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落魄皇族 第一章 衣冠南渡

　　元兴三年(公元404年)江陵
　　
　　一个清晨，江陵城内骚动起来。老百姓们刚从睡眠中醒过来就听到了整齐的军步声，然后随着号角声浩浩荡荡地朝东门方向走去。那些军士们神态严肃，似乎随时准备奋勇杀敌。
　　“终于要结束了。”一名老人说道。
　　这老人说出了城中许多百姓们的心声。他们知道江陵城被围困数日，粮草要见底。这些军士们出城是为了决战。
　　无独有偶，在江陵郊外一支部队听了城中的号角声后也忙碌起来。原本还在梦中的军士们也被叫醒，迅速地跑出帐篷，到校场集合。没过多久，成千上万的军士们集结在“晋”字旌旗下等候命令。驻扎在军营外的部队也自觉地列队，准备迎敌。在中军帐，一名身穿铠甲的壮年人，带着几名将军走上了校场的点将台上。他远望着江陵城，然后冷笑了一声。
　　“桓玄，你小子终于受不了了啊。”壮年人有一些得意地说道。
　　只见江陵城城门在战鼓声中慢慢地开门。不宜会儿，手持“楚”字旌旗整齐地走出城门，然后排开来，在战鼓声下渐渐地排成整齐地阵形。一阵强风吹来，将“楚”字旌旗展开。一眼看过去，城墙下都是楚军的甲士们。
　　“哦～想不到这个逆贼打了败仗被围困这么久，还有这样的士气。不愧是我刘裕的对手。”
　　当刘裕在佩服自己的对手时，一名年轻的部将就按奈不住走向前。
　　“大人，我们也该排兵布阵了。”年轻将领说道。
　　“道济回去。这还轮不到你说话。”一名壮年官员说道。
　　“不，道和。道济说得没错。我们也该排兵布阵了。别一会儿被桓玄那小子打得屁滚尿流。”刘裕说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道和说道。
　　“等一等。我还没说话了。”
　　“对。在下失职。”
　　刘裕面向他的千军万马，露出了严肃的笑容。
　　“小子们！我们终于到了跟桓玄这个逆贼一决雌雄的时刻了！”刘裕大声地说道。
　　刘裕一说话下面的将士们就呐喊起来。
　　“你们说桓玄这逆贼可怕吗？”刘裕说道。
　　听了刘裕的话后。将士们产生了疑惑。因为自从在京口起兵讨伐桓玄以来，刘裕率领的北府兵是一路凯旋，完全没有把桓玄率领的楚军放在眼里。再者，自从在淝水之战中大败苻坚的百万大军以来，北府兵们几乎不知道败仗为何物。他们不知道一向勇猛的统帅刘裕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那桓玄都成了败军之将了。我们有什么害怕的？”道济说道。
　　“道济不要放肆！”道和说道。
　　“我说的是实话啊。”道济说道。
　　“道和说得没错。骄兵必败，受伤的老虎更可怕。也许你们不怕，但是我怕！”刘裕大声地说道。
　　将士们听了后都议论起来。
　　“大人，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吗？”道济说道。
　　“怎么会？我只是回想当年我们这些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是如何在那些士族的手下讨生活。那些士族们个个都嚣张得狠，个个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都差一点因为欠钱被他们活活打死。那些士族要是想整死我们这些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我怎么不怕他们呢？我怎么会忘记自己害怕被他们整死的那些日子的恐惧？！”刘裕说道。
　　听了刘裕的话后，许多将士们都按捺不住了。这些北府军的将士们多是来源于北方的流民。他们年少时深受北方胡人们的欺压，千辛万苦逃到南方后又受士族们的盘剥。刘裕的话刺痛了他们心里深处的痛苦。
　　“凭什么我们要害怕？！他们那些酒囊饭袋的士族们难道天生就是尊贵。我告诉你们，要是没我们浴血混战的话，那些高贵的士族早就成为那些胡狗的奴隶了！”刘裕说道。
　　将士们听了后不由得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些士族不过是一群踩着我们过着奢靡生活的家伙们罢了。上次我们在建康打败了这群贪婪而忘恩的逆贼们。今天我们要让江陵城成为他们的坟墓！拿起你的武器，夺回应该属于你们的东西！”刘裕慷慨激昂地说道。
　　“哦！”
　　将士们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他们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地传下去。即使是在江陵城内的百姓都能听到他们的呐喊声。
　　刘裕，这位楚王刘交的后人，正试图以他的奋斗改变西晋“八王之乱”以来，天下大乱的局面，完成他的先祖们都难以完成的使命。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与刘邦、刘秀和刘备三位刘氏开国之君媲美的枭雄曾经历过常人无法忍受的磨难，以自己的顽强努力改变了不公的命运。
　　这个故事还得从他出生讲起。
　　
　　隆和二年（公元363年）
　　
　　“八王之乱”后，晋朝元气大伤。建兴四年（公元316年），匈奴人刘聪攻下长安，晋憋帝投向，西晋灭亡。之后，大量中原士大夫南迁，史称“衣冠南渡”。在南渡的士大夫拥护下，司马睿建立了东晋。华夏大地从此进入南北朝。然而胡人并没有满足于中原的财富，他们在混乱中不断地南下与东晋争夺地盘。中原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豫州
　　
　　公元361年，因为前燕河内郡守吕护的倒戈，北方强国前燕与东晋进入了战争状态。燕军一路凯歌，很快攻下了黄河以南大片土地，兵锋直指豫州城。在豫州城外一个村落，有一名产妇在兵荒马乱中迎来出产。这一天夜里，在接生婆的帮助下妇人努力生孩子，但是孩子始终无法出生。听说燕军已经打进州县，全家人都很担心。
　　“喂，好了没？！这燕军要打过来了。”一名男子说道。
　　这名男子叫刘翘，是豫州府衙的一名小吏。
　　“别吵了。现在是你娘子最关键的时刻。”接生婆说道。
　　“这个我知道。可是这燕军随时都可能杀过来啊。”刘翘说道。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厮杀声。顿时村里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一些难民迫不及待地想逃走。忽然几名前去观察形势的难民慌忙地跑过来。
　　“不好了！燕军要杀过来了。”难民说道。
　　顿时村里的难民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许多难民听了后立刻收拾行李逃跑。刘翘看了后也有一些按捺不住。
　　“喂，到底好了没？”刘翘着急地说道。
　　“出来了。孩子的腿出来了！”接生婆说道。
　　“哎，能不能快一点啊？这燕军都要打过来了。”刘翘说道。
　　“慌什么？！你这样哪像一个男子汉！我当年生你的时候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刘翘的母亲说道。
　　被母亲这么教训后，刘翘也不再催接生婆了。
　　“不好了！”
　　这时候又有一个难民跑过来。他是刘翘的同宗兄弟刘翼。
　　“兄弟发生什么事呢？”刘翘着急地说道。
　　“我看见官军败退。燕军正追杀官军。我想一会儿可能就杀过来了。我们赶快跑吧！”刘翼说道。
　　“我知道。可是……”刘翘为难地说道。
　　当刘翘着急的时候，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刘翘马上高兴地跑进屋里。当他跑进来的时候老夫人早已抱着孙子走过来。
　　“是个儿子。”老夫人高兴地说道。
　　刘翘看到自己的儿子的模样后，心里也安心下来。他刚安心下来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听到马蹄声后顿时紧张起来，深怕是燕军或者来趁火打劫的土匪们来到村庄。刘翘等人迅速地躲起来，外面的难民们更是乱成一团。有的村民还没看到骑兵的身影就丢下辎重逃跑了。更多的难民们都躲了起来，深怕被燕军发现后，不是被杀就是被掠走后成为奴隶。马蹄声越来越近，大家都紧张起来。不久，从院子里传来了马叫声。瞬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不过，这种气氛很快就消失了。几个有经验的难民根据声音判断应该是落单的骑兵。他们悄悄地一看，果然是一匹战马托着战死的武士尸体跑进村里。当难民看了后立刻冲出来。他们拿起手中的棍棒和利器冲向战马。惊吓的战马发出撕叫声，试图逃跑，但是难民们已经围上来。战马踢倒了从后面冲过来的难民，但是前方的难民还是将棍棒砸向战马。没一会儿，死里逃生的战马被难民们打死。它痛苦地倒在地上，那战死的武士的尸体也被抛在地上。
　　难民们争先恐后地抢着他们的“战利品”。他们用利器活生生地将战马的肉割下，还有人将武士的武器、铠甲，还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抢走。没一会儿，战马的尸体被瓜分殆尽，武士的尸体被扒得一丝不挂。还有一些饥饿的难民还吸吮着战马的血。那些没来得及抢的难民们只能在一边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获得“战利品”的同伴们。
　　刘翘看了后心惊胆破。饱读经书的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这是人干的事吗？”刘翘说道。
　　“不是。可是为了活下去，没办法。”老太太说道。
　　也许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婴儿一直在哭。这时候，老太太刘翘此时想起他的妻子。
　　“对啊，我娘子呢？她怎么样呢？”刘翘说道。
　　众人听了他的话后，面面相觑，谁都不开口，甚至都不敢看刘翘。面对众人的沉默，刘翘心里也焦急起来。
　　“我娘子到底怎么了？！”刘翘大声地说道。
　　老太太沉重地说道:“她身体本来就虚弱，生下孩子后不久就死了。”
　　刘翘听了后，脑海里一下变得空白。他走到了房间，看到了妻子的尸体。他不相信，上去摸了一下妻子的手。可是那冰冷而无力的手告诉他一件残冷的事实。刘翘看了后不由得哭起来。
　　“为什么啊？！我刘翘平日里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让我丧妻！”刘翘哭着说道。
　　看到刘翘哭泣的样子后，不少族人也哭起来。他们哭泣着自己出生在乱世，生死离别不由得自己，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老太太上去安慰着自己的儿子。
　　“我儿啊。尽管你很痛苦，但是我们还是要活下去。为了你死去的娘子，也为你刚出生的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老太太说道。
　　“孩儿明白……”刘翘哭着说道。
　　这时候，厮杀声越来越近。
　　“哥，我们快走吧。不然燕军就要打过来了。”刘翼说道。
　　无奈之下，刘翘只能把他的妻子尸体扔到了院子的枯井，然后慌忙地逃跑了。不久，十几个燕兵进入到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