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盒水晶饼

　　德仁说：“人家还说给你的是最低标准，你算一算，上门检查费40元，维修费20元，不算高，也不算低，何况是熟人。”
　　自强笑笑：“价钱合适，人家也是经过周密计算的。”
　　正在这时，盈盈和秀兰从里屋出来，盈盈瞅瞅自强：“这位师傅，你还想挣钱吗？”
　　自强没有提防，冷不丁出来这么个漂亮女子盯着他说话，他望望盈盈，就像画张里的仙女一般，立刻窘了个大红脸，半晌答不上话来。秀兰提醒自强：“自强，灵醒一下，人家要给你送钱，你想要不想要？”
　　自强清醒过来：“想要，谁不想要钱呢。”
　　屋里一片笑声，盈盈说：“想要钱，到我家修电视机去。”
　　原来盈盈给德仁来送文章，听孩子们说起修电视机的事情。盈盈把文章递给德仁，请他好好修改一下，过两天她再来听取意见。于是，盈盈领着自强到她家去，德仁也就跟着一块去了。走进房门，黄维新热情地招呼着，屋子里一片温馨的气氛。电视机的主要毛病是图像不太清晰，不大稳定。自强拆开电视机检查，也是线路接触不良的问题，经过修理图像清晰了，稳定了，但还不很理想。盈盈有了一点疑惑的表情，自强说：“别着急，调整一下天线就好了。每家每户，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周围的干扰不同，所以天线就要适应它。”
　　于是，自强把两根天线的方向、长短反复调整，终于使图像达到了最佳效果。盈盈的表情，也由阴天间多云，转为阳光灿烂的晴天。盈盈瞅着自强嫣然一笑：“师傅，你说你想要钱，我就给你60块钱，和许嫂给的一样多。你要是嫌少的话，我再给你送一包糖果，给孩子吃。”
　　自强红着脸：“不嫌少，哪能嫌少呢？”
　　出了房门，自强抹抹脸上的汗珠：德仁哥，这个盈盈长得真像仙女一样，那双眼睛盯着你一看，就能把你的魂儿勾着去哩。
　　德仁说：“自强，你家里守着一个现成的天仙女，也没见把你的魂儿勾走。”
　　自强说：“德仁哥，你是说玉娥吗？她只会勾你的魂儿，却勾不动我的魂儿。”
　　德仁捅了自强一拳：“别胡说！”
　　星期天一大早，红梅就回到家里。她恭恭敬敬地给秀兰献上一盒德懋恭水晶饼：“妈，我知道你最爱吃水晶饼，我就给你买了一盒水晶饼。”
　　逢玉说：“大姐，骗人，你又不挣钱，哪里来的钱买水晶饼？可能是鸳鸯姑姑买的吧？”
　　红梅说：“这是我用平日攒的零花钱买的。姑姑本来是想买些东西让我带回来的，可是她正在厨房做饭，我对她喊了声我回家去了，就跑了回来。”
　　秀兰叹了口气：“你姑姑也不容易，要管你的吃住，要给你买衣服，已经够麻烦的了；你回家的时候，还要人家买什么礼品呢？”
　　红梅说：“好了，不说这了。你把水晶饼放在里屋，和爸爸吃，再给爷爷拿几个。”
　　秀兰笑了：“咳，你长大了，可你弟弟妹妹还小，眼巴巴地盯着点心，一人动嘴，十人眼馋，咱们是一家人，大人哪能吃独食？来，把这水晶饼分给大家吃。”
　　怀玉抢着拆开盒子，高兴地：“好，我来分配。咱家七口人，一人一个，还剩三个，给爷爷多吃些吧。”
　　大家齐声说好，于是一人一个水晶饼，津津有味地嚼起来。德仁看孩子们很懂事，也很高兴。红玉吃着水晶饼，突然喊起来：“好大的一块冰糖，把人牙还崩了哩。”
　　逢玉把嘴一撇：“二姐，看你夸张的，你要是嫌冰糖硌牙，把你那半块水晶饼给我，我也不嫌你的口巴脏。”
　　红玉把吃剩的半块水晶饼往逢玉的面前一伸，又迅速地塞进自己的嘴里：“看把你馋的，好的想多吃，干活咋不想多干呢？”
　　德仁看不下去了：“红玉，别伤弟弟的自尊心。我不想吃点心，把我的这一个，分给你两个弟弟吃吧。”
　　德仁说着把他的水晶饼掰开，给逢玉、怀玉一人一半。红玉把嘴一撅：爸爸就是偏爱两个儿子。
　　红梅说：“弟弟年龄小，偏爱也是应该的。我不爱吃点心，甜腻腻的，里面净是白糖。我的这一块点心给爸爸吃，爸爸身体瘦，吃点糖营养一下也好。”
　　德仁接过红梅的水晶饼，心里涌起一阵波涛，他望着红梅晶亮的眸子：“好孩子，你真的长大了，心里有了爸爸、妈妈、爷爷了。”
　　德仁正要把点心送向嘴里，脑子一转弯：“红梅，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不爱吃水晶饼的话？来，咱们一人一半。”
　　德仁随手掰开水晶饼，递给红梅一半，红梅甜甜地笑了……吃了早饭，怀玉去给爷爷送饭，顺便带去三个水晶饼。红梅说：“爸妈，把你们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我们到单身楼水房去洗。”
　　于是，红梅搜寻出一堆脏衣服，和红玉、逢玉抱着就走。走到门口，红梅又返回来：“妈，我看今天太阳很红，把床上的单子揭了洗一洗。”
　　秀兰说：“算了，单子也不太脏。”
　　红梅说：“妈，你总是农村缺水养成的老习惯。不太脏就应该洗，太脏了就洗不干净啦。”
　　红梅不由分说把里外床上的单子、枕巾撕下抱着就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爸，咱们买一台洗衣机吧，我鸳鸯姑买了一台，洗起衣服真方便。”
　　秀兰说：“买那干啥？人家说洗衣机洗不干净。”
　　红梅把嘴一撇：“洗衣机洗不干净，国家造洗衣机干啥？我在姑姑家，衣服穿一个礼拜就洗，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要是穿上几个礼拜再洗，当然不容易洗干净了；再说，洗衣机也要会用，洗衣服的时候，领口、袖口撒上洗衣粉先搓一搓，这样衣服不是容易洗干净了吗？”
　　秀兰无言以对，红梅走了出去，很快地又折回来：“妈，你一定要买一台洗衣机，弟弟妹妹都能洗衣服了。”
　　秀兰指着红梅的鼻子：“红梅，你是三回头啊！你的那一点小心眼儿，以为妈妈不知道。”
　　红梅说：“你知道啥？我怎么小心眼儿了？”
　　秀兰微微一笑：“有了洗衣机，你弟弟妹妹可以洗衣服，就不要你麻烦了，是也不是？”
　　红梅把脸一红：“是有这么一点原因，可是主要还是为了实现家务劳动机械化，把人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
　　秀兰说：“要买洗衣机，给爸爸说嘛，你爸爸是家长。”
　　红梅笑笑：“给爸爸说，爸爸还得听你的，还不如直接对你说。好了，我不和你啰嗦了，洗衣服任务繁重着呢。”
　　红梅走了，德仁说：“是应该买一台洗衣机了，咱们啥会去看一看。”
　　秀兰说：“有看的啥呢？许嫂说她家的洗衣机好用得很，就照这牌子买一台，你把票子理平就行了。”
　　德仁说：“我不管，票子都在你箱子放着。要不的话，咱们下午就去学校商场买吧。”
　　秀兰戳着德仁的额头：“看看，我说你这人一点也沉不住气，红梅说风，你就是雨，这么大一笔开销，总得考虑考虑嘛。红梅难得回来一趟，中午我给咱蒸面皮。”
　　德仁说：“腊月天吃面皮，凉不凉？”
　　秀兰说：“仁仁哥，你忘了？去年春节，咱们到钟楼去玩，北风吹得冷飕飕的，可是几家卖凉皮的摊子围满了人。你要是不想吃凉的，就吃才蒸出来的热的。”
　　德仁说：“不管怎么都行，我只吃一点，你们只要吃得高兴就行。”
　　秀兰说：“那么，我蒸面皮，你干杂活：剥些蒜捣一捣，熟些油烫一下。剥上两根葱，洗净切了，洗上两个红萝卜，切成细丝，炒得香香的。咳，我忘了，熟了油，先泼些油辣子，要稀稀的。油锅趁热炝些醋。再取几块大料调和，熬成汤……”
　　德仁亲了秀兰一口：“哎，兰兰，有完没完，说得太多，我记不住。”
　　秀兰把嘴一撇：“你还想写长篇小说，几十万字咋能记得住呢？”
　　德仁说：“再长的小说，也是边想边写，边写边想，哪能一次全部记住？”
　　秀兰一边说话，一边把面粉舀在盆里，加水搅拌起来，德仁便按照秀兰的吩咐一样一样去做。
　　孩子们在单身楼水房里洗衣服，热闹极了。红梅指挥弟妹们先把长长的水槽刷洗干净，然后四个人一字儿排开，红梅、红玉一人一条单子，逢玉、怀玉一人一件衣服，抹上肥皂，揉搓起来。太阳虽然很红，毕竟是寒冬腊月，冷风从缺失玻璃的窗户吹进来，冻得人打颤。怀玉喊叫起来：“大姐，冻死人啦。天气这么冷，洗的衣服又这么多……”
　　红梅说：“别喊了，冷的是闲人，你多使点劲儿，就不冷了。你看我，还热得出汗哩。”
　　怀玉跑过来，检查姐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一看姐姐的脸蛋果真是红润润的，便伸出湿漉漉的双手，捂住红梅的脸蛋，感觉是热呼呼的；红梅冷得喊起来，怀玉却说：“大姐说假话，我没有感觉到你脸上的汗水。”
　　红梅嗔道：“你的双手是湿溜溜的，咋能试出汗水呢？你来看看我的额头。”
　　红梅弯下腰，让怀玉去看，怀玉一看，姐姐的额头果然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大姐，你真的是热得出汗哩，我为啥却冷得打颤呢？”
　　红梅说：“问你二姐去。”
　　怀玉走到红玉跟前，问着同样的问题，红玉并不回答问题，指着湿漉漉的单子，让怀玉去提，怀玉勉强提了一下，好重好重。红玉指了指怀玉洗的衣服，让他去提，他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怀玉想了想，十分兴奋：“大姐、二姐，我明白了，出大力，流大汗，出小力，不流汗。”
　　逢玉冲怀玉喊道：“怀玉，别喊冷了。今天洗衣服是分了任务的，咱们加把劲，把衣服洗完，就不会冷了。”
　　于是逢玉、怀玉竞赛似地搓洗着衣服，等到洗完衣服，他们竟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这时，爷爷拄着拐棍来了：“孩子们，这么冷的天，洗衣服可真是要命呢。你看，你们的手指头冻得像胡萝卜一样，快收拾了，到屋里来烤烤火。”
　　红玉说：“爷爷，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都去烤火，谁来洗衣服呢？”
　　爷爷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把拐杖在地上顿了几下，转身慢慢地走了。红梅说：“红玉，你怎么一点不懂礼貌，爷爷也是操的好心，怕我们受冷冻了。”
　　红玉有点后悔：“姐，是我不对，不该生硬地顶撞爷爷。一会儿，我给爷爷道歉。”
　　逢玉说：“二姐，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怀玉说：“二姐，你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
　　红玉把嘴一撅：“逢玉，怀玉，你们怎么骂人呢？”
　　逢玉连忙道歉：“二姐，对不起，我不是要骂你，我只是巧妙地运用了个歇后语。”
　　怀玉说：“二姐，我也在学习用俗语、成语嘛。”
　　红玉这才露出了笑容。洗完了衣服，搭在院子里有太阳的地方，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拥进爷爷屋里烤火。红玉爷爷长爷爷短地给爷爷道歉，爷爷总是不吭气。红玉说：“爷爷要是不接收我的道歉，就把水晶饼给我退回来。”
　　爷爷急忙说道：“那可不行，这是红梅送给我的。”
　　孩子们哈哈大笑：“爷爷近嘴。”
　　红梅说：“根据我的分析，人到了老年，回忆起儿时爱吃的食品，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爷爷对于水晶饼大概就是这种感情吧。”
　　谁知道，红梅这一句话，竟然使爷爷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