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扫盲验收大预演

　　天刚发亮，西宋乡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十分紧张的样子，有的拾掇大会议室，有的忙着贴标语，有的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奔向酒坊村。乡中心小学的老师也是进进出出，教委主任和实验小学校长指着一间教室比比划划，因为教室的墙上还粘贴着四年级学生的作文稿纸，正大惊失色地呵斥该班的班主任，而各村的支部书记和村长正从不同的方向，向酒坊村汇集。是的，安东县迎接省扫除青壮年文盲验收组验收检查预演就在西宋乡举行。
　　不到八点，乡党委书记孙征文、乡长贾秋燕和一些早到的外乡镇领导,就站在乡政府的大门口迎接县领导的到来。昨天下午，副县长王俊山打来电话，说这次检查虽然是预演，但一定要严格按照真检查来准备，县里的领导也是这样准备的，所以，早晨六点多的时候，乡政府就接到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西宋乡被省验收小组抽中，一小时后验收组就赶到西宋乡。
　　八点过十分，一辆中巴车停在了乡政府大门口。孙征文亲自拉开了车门，车上鱼贯下来县政协主席钱进、副县长王俊山、教育局长牛鑫、公安局副局长胡志刚、县政协办公室主任许久精和几个相关单位的工作人员。
　　众人寒暄过后，王俊山询问各乡镇的领导到齐了没有，当听说刘集镇的领导还没到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王俊山严肃地告诉各位乡镇领导，别看预演是在西宋乡，省验收小组来了，还说不定抽到哪个乡镇呢！如果哪个乡镇给县里市里捅了篓子，哪个乡镇的一把手要负全责。乡长贾秋燕见王俊山很生气，立刻出来打圆场，招呼王俊山一行人先到办公室休息，等一下刘集镇的领导。王俊山知道贾秋燕是县委书记的爱将，她还在县团委书记任上时，两人处的关系就很好，所以也就缓和了一下脸色，和钱进主席低语了几句，决定直接去检查乡扫盲中心校。
　　西宋乡扫盲中心学校就安排在乡中心小学，一行人刚到学校大门口，教育局长牛鑫就发现了问题，他指着挂在中心小学大门口的一个新牌子说，但凡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看出“西宋乡扫盲中心学校”这个牌子是新做的，省验收小组的人能看不出吗？这个牌子必须想法做旧。许久精立刻搭话，建议将牌子用水多冲几遍，再往上边撒些尘土，晾干就行。王俊山立刻作出指示，各乡镇回去后，务必把一些刚弄的东西做旧，尽最大努力做得真实些。
　　就在大家进校门的时候，刘集镇的书记、镇长和教委主任到了，三人见了王俊山，连忙解释来晚的原因，原来是两个村为了争夺水源发生了纠纷，险些引起械斗。王俊山听了，也不好训斥他们，他刚从乡党委书记就任副县长，地位比镇委书记也大不了多少，只好严肃地告诉各乡镇的领导，现在全县压倒一切的工作就是迎接省验收小组，任何人不得拖后腿。
　　教室早就布置好了，墙上张贴者扫盲老师的名单、学员的作业范本和考试成绩，让检查组特别满意的是教室的桌椅都换成了过去那种老式的，这样更适合成年人的身材。王俊山很满意，正想夸小学校长几句，钱进提出了意见，他指着黑板说，黑板没擦干净，小学的数学题还隐约能看得出，脱盲学员是不会学这些内容的。众人听了，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称赞钱主席观察仔细，指出的问题非常正确。贾秋燕更是极尽献媚之能事，指示中心小学要认真学习钱主席的细致缜密，不放过一丝漏洞。
　　检查完中心校，王俊山让孙征文拿出全乡的村名册，略一看，递给许久精，让大家听许久精的安排。
　　许久精环视了大家一眼，一改以往笑眯眯的面容说：“大家注意啊，省里的验收组下到乡镇后，有很大的可能要进村，有可能让咱们自己指定个村子，更可能随机抽查个村子，但不管怎么样，每个村都得做好被抽中的准备。”
　　“对，和每个乡镇都得做好被抽中的准备一样，关于这点，咱们在上次动员大会上都说地非常详细了。”王俊山插话说。
　　“咱们这次预演，就假设抽中了酒坊村，当省领导抽中酒坊村后，咱们的人就得按照早布置好的开始行动。”许久精看着孙征文说。
　　“放心吧，一得到结果，我们会有专门的人通知被抽中的村子，机动家庭也会赶在省验收组到达之前入驻他们的家。盖秘书，立即通知酒坊村做好准备。”贾秋燕见孙征文反应不过来抢着说。
　　“很好，西宋乡的领导反应很迅速，不过，可不能当着省验收组的面发号施令。”王俊山开玩笑地说。
　　众人哈哈大笑。
　　酒坊村的支部书记许洪奎早就在村口等着了。这几年，要说整个西宋乡的村领导干的最舒坦的，非许洪奎莫属。一名村官的工作，最头疼的就两件事，一是计划生育工作，二是公粮提留的征集。这几年村民也对计生政策默认了，国策是无法违背的，就算在村领导的掩盖下超生，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财力，能不能交得起罚款，不交罚款落不了户口，孩子就分不了土地，也上不了学，而在公粮提留方面，酒坊村因为许久精的公司为村里的整街修路、挖沟修渠和学校办公经费等方面负担了不少，就算有上级领导来村里指导工作，一般都去许久精的老厂子吃饭，关心一下乡镇企业是必须的，这样就相应地降低了村里的截留这一块，村民见比别的村拿得少，就很满足地积极缴纳了。许洪奎知道，这是许久精的功劳，对许久精发自内心地感激，也就把流经许久精家坟地的水渠改了道，万一水渠开了口子，冲了许久精家的祖坟，对久精兄弟来说，他就是个罪人。
　　这次扫盲预演选在酒坊村，许洪奎也认为是他久精兄弟往他许洪奎脸上贴金，所以准备工作非常到位，除了打扫出自己的一处闲院做临时家庭，还让宁红叶收拾出了老院子做另一个临时家庭，这样宁红叶就可以得到一份补助，久精兄弟一定会高兴的。
　　王俊山一行人首先检查了酒坊村设在村小学的扫盲班，看到黑板上还隐约有扫盲班上课的内容，王俊山对许洪奎大加赞赏，他哪里知道这是许久精听了钱主席在中心校的建议后打电话让许洪奎这么做的。
　　检查完扫盲班，接下来就是整个验收检查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了。
　　“我来说一下，”对整个验收预演流程了如指掌的县教委主任牛鑫说：“省里的验收组进村后，最大的可能就是抽查扫盲过关的村民，抽查的方法不外乎两种，一是让被抽中的村民来扫盲班或村委会进行验收，二是亲自到被抽中的村民家里验收。这就需要有专门的人员通风报信，一旦抽中某位村民，负责报信的人员应立即通知机动人员，让机动人员变成被抽中的人，为了让大家有一个真实的感觉，咱们真实地预演一下，西宋派出所的同志把新制作的酒坊村户口册子拿来。”
　　薛金成把户口册子递给牛鑫，牛鑫建议由钱主席抽取。钱进让了一下王俊山，王俊山笑着让他抽。钱进翻开户口册子，随便念了两个人的名字：许金星、孙桂兰。许久精一听，立刻让许洪奎把这两个人找来。
　　二十多分钟后，“许金星”和“孙桂兰”都到了。许久精一看，扮演许金星的原来是自己的一个侄子许树华，而孙桂兰是一位叫他叔的酒坊村媳妇，真名叫啥他忘了。
　　许洪奎看来是下了不少工夫，两人在黑板上很快正确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又听写了十个笔画不算多也不算少的汉字，一个错字也没有，众人一片叫好声。王俊山和两人一一握手，许久精也拍着“许金星”的肩膀表示夸奖，“许金星”小声告诉许久精，刚才在黑板上写名字时，差点写出了自己的真名字。
　　王俊山很高兴，让牛鑫再进行下一步预演。牛鑫看着钱进主席说：“那还是让钱主席抽一个家庭吧。”
　　钱进看着户口册子，抽中的是一名户主叫孙建树的家庭，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孩子都上学。
　　钱进话音刚落，牛鑫立刻提醒大家注意：“家庭抽完后，相关人员应立即通知机动家庭，告诉他们扮演谁，千万不能弄错。”
　　被抽中的家庭就安排在宁红叶的老宅，老宅就在宁红叶现在住的房子后面。许久精随众人经过宁红叶的小卖部时，宁红叶正在柜台里面擦拭货物。许久精装作系鞋带，故意磨磨蹭蹭地落在了后面，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去买盒烟。他进了小卖部，早就看到他的宁红叶头也不抬，说了句“来了”，仍旧忙着擦拭酒瓶。
　　“给我拿盒烟。”许久精说。
　　宁红叶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许久精说：“你不是不抽烟吗？”
　　“给他们抽的，最近没犯老毛病吧？”
　　“没有，我一直很好，上次住院多亏你拿了钱，要不就得等死。”
　　“和我不用说这个，快给我烟，他们等着呢！”
　　“一盒烟够干啥的，那么多人，给你两盒吧！”
　　其实，许久精并不是真来买烟，乡政府早就把烟准备好了，再说，领导们能抽乡下小卖部的低档烟吗？
　　许久精接过烟，把两千块钱扔到了柜台里面，就匆匆出了小卖部的门，宁红叶也不好追出门，只好收了。
　　许久精赶到被抽到的家庭时，两个“脱盲”的中年夫妇已经开始做“作业”了。
　　许久精一看这对临时夫妇，心里只想乐，扮演孙建树的是村会计许金虎，而他的“老婆”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杜质娟，两人都是有文化的人，能不被脱盲吗？再看屋子的摆设，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样子，相框里竟然还有两人的结婚照，只是有点刚拍的样子。
　　进户验收很顺利，王俊山脸上荡漾着满意的微笑，牛鑫也是喜笑颜开。众人回到村委会后，王俊山做了一下总结，让每个乡镇的领导回去后，按照今天看到的去做，每个村都必须做好这样的准备，谁出了问题，拿谁是问。牛鑫最后又特别强调了一下，机动人员到时候千万别慌，别把自己的真名字一不留神就说出来，各乡镇回去后，一定要把“演员”培训好。
　　最后，王俊山宣布预演结束，各乡镇领导不必再去西宋乡政府，各自回本乡镇。因为他有件事还得去做，在来西宋的路上，钱进主席早就和他说过，要去参观匞河酿酒公司。
　　钱进显得很兴奋，说实在的，这种检查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他的工作范围，要不是王俊山的邀请，他还真不来。就算是来，也是冲着许久精的酒厂来的。许久精送给他送过一大桶原浆酒，他喝着不亚于茅台五粮液，他还想弄两桶，送给自己的老上级——省人大副主任崔清来，那也是个喜欢喝高度酒的主。
　　见外乡镇的领导和西宋乡的村干部都走得差不多了，钱进拍着许久精的肩膀说：“许主任，接下来就该参观你的公司了吧？”
　　“钱主席，这可不是我的公司了，我早就卖了。”
　　“哈哈哈，对，不是你的公司，沾你的光，回你原单位看看吧！”钱进大笑着说。
　　孙征文过来和许久精商量中饭的事，说是王副县长怕在饭店吃影响不好，想去许久精的公司吃。许久精非常同意，立刻给外甥打了个电话，林俊升告诉他，一切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