……急呀。”大娃也语无伦次,心眼实得跟秤砣。
  “废话,妈能不急吗?我看是你不急。”
  “妈,你不是说车……车到山前必……有路吗,急也没用。”
  “那说的是好车,就你这破车还挑啥路哇?能过去就不错了。”仲英对大儿媳妇可是一点要求没有,她知道儿子是啥“货色”。
  “哎,妈,我班长还真说他……妹妹的事,就……就是没工作。”大娃突然想起了这茬。
  “那看呀!没工作怕啥,有双手还能饿死?”仲英像黑暗中看到了蜡头。
  “班长说,就……就因为我老……老实,不能欺负他妹妹,才……才……”大娃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看,傻人傻福吧?我说什么来着,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呵呵。哪天领来,妈见见!”仲英乐了。心里“呼啦”开了一扇大窗户。
  大娃真的是傻人傻福。娶了个能干的媳妇,这个家还真全靠这个女人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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