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没长眼吗

　　欧阳飞的母亲病了。管家王叔电话说老太太午休时心口痛，因为老太太有冠心病，所以他就带老太太来医院检查，结果还真是冠心病犯了。
　　“小飞你放心，医生说已经没有危险了，但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医生建议住院几天，我已经办了手续住下了。”王叔两口子是欧阳飞老家的，儿子车祸瘫痪，肇事者逃逸，一直没有查到。王叔到深圳打工挣钱给儿子治疗，还是没能留住孩子。欧阳飞母亲回老家探亲，知道此事后，就托人请他们夫妇来家里帮忙。欧阳飞看王叔才四十五六，就安排他去学驾驶，待王叔考到了驾照，欧阳飞又带他去买了一辆SUV，这样一来，家里采购或是老太太去医院检查都方便了。转眼，两口子来欧阳家已经10年了。欧阳飞母亲就生了欧阳飞一个儿子，父亲又早逝，所以母子俩待王叔夫妇如亲人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有四口人呢。
　　王叔的电话让欧阳飞放心不少。但是下午三点半会议结束，他还是推掉了接下来的一个会晤，赶到了医院。
　　19楼到了，电梯门一开欧阳飞就窜了出去，进入病区的大门，他看看墙上的指示，转身想往母亲的病房走，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有东西叮叮当当掉落地上。欧阳飞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尖厉的声音就传进耳朵：
　　“你没长眼吗？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走路看着点行不行？什么素质！”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飞一边道歉，一边蹲下来捡东西。还好，都是小药瓶，没摔碎。站起身来，欧阳飞才看清面前的是一个护士，挺漂亮的一个女子，但是挺冷，牙尖嘴利的样子。
　　“真对不起！”欧阳飞再次道歉。
　　女子冷冷看他一眼，径直走了。
　　欧阳飞看看女子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寻找母亲的病房。
　　欧阳老太太住在一间两个人的病房里，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妈！”
　　“小飞啊，妈没事了，你忙你的就行了。”
　　“王叔跟我说了，不过我想我还是要来陪陪你，不然你会跟王婶说‘养儿子真没用啊，不如养女儿啊’！”
　　“去你个小崽子。”老太太笑了，王叔王婶也抿着嘴笑。“可不是嘛，你看这床的阿姨，人家女儿就在医院当护士，人家阿姨都住院一个月了，你看这精神，多好，不就是女儿照顾的好嘛。”
　　欧阳飞看看隔壁床的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母亲说：“女孩子嘛，确实细心。不过妈，这个是性别差异，没法比哦。要不，您也在医院护士当中认个干闺女？”
　　“去，去，去。”老太太笑呵呵地打了儿子一下，“妈知道你孝顺，对你很满意了。不过，你要赶紧娶个媳妇，再生个孙子，妈就更开心了。”
　　“是啊，小飞，你要抓紧了哦。”王婶也在一边叮嘱。
　　“我保证一年之内解决这个问题。”欧阳飞说，脑海里突然闪出杜鹃的面容，心里一阵悸动。“王叔，王婶，你们先回去吧，婶给我妈熬点粥，然后让叔送过来。晚上我陪着，早上你们来了我再回去上班。”
　　“好咧，那老太太我们回去了。”王叔夫妇告辞。
　　“好，慢点开车。”老太太乐呵呵地应答着，指指病床边的陪护椅，“小飞，你别站着了，过来坐。”
　　“嗯，妈你闭目养神。”
　　“妈不困，刚才眯糊半小时了。哎，小子，你跟妈妈说说，是不是有可心的人啦？”
　　“哦，没有呢。”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凭什么说一年之内解决问题？”
　　“我这不努力着嘛。妈你歇着，我去找下医生，给您换个单人病房。”
　　“不用，就这病房挺好，两个人还可以说说话。反正也没啥大事，休养休养而已，不为难医院。医生说啊，这病房可紧张呢！”
　　“还是那个熟悉的丁医生吗？”
　　“是啊，丁医生还夸你来着，说你们公司做的不错。”老太太笑望着儿子，满脸自豪。
　　“哟，老姐姐，你儿子开公司的啊？”临床的老太太笑眯眯地插话了。
　　“是哦，大公司，几千个人呢。”
　　欧阳飞笑笑，拿出手机：“妈，我出去接个电话，您跟阿姨聊着。”
　　出了病房，刚好杜鹃发来微信，说电话他办公室，秘书说出去了，有个事情需要沟通一下，问方不方便。欧阳飞赶紧拨打杜鹃的手机。
　　“你好，杜鹃。”
　　“你好，欧阳总。”
　　“杜鹃，别这么客气，叫我欧阳好了。”
　　“噢。”欧阳飞听得出杜鹃在笑，“好吧，欧阳，我刚电话你办公室了，秘书说你匆匆走了，有什么着急的事吗？如果你忙，我晚上再打给你。”
　　“没事，我妈住院了。”
　　“哦，严重吗？”
　　“现在没事了，冠心病，老毛病了，主治医师都熟悉，家里还有管家两口子帮着照看呢。”
　　“哦，我能了解一下你的家庭状况吗？跟司庆专刊有关。”
　　“哦，你找我就这事？”
　　“不是，本来是其他的事情，但是听说你在医院后，我的创意有些改变。”
　　“改变到查户口吗？人家相亲才这样哦！”欧阳飞故意逗杜鹃，心里已经明白了杜鹃的创意是什么。
　　果然，杜鹃说：“企业文化说到底就是企业家的文化，所以企业文化里最打动人的就是人文的东西。而我们中国，百善孝为先，所以我想就以孝这个字为切入点，来讲述公司创始人欧阳飞的故事！”
　　“我明白了！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宣传个人，但是，这次司庆毕竟要全盘考虑。所以，今晚我请你吃饭吧，我先给你一个人讲讲欧阳飞的故事。这样，晚上六点半，医院过去一条街有个意大利餐厅，请你吃意大利菜如何？”
　　“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拒绝吗？”
　　欧阳飞听出来，杜鹃又在笑。这是个爱笑的女人——欧阳飞想，自己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晚上六点，王叔两口子过来了。王婶熬了小米粥，又弄了两个清爽的小菜，老太太最喜欢这口了。
　　“小飞，我想给你带饭来着，你王叔不让，说让你回去吃，那样吃的舒服，吃完了过来。”
　　“王叔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样，妈，您先吃着，吃完了您休息，跟这位阿姨聊聊天，让叔和婶先回去，我出去一下，两个小时后回来。”
　　“小飞啊，你又出去吃饭啊？王婶都给你做好了，你就回家吃呗。”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在家喝粥都比在外面吃地沟油强。”
　　“妈。”欧阳飞笑了，“你儿子再不济也不会在有地沟油的地方吃饭嘛！告诉你，我约了个人谈事呢，边吃边谈不耽误功夫，吃完就回来。”
　　“男的女的？”老太太问。
　　“保密。”欧阳飞冲母亲挤了挤眼睛，出去了。
　　“保密？”老太太看看王叔，又看看王婶。
　　“估计有戏了！”王婶笑呵呵地说。
　　
　　餐厅。
　　六点半一到，身着一袭宝蓝色V领长裙的杜鹃准时出现在门口，白色的项链闪闪发亮。
　　欧阳飞挥了挥手，杜鹃款款走过去。欧阳飞看着，竟有些入神。见过几次面，每次杜鹃都是衬衫加短裙的职业打扮，加上快人快语的性格，欧阳飞还真没觉得朱紫馨和林林嘴里的“鹃姐”有多姐们。可眼前的杜鹃长裙飘飘，行动如弱柳扶风，看起来确实女人味十足。
　　“欧阳，别看了，我本来穿这衣服就不自在。”杜鹃发现了欧阳飞的心思，抿嘴笑道。
　　这回欧阳飞有点脸红了，他想记者的眼光确实毒辣，一眼就能看破人的内心。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被看破的尴尬，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为什么不自在，真的很好看的！”
　　“这是去年我们搞活动的时候买的，紫馨和林林都看中了，说好看。”
　　“她俩眼光错不了。”
　　“哦。”杜鹃想起朱紫馨和林林向她推荐欧阳飞时说的话，笑笑说，“我这人风风火火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如果不是你约这家餐厅，我下班就直接过来了。”
　　欧阳飞看着杜鹃，狡黠地笑。其实他约意大利餐厅并不是随意为之，他就是想看看杜鹃到底是女汉子呢，还是内心温柔的那种女子。如果杜鹃是女汉子，那么她应该下班就直接过来了。可是杜鹃考虑到了这种高级西餐厅的礼仪，还特意回家换了衣服，这就让欧阳飞知道了眼前这个女子不仅在职场是“白骨精”，而且内心细腻、温情。看来朱紫馨说的没错，他欧阳飞得好好把握了，说不定这个女子就是他的终身伴侣。
　　杜鹃看了一眼欧阳飞，又转脸看旁边，抿着嘴偷笑，脑子里还想着欧阳飞那句“她们眼光错不了”，心想不知道这个欧阳飞是不是真如紫馨她们所说，是自己的下一站婚姻呢？
　　“杜鹃。”欧阳飞还是笑眯眯地望着杜鹃，“喝点酒吧。我在这餐厅有存酒，上好的法国货。”
　　“不喝了吧，我开车来的，再说，我们今晚吃饭是有任务的。”
　　“放心，有代驾的。听我的故事，不佐点酒怎么行啊？”
　　“也是。”杜鹃笑笑，“我奉陪就是了。”
　　这个晚上，两个有情男女边吃边聊，杜鹃终于知道了朱紫馨和林林所言非虚……
　　“我父亲四十岁才有了我，可是，这段迟来的父子缘分只延续了十年，父亲便因病早逝！母亲利用三班倒的时间做兼职将我养大，又供我上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公司干了三年，然后决定自己创业。”
　　“哦，现在大学生创业比较流行了，你那时候创业还真需要勇气！”杜鹃感慨又钦佩。
　　“确实需要勇气。我工作第二年就升职了，老板对我很赏识。但是打工毕竟就拿点死工资。我知道母亲太辛苦了，我那时一心想挣大钱，让母亲过好日子。我跟母亲说了我的创业计划，母亲没说话，我以为没戏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下班回来，母亲在巷子口等我，她告诉我，她已经将我们的房子卖了，并且已经租了个一室一厅。”
　　“天哪，你母亲真了不起。她那时已经花甲之年了吧？”
　　“那年，母亲66。在租来的房子里，母亲做好了晚饭，还开了一瓶酒。她说成大业者必须先断后路！从此，我们娘俩在哪，家就在哪。那几年，真的很辛苦！我整整一年没有拿钱回家，母亲用她的退休金负责一日三餐和房租，我经常加班，母亲就送饭到公司陪我一起吃。一年后，公司接到了第一个大单，我知道，机会来了。”
　　杜鹃长长舒了口气！
　　“我三十岁时，公司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而母亲已年近古稀。我买了别墅，按照母亲的喜好装修。在母亲生日那天，我带母亲到了我们的新家，母亲笑着笑着哭了！”
　　杜鹃眼睛也湿了！她举起酒杯，说：“来，为了母亲，干一杯！”
　　两人会心一笑，一饮而尽。
　　“商场如战场，为了让母亲的有生之年不再辛苦，我必须保持成功，所以，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在商场游走，谨防暗招，见招拆招，还要自创新招，这才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杜鹃你知道吗，这个周年庆其实不是公司创立之日，而是我母亲的生日，前后相差一个多月。从公司接到第一笔订单起，我就决定将公司的司庆日放在母亲的生日，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与资助之恩！”
　　“来！”杜鹃又举起酒杯，“这一杯我敬你！敬一个有故事的男人，敬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
　　不知不觉，一瓶红酒见了底。欧阳飞看得出来，杜鹃不胜酒力。只是这个女子太率性了，她显然已经被他感动，所以喝起酒来毫无扭捏。
　　喊了代驾，欧阳飞和杜鹃一起坐进车里。
　　“你去医院吧，我没事。”
　　“我先送你回去，看得出来，你平时不能喝酒。”
　　“这你说对了，平时都是林林和李屹给我们代酒。紫馨说我是一杯倒！”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没事，今儿听你讲故事，我真的很感动！你母亲很伟大！”
　　“嗯。”欧阳飞拍拍自己肩膀，“不说话了，我知道你晕呢，靠着吧，免费的。”
　　杜鹃转头看了看欧阳飞，笑了，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欧阳飞很自然地伸过胳膊搂住杜鹃的肩膀，心底升起一股柔情。
　　杜鹃靠着靠着居然睡着了。
　　到了杜鹃居住的小区，代驾师傅将车停入车位。欧阳飞付了钱，杜鹃还睡着。欧阳飞不敢动，一只手给王叔发短信：“叔，跟我吃饭的女孩喝多了，我一时走不开，我妈那边没事吧？”
　　很快，王叔回了短信：“放心，我们就猜到你跟姑娘吃饭去了，你婶帮你妈洗漱完毕我们才回来的。老太太这会肯定睡着了，你晚点去没问题。”
　　欧阳飞笑了，他们还猜到他跟姑娘吃饭了，这老母亲跟王叔两口子还真逗。母亲那边不操心了，欧阳飞干脆也闭起眼睛。
　　晚上十点，杜鹃惊醒，才发现自己还在车里，身边的欧阳飞居然也睡着了。腿有些麻木了，杜鹃忍不住动了一下，欧阳飞醒了。
　　“对不起，欧阳，我真没用，这点酒就睡着了。你赶紧去医院吧！”
　　“没事，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让你喝酒了！”
　　“好啦，真的是我耽误你照顾母亲了！”
　　“没关系，我跟王叔联系过了，说我晚点过去没事的。先送你回家吧。”
　　欧阳飞下车，快步绕到另一侧，帮杜鹃打开车门。杜鹃出来，踉跄了一下，欧阳飞赶紧扶住。然后一手握住杜鹃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肩，扶着杜鹃往里走。
　　进了电梯，欧阳飞依然握手搂肩，杜鹃脸红红的，抬手摁了楼层号。很快到了，杜鹃开门进屋，欧阳飞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回去先睡吧，明早起来再洗澡。酒后洗澡对身体不好！”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你赶紧去医院吧！”
　　“好咧。晚安!”
　　“晚安！”
　　
　　到了医院，已经快十一点了。欧阳飞蹑手蹑脚进了病区，轻轻推开病房门，发现母亲睡的正香。
　　病床边，陪护椅已经放好了。另一床的阿姨也睡了，陪护椅上的手机显示屏还亮着，显然手机的主人刚出去。
　　“干什么的？”一声喝问从身后响起，虽然对方压低了声音，欧阳飞还是听的出来，对方充满了敌意，看来是将他当成坏人了。
　　“你好。”欧阳飞回过头，发现竟然是下午那个骂他没长眼的护士。
　　“哦。”欧阳飞忍不住笑了，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原来是你啊！”
　　“哼。”护士显然也认出了他，“贼头贼脑，还真是没长眼。这么晚了你想干什么？”
　　“我母亲在里面，我来陪护的。”欧阳飞赶紧解释。
　　“哦。”护士的冰砖脸忽然春暖花开，“我就说嘛，哪来这么帅的贼。原来是欧阳总啊！快进去吧，陪护椅我帮你放好了，就怕你来晚了，放椅子时会吵到阿姨。”
　　“谢谢，谢谢！”这女子也太反复无常了，就他欧阳飞这打扮这气质怎么着也是好人吧？作为护士犯得着这么说人吗？一会没长眼，一会贼头贼脑。看来母亲晚上没少和人聊天，这么快，这变脸护士就知道他欧阳飞何许人了。惹不起，躲为上。
　　欧阳飞赶紧道谢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