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39

　　“福尔马林邂逅爱情，似乎是上天冥冥注定的事情，就像你的胡子从来都长在你下巴上一样，这都是注定着的，它们不可能长到别的一张脸上。福尔马林尽管对爱情还来不及做准备，但是缘分来了，还真是什么都挡不住。”
　　章子非坐在我旁边讲述着，我坐在床上，手里拨弄着吉他，一曲唱毕，我对这事来了兴趣。事情是这样的，章子非和福尔马林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在半路，一个女子慌不择路地撞到了章子非和福尔马林的身上，那女子不停地道歉，福尔马林红着脸，仿佛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走路不长眼睛呀，章子非冲着那女子说道。那女子却不慌不忙，她盯着福尔马林看了一会，突然惊讶道，马林，你怎么在这里？福尔马林摸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女子是他认识的什么人。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简安西，高中时坐你前面的那个。福尔马林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你可真是大变样了，你不喊我我还不敢认你呢，你不是已经出国了吗？简安西说道，你听谁瞎说的，我还纳闷你为什么毕业之后再没有找我呢，是不是林铁森告诉你我出国了？福尔马林说，你怎么知道呀？简安西撇嘴道，林铁森他就一歪心眼，是想把你支开。嘿，你们两个当我是空气了？章子非不满地说。福尔马林和简安西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就这之后，简安西成了福尔马林的一个跟屁虫。
　　“也无非是老同学叙叙旧嘛，章子非你非把蚂蚁说成大象。”
　　“伯鱼，凭我对女人的经验，这次准没有错。”
　　我不再说话，而是继续想我的事情。爱情这字眼，已经离我很远了。可是每次想起来，我都会想起米路和丹露。米路也许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了吧，至于丹露，她算是我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丹露留给我的印象似乎比米路好一些，大概我和丹露没有在一起经历过人间烟火的缘故。但是对于米路，至今在我身上我依然能看到她的影子，这是她影响我的结果。比如说以前我是不喜欢有女人在我身边喋喋不休的，可是跟米路相处下来，我发现我是越来越有耐心去聆听别人的讲述了。如果不是因为米路，我是没有耐心去观看路上所发生的见闻的，而我就更没有耐心去聆听别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包括姚书桃的，包括福尔马林他们的，也包括这一路上的人们的。可以这样说，没有耐心的话，我会错过很多风景，也就不会有我流浪的日记。聆听，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所以当我和福尔马林他们几个人挤在一起聊天时，我的话会很少。大多数都是我在听他们说，而我则是坐在一边听一边默默喝酒，偶尔会拨弄一下吉他，然后唱上几句暖暖场。
　　简安西第一次见我，就展现出她与路妮不同的一面。这个毫不掩饰的女子，她站在我面前，完全没有一点羞涩，反而用她白皙的手指去捋我的胡须，一边却毫不夸张地说道，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丑陋坑脏的胡子了。我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弹我的吉他，她见我不理她，反而让她觉得不够过瘾，她抢过我的吉他，然后两眼盯着我看，我可以看见她眼睛里的湖水，清澈而明净，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她那样说着，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到底还是章子非会圆场，他天生就是这块料，他说，人家伯鱼可是君子咧。惹得大伙哈哈大笑起来，而我也站起来对着简安西说，我记住你了，简安西。简安西笑时露出她浅浅的酒窝，那酒窝里要是盛满了泪水和酒，那就更加动人了吧，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有些女孩子，天生就是搭配在一起被送到人间的，所以见了第一眼就能认定那个人是自己的闺蜜，往往会有相见恨晚的感慨。而有些女孩子却像是上辈子积了怨仇，在人间里见了一面，就认出了那是自己上辈子的冤家，所以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女孩子的决绝有时候比男孩子更狠心，这种情况还很难有回旋的余地。这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路妮和简安西，虽然不是从同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但是从最初的相见到之后的患难与共，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要知道，把两个漂亮的女人放在一起，绝不会相安无事，然而路妮和简安西却能处理得从容，这也许是因为她们都在旅途上的缘故，在旅途上，她们都怕孤独。路妮的处境我们几个都懂，她平时都大大咧咧，也都是经常和我们开玩笑，但是她毕竟是女孩子，有些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感受我们始终照顾不上。而如今简安西和路妮待在一起，就可以互相照顾，偶尔还可以聊聊女人们之间的八卦，我想这对于路妮来说是一件好事。所以当福尔马林委婉地让简安西离开时，路妮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样，简安西就跟我们一起上路了。
　　然而对于简安西的身份我们一直都不知晓，问福尔马林，福尔马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也当面问过简安西是做什么的，因为我们担心她跟我们在一起会误了她自己的事业和家庭，简安西却没有理会我们的问话，而是岔开了话题。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简安西，曾经被我和章子非、福尔马林拿来娱乐，我们以各自最为珍惜的东西做为筹码，然后去猜测简安西是干什么的，猜不对的人都要把各自最为珍惜的东西抛弃掉，全猜不对也要如此惩罚，这是无聊时我们找出来的乐子，因为打牌逛夜店什么的我们已经腻烦了，所以我们总要找些新鲜的玩意来消遣时光。
　　我最为珍惜的东西不是吉他，而是我的胡子，当我说以吉他做为筹码时，他们两个自然不干，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胡子押下去了。福尔马林最为珍惜的东西是日记，但是我们没有残忍到要把他的心血给毁掉，因此一致通过的决议是如果福尔马林也输了，那就得孝敬我和章子非一人一条中华烟。福尔马林脸色都变了，这无疑是击中了福尔马林的软肋。平常抽烟他都舍不得买烟，烟瘾犯了就忍着，我有时候看他不惯，抽烟的时候也不递给他烟，而他买烟回来后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抽，他连一支烟都舍不得派给我。记得有次他躲在厕所里抽烟，直接就被烟气给冲昏头脑了，出来时踉踉跄跄，我们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了呢。福尔马林被我们激将了几下，也就脸红脖子粗地应承了。而章子非最为看重的东西是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那笔记本里有他许许多多暧昧女人的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而他的手机里是不存这些号码的，一来怕手机丢了，二来怕他身边的女人拿他的手机翻看。一路走来，每在一个地方住下，他都会单独行动，我一直怀疑他就是去找他的那些女人们销魂去了。章子非知道我们在打他的笔记本的主意时，连连摆手，而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福尔马林一个劲地坚持，非要章子非交出他的笔记本，章子非还是不打算交出来。我不失时机地捧他一句，凭你这一表人才，那笔记本的那些女人算得了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也不至于为了几个女人撕了我们兄弟的脸面嘛，女人，你要的时候她总会来，除非你对你自己也没有信心。章子非就干脆了下来，好嘛，几个女人，就当我让给你们睡了。福尔马林一脸的不悦，谁他妈会睡你的女人。是呀，谁他妈会睡你的女人。
　　压了赌注，于是我们各自都采取了行动。福尔马林自然是以老同学的名义约简安西出来吃饭，他想通过吃饭聊天时旁敲侧击一下，但是却无功而返。简安西倒是把福尔马林引向了另一个方向，简安西关心的我们的行程，她似乎对旅行更感兴趣些。轮到章子非了，章子非打扮得一副人模狗样地出现在简安西的面前，举止大方得体，像一位绅士，这样倒让简安西对他反感起来。之后无论章子非怎样想尽办法去套简安西的话，简安西依然对他不冷不热，章子非的计划也就无疾而终。当简安西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啃面包，我还在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简安西说出她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她会主动找上门来。我把面包仍给她一个，她有点不屑地说，人家章子非吃饭都上西餐厅，你却一个人抱着烂吉他啃面包？我对她说，有些人的肚子注定是吃粗粮的，吃软食肚子会出毛病。她看也没有看我，拿过面包也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你倒还有这嗜好。我问简安西来找我有什么事，她没有说话，只是让我教她弹吉他。我假装漠不关心地说，你学这玩意干嘛，你用不着。简安西却一个劲地说，我用得着。我说，那你去跟路妮学。她说，我就跟你学。我顺势说道，那你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你告诉我了我就教你。简安西看穿了我的伎俩，她努着嘴说，原来你们几个献殷勤都是为了问我是做什么的，那我偏不告诉你们，你们有本事就自己猜去。说完后她就走了出去，然后把我一个人晾在了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章子非的话来。如果简安西是为了福尔马林而留了下来，那她就没有必要向我们说她是做什么的，毕竟有些人天生是为了爱情而活的，甘愿为了爱情抛弃一切。但是我没有从简安西身上看出那种为了爱而牺牲一切的气概。她的境遇，给我的感觉倒像是中途落了难然后刚好遇上了我们，这种解释假使成立，那我们就更加没有必要去过问她的事情了，揭人伤疤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假如她和我们在一起还有其他的目的，那就得另外说了。可是我也太看得起我们自己了，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简安西除了能从我们这里得到同情、依靠或者安慰还能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呢？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考虑简安西是做什么的。当我把这想法和章子非、福尔马林一说，他们也觉得在理。至此我们也就不再去过问简安西的身份了。而之前我们的赌约依然有效，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福尔马林买来的两条中华烟全属于我的了，章子非不抽烟，这实在是他的损失。可是福尔马林向我问烟的次数多了，仿佛那烟是我帮他保管着的。章子非的笔记本被我们烧毁了，是福尔马林烧的，燃烧着的笔记本映得福尔马林满脸通红，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很神圣的任务一样，显得一副庄重的样子。可怜的章子非看着心疼，笔记本才烧到一半，他就走开去了。而我则拿出了自己的剃刀，然后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脸上刮，每刮一次我的心里就疼一次，这些我辛辛苦苦蓄养起来的胡子，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的，尽管它们很难看，可我还是很珍视它们，就像我珍视每一个与我相遇的人一样。刮完胡子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才发现，我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这不禁使我悲哀起来。
　　而从这之后的事情，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所以每次我想起这件事我都懊悔，因为我们不幸的开始，就是从我剃掉胡子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