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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张朝阳含笑别凡尘 吕梦竹抹泪辞帝都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18-12-28 19:53:18      字数:4864

  诗曰:
  泰山小聚贤,良辰再游园。
  泪染手足断,可怜又八年。
  畅饮强入梦,醉里有几回。
  落霞空待谁,挽住一缕辉。
  浊酒应斟满,心怀天地宽。
  盏尽洒泪别,各自保平安。
  赢玄建元二十八年,玄元六十六年冬,腊月,张艺兴(字孝心)率部尽屯于武功山一带,当即护送病势沉重的张若昀(字朝阳)暂回白云山休养,此时身在九江养兵的孙芳茂(字仲威)身体稍有好转,闻讯急忙赶往南昌帮助张振远(字子瑾)设防,因双方主将都不能临阵,因此战事再次陷入僵持状态。
  南昌城上,孙芳茂遥望南方,不禁凝眉一叹,张振远轻轻笑道:“哥哥身体已渐好了,那张朝阳怕是过得了今冬,熬不过明春,果如陛下所料,耗死张朝阳,这仗不需张弓支箭,必然大获全胜!”芳茂闻言,却摇头道:“不然,张孝心并非无谋之辈,他的长沙王,是正经宗室,而张朝阳的世子,不过法门虚名也,焉能相提并论,因此只为利益,绝非忠义之道!他岂肯为张朝阳一人之生死,而误自己图强之事哉?”振远惊道:“哥哥之意,他会自作主张,提兵来战?”
  孙芳茂松了口气,点头叹道:“白莲一宗为拉拢南方诸侯为其所用,虽助张孝心虚加长沙王爵位,却又让张淇格亲自驻守长沙,这就说不过去,若我所料不错,张孝心请缨来守江西,无非为摆脱张淇格制约耳,岂为区区张朝阳生死担忧?”振远松了口气,轻轻叹道:“如此,这个年还是过不安生!”芳茂道:“越是新春佳节,守卫更是不能松懈,张孝心饱读诗书、深谙兵法,深知出奇制胜之道,如我所料不错,这个时候他也在观望!”
  不出孙芳茂所料,张艺兴此时却是站在岭上,顶着寒风向北而望,在他的心里,既有侥幸,又是担忧,陈立农(字淇姬)远远见了,忙拿斗篷迎了上去,劝道:“天冷了,老师这会子还是先回去歇着罢,依弟子看,出兵的事儿……还是先缓一缓,后头传过话来了,二爷可能不大好,请老师这几天回去一趟!”艺兴一惊,急问道:“张朝阳……死了?”立农答道:“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听说昨夜直发虚汗,抻着脖子喊疼,今早上就只有出气没了进气,护法们用真气续着命,怕也等不到南边儿的人过来了!”艺兴倒吸了口凉气,却不再言,只又听立农道:“对了,长沙有机密人来,说是大爷要来!”艺兴惊道:“什么……?”懊恼的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当夜,张艺兴奉命返回白云山,只是迟了一步,张若昀此时已经脸色苍白,空张着嘴不能说话了,艺兴急忙近前唤道:“二爷……二爷?”若昀却只含泪一笑,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忽然喊道:“长沙……要守住!”话音未落,笑容未僵,便闭了眼,他最终还是没熬过这个多事儿的年去,就此含笑而死,玄元六十六年十二月十九日,伴随着冬风的凛冽,一代枭雄黯然退出历史舞台,撒手尘寰。
  张若昀死讯传出,相隔数百里之遥的张超(字淇格)、张宁(字淇泽)无不声泪俱下,都在各自寨中扬起白幡,三军挂孝遥祭,消息传到山东,玄锡维却也是忧伤不已,一整天坐在花园里亭子下看着水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不许任何人近前打扰,孟鑫(字心怡)来了,只在假山后头猫着,也不敢过去,白骏(字寒奇)正好见了,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襟,摇头示意他先退回去,才都转身去了,一路转到望真山上,见四下无人,孟鑫这才问道:“张朝阳一死,南方的战事大有好转,皇帝哥哥何故如此?”白骏含泪一笑,轻轻叹道:“怕是英雄惜英雄之故耳!”孟鑫一惊,孩子似的笑问道:“叛军中……也有英雄?”白骏遥望落日,低声答道:“白莲教祖庭下三斗士,各个少年英雄!他们皆归白莲教主张君善座下!因那张君善曾封南王,故称他们为三世子!”
  孟鑫似乎听得明白,又似乎糊涂,喃喃问道:“南王……?”白骏点头微微一笑,拢了拢孟鑫鬓角的碎发,答道:“这个张君善,可不是旁人,他在前朝也是皇室宗亲,且是圣武皇帝亲弟,后来削了藩,才投莲花祖师门下,自立教主,并称找到了南海古国宝藏,借以称霸南方,法灵起义后认为天下该归自己,于是才起了兵!三世子中,长子张超,任祖庭尉,守卫祖庭,实为义子,没有实权;次子张若昀,任教左尉,也是义子,没有实权;唯三子张宁,虽任右尉,实领重兵,总督南方兵马,乃其亲子也!”孟鑫虽不知白骏说这些为了什么,只是傻傻一笑,看了看白骏忧伤的脸旁,点头应道:“知道了四哥!”
  比起英雄惜英雄的伤感,中路、东路战场上,杨敏(字星魂)、郑文龙(字子康)所感慨的,更多的是苦苦等待了数年的大好战机,张超、张宁无心战事,杨、郑此时却突然发兵南下,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进攻浪潮,张宁虽有防备在先,却防不及嘉兴王夏腾飞突然再次沿海而下,从北关岛登陆斜插福建腹地,郑文龙乘势举浙江大军全线出击,张宁一败再败,不得已,一直退至南平一带,同时杨敏下令渡江决战,迅速夺了常德、岳阳,张振远突然放弃南昌,率重兵往东而去,长沙的形势岌岌可危。
  赢玄建元二十九年,玄元六十七年,春节,就在乡野里间家家团圆在这凄凉的乱世里同庆佳节之时,长沙城上,张超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早已坐卧不安,只闻哨探连连报道:“报!益阳失守!”话音未落,又有哨探报道:“报!平江王阵亡,平江、湘阴失守!”手握这各路报来的一塌糊涂的军报,张超眼前一黑,哇的呕出一滩血来,一头栽倒在了当下。
  消息传到山东,连夜忐忑不安的玄锡维早已在紫玄阁上香静坐,值房里熬了一夜的吕辉(字梦竹)看罢谍报更是激动不已,含泪大笑起来,因忙唤左右道:“快去里头看看,陛下可曾起了!”仙官们争先到了内廷,白骏、孟鑫闻讯一惊,顿时展露笑颜,急忙吩咐道:“快去,教他们去外头喊,就说福建大捷、湖南大捷了!”力士仙官们便都撒了疯似的一哄而出去了,只都声嘶力竭的喊道:“福建大捷,湖南大捷了!”深宫虽广,这时候原本清静幽座在后山上的紫玄阁里,对这番捷报,却听得格外真切,玄锡维终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回到紫玄宫中,扶着劳累不堪的玄锡维坐回榻上,吕辉适才笑道:“这个年过的,可不轻松!既然两湖、东南的事儿都有好转,翘首以待了这些年的国家统一,也不过这几个月的事儿了,也该放松放松了!”锡维连连点头赞道:“这个年咱们过得紧,他们在外头浴血奋战的将士,过得也苦,劳民伤财的事儿,还是先不能干!”吕辉听了苦苦笑道:“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罢,不花国家的钱,也不让你出去劳民伤财,咱们就轻装简从悄悄从北门出去,去我老家住几天,我出钱应付吃喝,只听说开了春河边儿的花花草草都繁茂了,想着一冬也没能钓个鱼玩儿会儿,我知道你也手痒了不是?”锡维听得直点头发笑,答应道:“这主意好,甚好!就这么办!”
  一连几日,玄锡维、吕辉就这么闲游城外河边儿,或作钓芦荡丛中、或小酌亭下谈笑风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数年夙愿今得圆满,真是个良辰美景,出游回来,也是趁着兴致,当夜便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回至清辉阁时,只见廊下霞光万道,因只一惊,原来是慈航真人坐在花厅等候多时,只忙近前跪拜道:“儿不知老师驾临,有失迎迓,望乞恕罪!”慈航娓娓笑道:“我的儿,快起来罢,地下凉!”吕辉孩子似的一笑,忙起来了,缠在慈航左右嘘寒问暖的,颇有父子之情,说笑着转进正厅去了。
  迎奉慈航坐下,吕会亲自奉上茶来,这才一笑问道:“这还是上次去太虚给老祖宗请安,哥哥给的好茶,老师快尝一尝!”慈航接过去细品一二,方道:“这么久了,在这里可还习惯?”吕辉一顿,摇头一笑答道:“原也不惯,渐渐地知道了他的心,才融洽些了,这会儿倒是不想走了!”说着一怔,忽又问道:“对了,老师夤夜驾临,不知……?”慈航松了口气一叹,却道:“本座此来,是想带你回去!”
  慈航一言,倒让吕辉瞪大了眼睛,含泪问道:“老爷……?”慈航叹道:“我的儿,带了你去,也是成全你和他这段缘分,日后你会懂得!”吕辉想不明白,只是低着头含泪一言不发时,慈航才解释道:“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便是月盈则亏的道理!你好歹跟了他一场,可越是挚好之时,便也是要出问题的时候了,为了他,也为了你,还是离了他才好!”
  吕辉虽未听明白,这时节脑子里一片混乱,片刻方饮泣道:“老爷说的,儿自明白,可哥哥是真心待我,他在乎我,想来万万不会如此,老爷是否过虑了?”慈航摇头答道:“你忘了……他如今是皇帝也!南方的事儿,也不过这几个月的事儿了,形势一旦好起来了,再就是治理国家了,他哪里还有闲心哄着你玩世不恭?本座知道你们交好,可月圆之时便也是月缺之始,好到了头,再往后又当如何?”吕辉一惊,慈航随道:“古话说,与小人交往,同享乐易、共患难难;与君子交往,同患难易、共享乐难!他既承天命接了这个差事,便不再是你们的哥哥了!君王的眼里没有朋友和兄弟,只有江山和社稷!”吕辉或许听得明白,又或许更糊涂了,只是咽着泪低头饮泣,掩泪奏道:“这就这么走了,他那里……可怎么是好……?”慈航轻轻叹道:“我既这么说了,便只让你想好了再说,真要走……本座自有理论!”
  说是心有灵犀,这兄弟二人怕真是有了这点默契,直到深夜玄锡维也是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出紫玄宫看值房里白骏、孟鑫都睡下了,一个人悄悄出了门来,遥望星空,月色黯淡,更觉心里堵闷,便转出去往清辉阁去了,巡街力士刚过去,锡维已独自到了园门外,可是四门紧闭,却没有人看守,上去叩了几下门,里面无人答应,不禁轻轻笑道:“越大了还是没有出息,这点儿小酒就醉下了不成?”于是卯足了劲儿连叩几下,仍旧不见答应,开口唤道:“开门!”连唤几声仍没回应,锡维有些慌了,惊慌之下一脚踹开了门,便急忙进去了。
  进门一见慈航真人立于廊下,玄锡维吓得冷汗直冒,慌忙躬身下拜,奏道:“我道这家伙又搞什么幺蛾子,原来是师叔来了,臣,恭迎师叔銮驾!”眼见着四下无人,忙又问道:“梦竹怎么不在?”慈航下了阶来,方娓娓道:“我的儿,快起来罢!不必找了,本座前来,就是带他回山去的!”锡维听得一记惊雷,浑身打了个战凛,含泪惊道:“却……为何故?还望老爷明示!”慈航看着他满脸沧桑,虽也于心不忍,轻轻答道:“不正如你说中所言,你若负他,天诛地灭,他之去留,天自安排……?”此言一出,锡维再不能对答,只是摇头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吕辉躲在门里,也早已泪如泉涌。
  慈航真人下了阶来,玄锡维傻傻起了身,却不知再说什么,半日方道:“能否叫儿,再见他一面?”慈航摇头叹道:“天意难违,你既也心意定了,就别再见他了,难免又是伤心!你只需记着一点就好,他不是你的王崇阳,只有他的影子而已,这样犯难的事儿,日后不免还有,你是皇帝,心里装着江山社稷,就不能这样下去,不然……你这一番历练,就白费了功夫!那时岂不功亏一篑?辱了法门的清誉?”锡维连点着头,泪水止不住一个劲儿流着,脚步虽重,终还是步履蹒跚的迈出了门去,只是松了口气,含泪叹道:“好一片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当夜,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
  次日清晨,值房里白骏来报清辉阁关了门,吕辉已经去了,玄锡维也不理睬,只像没听见似的,却只说道:“昨儿那莲子八宝粥挺受用的,还有没有,教他们热热再端一碗来罢!”白骏吃了一头雾水,转身去了,锡维才悄悄抹了把泪,起了身来,可白骏再回来时,却不见锡维,回头看衣架上斗篷还在,大抵也猜到了,便忙拿起斗篷追了出去。
  玄锡维一路小跑,此时已到了城门楼上,假意若无其事的四下望望,已看见吕辉的车帐到了城下,又不敢出去,只是躲着装作不见,吕辉身在帐中,心里一片空白,也傻傻若木人一般,不时抹一把泪,举止不知所以,从帘缝里看着是出了城,猛地起了身来,跳下车留恋的盯着城门傻傻看了会儿,忽然跪在当下连叩三首,起身扬长而去。
  这一幕显然被玄锡维看在眼里,目送吕辉车帐继续北去,消失在晨暮之中,那锡维声泪俱下,猛地扯下了廊柱上的帷幔,哭泣喝道:“给朕撤了去!把这劳什帘子都给朕撤了去!它使朕……看不清梦竹的背影!”左右皆未见过锡维如此,都吓得惊慌失措时,杨曦云(字浩冰)领着白骏、齐威(字子润)、方梓旭(字子奇)、孟鑫都到了,此时却都站在城墙上不敢过来,孟鑫回头看了看杨曦云,含泪问道:“哥哥……?”曦云却只凝泪摇了摇头没有搭话,领着他们转身下阶去了,到了城下,才忽然止住了步子,回身对左右道:“派人去请和亲王回来罢!这个时候……能劝得住他的人,不多……!”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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