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有阴晴圆缺

　　艾利斯决定带着囡囡和母亲去美国，拿到签证后的这天，张蕴含决定次日设家宴，款待乔天宇一家和朱紫馨，权当辞行。
　　次日一早，张蕴含家的门就被敲响。
　　“来了。”张蕴含正在厨房忙活，一边应答，一边喊艾利斯去开门。
　　“妈妈，我去开门。”囡囡蹦蹦跳跳就到了门后。艾利斯赶紧跟过去：“囡囡乖，你够不着的，让妈妈开。”
　　门打开了，朱紫馨微笑着出现在艾利斯母女眼前。
　　“早，艾利斯，早啊囡囡！”
　　“哇，紫馨你好，快进来，快进来！”
　　囡囡乖巧地拿来了拖鞋：“妈妈换鞋！”
　　“嗯，谢谢囡囡！”
　　“妈妈！”囡囡左手拉着朱紫馨，右手拉着艾利斯，向着厨房大声喊：“外婆，两个妈妈都来了！”
　　朱紫馨和艾利斯相视一笑。
　　“艾利斯，我这么早来是想请求你答应一件事，让我和囡囡单独呆一天，你能理解吗？”
　　“紫馨。”艾利斯放开囡囡的手，拥抱了一下朱紫馨，“我当然理解你，我更感谢你！吃了早饭你就带囡囡出去吧！”
　　“谢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紫馨！你帮囡囡换衣服吧，我跟妈妈帮忙去。”
　　
　　厨房里，张蕴含煎了鸡蛋，蒸了包子，榨了豆浆，还熬了小米粥。
　　“妈妈，我来帮你。”
　　“不用，都好了，马上开饭，你赶紧帮囡囡洗漱吧。”
　　“紫馨来了。”
　　“哦。我忙的还没时间出去看呢，这么早来的，我估计也是紫馨。”
　　“她想带囡囡出去玩一天。”
　　“你同意啦？”
　　“当然，难道妈妈不同意？”
　　“妈妈当然同意！如果不是紫馨，我们的囡囡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雨儿，紫馨这辈子都是囡囡的妈妈，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妈妈，你放心！”
　　“妈妈没了雪儿，但还有你，现在有了紫馨，妈妈想将她当成雪儿一样，你会吃醋吗？”
　　“妈妈。”艾利斯笑着碰碰母亲的额头，“放心吧，你的女儿不会这么小心眼的，我早就当紫馨是我妹妹了！”
　　
　　朱紫馨吃过早餐了，所以整个早餐过程都是她在照顾囡囡。张蕴含看着朱紫馨，又看看艾利斯，眼里是慈爱的笑意。
　　临出门前，张蕴含拉住朱紫馨的手说：
　　“紫馨，从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里将你当成了女儿。后来又知道你辛苦带大的孩子竟然是我的亲外孙女，我更加认定我俩注定有母女之缘。以后，不管我们距离有多远，囡囡还是你的女儿，我就是你的妈妈，而雨儿就是你的姐姐。你不再是孤儿了，孩子，所以，不要难过，我们会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去美国看我们。还有，你结婚的那天，女方的家长必须是我哦！”
　　“嗯！谢谢您，妈妈！”
　　“哎！”张蕴含这声“哎”充满了母亲的慈爱！“紫馨，今天你就带着囡囡好好玩玩吧，别忘了晚上早点回家吃饭。”
　　“嗯，谢谢妈！”
　　“去吧，女儿！”
　　朱紫馨的眼睛湿了，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张蕴含，笑着叫囡囡跟外婆、妈妈说再见。
　　
　　晚上下班后，乔天宇带着父母来到教师公寓，刚坐下，天星和丈夫周子轩也嘻嘻哈哈进了屋。菜上齐了，酒也倒好了，朱紫馨和囡囡还没回来。
　　张蕴含说：“天宇，给紫馨打个电话吧。”
　　乔天宇拨通了朱紫馨的手机，朱紫馨说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乔天宇便下楼去接她们。听着儿子噔噔下楼梯的声音，乔母问张蕴含：“雪儿她妈，我和他爸爸一直想看看这个朱紫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可天宇一直没时间带我们去，我们要是单独去吧又显得对儿子不尊重，所以啊这姑娘对我们来说就越发神秘。你跟她熟，你说她真的比得上你家雪儿吗？”
　　“唉！”张蕴含叹了口气，“我家雪儿要是还在，一定和紫馨不相上下。紫馨文才好，人才也好，又漂亮，又温柔体贴，还有事业心，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她以前是个记者，后来为了给我们囡囡看病，就把工作辞了，带着孩子四处求医。碰到天宇也是他们的缘分，可谁想中间杀出个李护士呢！”
　　“张妈妈说的对，紫馨真的很优秀，妈，你要不信呆会等他们回来，你仔细看看紫馨和我们小宇是不是很般配。我就不喜欢那个李雨凝，尖酸、刻薄、小心眼加上冷酷，老爸老妈我可打招呼在先，那个李雨凝进了咱乔家门后，我可不会每周都回家吃饭了，妈你要心疼我你就隔三差五到我家给我做顿好吃的。”
　　“天星你瞎说什么呢。”周子轩轻声批评妻子，“小宇结婚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增加爸爸妈妈的烦恼了。”
　　乔母笑着说：“你这丫头，我看你才尖酸刻薄呢，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媳的。你呀就别替小宇操心了，还是赶紧给子轩生个孩子吧，也就子轩好脾气，要是别人早把你休了。”
　　“才不会呢。”天星娇嗔地倚在丈夫怀里，“我家子轩可宝贝我了，何况……”
　　“何况什么呀，天星姐？”艾利斯赶紧问。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天星，偏偏天星故意卖关子，眼睛只看着她家周子轩，就是不往下说。
　　“天星姐，你就说吧，真那个什么来着，妈妈，那句什么词来着，我又忘了！”
　　“磨叽！”张蕴含笑。
　　“对对对。”艾利斯笑着说，“天星姐你就别磨叽了，赶紧说吧，什么好事呀？”
　　周子轩笑着刮了刮天星的鼻子，说：“天星怀孕了，我们也是今天刚刚知道。”
　　“真的啊？”艾利斯惊叫，三位老人可乐开了花。乔父满脸欣慰，乔母和张蕴含一个劲叮嘱天星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天星笑着说：“妈，张妈妈，怎么你们比我还紧张呢？放心吧，我结实着呢，我向你们保证，一定努力给周子轩同志生个白白胖胖的臭小子。”
　　“人家都说大胖儿子，怎么我儿子还没出来呢，到你嘴里就成臭小子了。”周子轩佯装抗议。
　　一家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天宇抱着囡囡进来说：“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天星笑着说：“院长同志，老姐我决定让你升级当舅舅了。”
　　“真的？太好了，我今晚得跟姐夫好好喝一杯。”
　　“必须的。”周子轩笑逐颜开。
　　“来，紫馨。”乔天宇将朱紫馨拉到父母面前，“爸，妈，介绍一下，这是朱紫馨，这是我爸爸妈妈。”
　　“伯父、伯母，你们好。”朱紫馨微笑着看着乔家二老，点头弯腰，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这是姐夫，姐姐就不要介绍了。”
　　“不行，姐姐也得重新介绍，因为今天的乔天星非昨日的乔天星也。”天星担心朱紫馨见到她父母会拘谨，故意在一边搅和。
　　“恭喜你，天星姐。”朱紫馨忍不住笑了，“我刚听到你说天宇要当舅舅了，所以不用介绍就知道了今天的你并非昨日的天星姐姐了。”
　　“聪明，紫馨，来，坐我边上。”
　　“姐，你还是让我姐夫好好照顾你吧。紫馨坐这边来，这样囡囡刚好坐在两个妈妈中间。囡囡说好不好？”
　　“好。”囡囡张开手臂，左边搂着艾利斯，右边搂着朱紫馨，小小的脸上溢满了幸福。
　　可爱的囡囡加上活泼开朗的天星和艾利斯，使得席间的气氛非常轻松愉快。晚餐结束后，周子轩帮着张蕴含和艾利斯收拾餐厅和厨房，朱紫馨到客厅为大家沏好茶后，到厨房和张蕴含母女告辞，随后又和乔家二老及天星夫妇道别。
　　乔母说：“再坐会吧，呆会和我们一起走，顺便让天宇送你。”
　　“谢谢伯母。”朱紫馨微微一笑，“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就不再打扰了。”
　　“紫馨。”张蕴含看了一眼在一边玩耍的囡囡，说，“要不今晚让囡囡和你回去？”
　　“谢谢，不用了。”朱紫馨蹲下来，抱过囡囡，亲了亲她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可一说话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伤感，“人生原本就难免聚散离合，再说囡囡原本就不属于我，她总归要回到亲生母亲的身边，能相伴四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再见，囡囡！”
　　“再见，中国妈妈。”囡囡亲了亲朱紫馨，就又跑回去专心致志玩着天宇刚买给她的玩具。
　　朱紫馨微笑着和大家挥挥手，刚走出门，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四年相依为命，转眼就成了“中国妈妈”，为的只是和亲妈妈区别开来！她知道艾利斯这么教囡囡并没有恶意，她也知道幼小的孩子根本不知什么叫离别，可她就是忍不住自己的伤心！
　　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到什么地方，朱紫馨茫然了，去哪儿呢？还是去江边吧，刚好是农历十五，看看月亮也不错。
　　夜静秋深，江边行人稀少，圆圆的月亮静静地俯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伤心的女人则默默感慨着月亮的阴晴圆缺！情到深处人孤独，朱紫馨，你辛苦带大的女儿要到地球的另一边去了，你痴心爱着的男人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你的父母又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你还能为自己找出什么活着的理由呢？
　　朱紫馨越想越伤心，忍不住仰首问天，双泪长流……
　　
　　“小姐，太晚了，你该回去了。”一个巡警走过来，友好地提醒朱紫馨。
　　朱紫馨泪眼迷朦，失魂落魄地走下石阶，到最后两级时，一脚踩空，摔倒在马路上。
　　“小姐，你没事吧？”刚才那位巡警闻声立即跑下石阶，将朱紫馨扶了起来。
　　“没事，谢谢你。”
　　“我帮你打辆车吧，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那位巡警倒是个尽职的人。
　　“谢谢，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请讲。”
　　“你这么关心我只是出于你警察的职责吗？”
　　“当然不是。”巡警笑了，“人与人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关爱。如果我不是警察，这个时候见到你孤身一人，我也会问一下情况的。尽管我不知道你正经历着什么样的艰难，我还是想对你说：再多的困难与痛苦都将过去，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我收养的孩子有了亲妈妈要离开我了，我爱的人和我在不对的时间里相遇，现在他要和别人结婚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你还有你自己啊，你还有对这个社会的责任。”
　　“谢谢！”朱紫馨也笑了，是啊，我还有自己的工作，我还有自己的理想，我还有一批喜欢我的读者，我没有理由沉沦下去。
　　“你上网吗？”朱紫馨问那个热心的巡警。
　　“上啊，我喜欢文学，我经常去人世间原创文学网站。”
　　“哦，你都喜欢谁的作品？”
　　“无心无语。这个人的文风很朴实，但是却非常动人！”
　　“谢谢你。再见！”朱紫馨忽然觉得很开心，开始沿着马路奔跑。
　　“喂，你为什么不打车呢？”巡警冲朱紫馨的背影大叫。
　　朱紫馨转过身来，一边倒退着往前跑，一边回答：“我家就在附近，谢谢你。”
　　
　　朱紫馨一路小跑回到滨江花苑，远远的就看见乔天宇的车停在楼下，乔天宇正倚着车门发愣呢，看见朱紫馨跑回来，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跑过去。
　　“紫馨！”
　　“天宇！”
　　“怎么了？气喘吁吁的，遇到坏人了？有人追你吗？”
　　“没有啊。”
　　“那你还跑，害我担心。手机也关机，我出去找了一圈没见人，都急死我了！你到哪去了？”天宇牵着朱紫馨的手往回走，一边温柔地责怪她。
　　朱紫馨笑笑说：“我这么大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啊，是担心病人担心出职业病来了。”
　　“尽瞎说。”乔天宇停下来，放开朱紫馨的手，亲呢地搂住她的腰，深情地凝视着心爱的女人，轻轻吻了一下朱紫馨的唇。
　　“你哭了！”
　　“没有。”朱紫馨转过脸，不敢看乔天宇。
　　“紫馨。”乔天宇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朱紫馨美丽的脸，“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难受就哭出来，在我面前难道你还要伪装吗？你知道吗，你越是装着若无其事，我越是心疼！”
　　“我真的没事了。刚才我一个人在江边，想到囡囡要走了，你又要结婚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是一个警察点醒了我，他说我还有我自己，还有对这个社会的责任，而且我还有一批喜欢我的读者，为了他们，我决定不再难过。”
　　“紫馨！”乔天宇抱紧了怀里的爱人，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痛！
　　“你还有我，紫馨，我的心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不，天宇，你也要学会忘记，忘记我，忘记我们的爱情。只有那样，我们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伤心是以无心，无情亦是有情，有情方需无情，无心才更伤心，天宇，我们都该学会忘记，从现在开始。所以，回去吧。”
　　“你就是无心无语？”
　　朱紫馨微笑着点点头。
　　“紫馨！”乔天宇终于明白了无心无语那四句畿语般的话里包含的伤心与痛苦！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久久不愿松手！
　　“回去吧，天宇！”朱紫馨挣脱出乔天宇的怀抱，“回去早点休息，我真没事的。我知道，我还有你！放心吧！”
　　看着朱紫馨进门，关门，乔天宇才上车离开。
　　“伤心是以无心，无情亦是有情，有情方需无情，无心才更伤心！”回去的路上，乔天宇耳边不断回响着朱紫馨的声音，这个坚强出色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