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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麻烦事和喜事

作品名称:许久精升官记      作者:皮具叔叔      发布时间:2018-11-28 20:42:46      字数:5646

  孙征文的失态还真让在场的人吃了一惊。刘副部长酒兴正浓,见孙征文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样子很不高兴,瞅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王俊山,微笑着和大伙说:“那就让孙乡长先去处理一下战友的事,处理完了再回来继续。”
  刘副部长话不多,很有分量,大伙把目光投向了孙征文。
  孙征文自觉失态,陪着笑脸说:“哪能啊,就这么点破事,不能搅了大家雅兴。小薛吃了饭,去处理一下就是,如果是我战友的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打人的必须处理。”
  “我把双方当事人都带来了,就在门外,孙乡长劝一下您战友,和解就是。我让他们进来。”薛金成站起来就要出门。
  “小薛,算了吧,别让他们进来了,不要扫了大家的高兴劲。我去外面吧”孙征文也站了起来,制止薛金成。
  王俊山看着刘副部长说:“刘部长,孙乡长的战友又不是外人,还是让孙乡长在这儿处理一下吧,街上人多嘴杂不方便,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我们也正好歇一下,下下酒劲。”
  刘副部长知道王俊山这是在向孙征文示好,他很理解王俊山的感受,他也有过人生地不熟的经历,所以也就送了个顺水人情:
  “孙乡长,把你战友叫进来吧,我们也正好方便一下。”
  “好,好,小薛,叫他们进来吧。”
  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个男人差不多高,前面那位穿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灰头土脸,头发上还落了几个麦芒,脸耷拉得老长。后面那位穿着很干净利落,头发整理得油光发亮,眼睛很大,但眼神中飘忽着一丝不安。
  “靖安哥,你好啊!有事怎么不去乡政府找我?”孙征文抓住前面那位的手说。
  那个叫靖安的人就是孙征文的战友,两人一块入的伍,虽然不是一个连队,但驻地在一块,两人走得很近。在部队时,靖安对孙征文帮助很大,常把旧衣服送给孙征文的弟弟,但脾气不好,没在部队转干,早就复员了。
  “哎哟!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去打扰大乡长啊!别说乡政府了,就是你们乡老百姓的大门口也不能随便走,留下车轱辘印就得挨揍。”
  “靖安哥,说的啥话啊!这又不是水泊梁山英雄好汉所处的年代,谁还敢劫道啊。”孙征文瞪了一眼许久精说。
  众人的眼光一起投向许久精。王俊山更是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许久精来,这不仅因为他想起了老婆让他买“缸头”酒的事,更主要的是刚才大伙谈论的发展乡镇企业的话题。他来西宋乡任一把手,不是来走走过场,他要干出一份业绩,为自己的仕途加加温。
  许久精感到十分委屈,刚刚铺好的作坊路面,被货车碾压了两道深沟。车主不但不认错,还出言不逊,为了在工人们面前挣个脸面,他打了车主一拳。他之所以报了案,主要是因为派出所长梁鸨旭和他关系很好,这样不至于让车主讹上,大不了车主不修路面也不追究打他的责任。他没想到的是,梁鸨旭没在所里,而车主又是孙乡长的战友,小薛处理不了,还把他们带到乡领导面前来。
  许久精心里有点不踏实。按理说,他在西宋乡也算是一个人物,方圆百里,谁不知匞河酒坊?就算他不出名,他祖父、曾祖父、高祖父活着的时候也是远近有名的人物。可他就是怕官,他父亲也怕官,这和他的家训有关,也和他爷爷的遭遇有关。他和乡里的老书记关系还可以,老书记也时常去酒坊看看,外人看来他是个和老书记说上话的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老书记面前,他从没挺起腰说过话,无论是在乡政府,还是在酒坊,两人坐着时,他的屁股从没在座位上坐实过,基本上坐一个边。老书记死了后,他对乡政府这些人更打怵了,见了孙征文更是惶恐,在他心里,官和民的地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别说是对他横眉冷对,就是让他的酒坊关门也是当官的一句话。他家的酒坊从老辈起,就多次遇到过被官府封门的事,所以他家从老辈起,就有一条别和官府怄气的家训,当官的不好惹。
  “孙乡长,真是对不起,要不是薛公安告诉我,我不知他是您的战友,要是知道的话,别说压了那么点路,就是碰倒了酒坊也没事。”没等孙征文对他发话,许久精抢先道了歉。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呢?”孙征文乜斜了许久精一眼说。
  “孙乡长,什么也别说了,都怨我,不是这位老哥的错。”许久精冲着一脸怒气的靖安说。
  “谁是你哥,我这人不能白打了。”靖安都没看许久精一眼,瞟了一下孙征文说。
  “老兄,我出医药费,您以后收了高粱给我酒坊送就行,有多少我收多少。”许久精对着靖安鞠了一下躬。
  许久精说这话,乡政府一班人员都信,他酒坊需要大量的高粱。
  大家又把眼光投向了粮贩子,没想到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打人确实不对,医药费就不必要了。”听许久精这么一说,靖安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对许久精说的医药费倒不是特别在乎,他在乎的是许久精要他的高粱,这可是个长久买卖。
  政法书记胡金早已等的不耐烦,立刻打圆场说:“好了,都是误会,说开了就是,这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大家该干啥就干啥。”
  胡金不惧孙征文,没给他留面子。
  孙征文脸上抽搐了一下,见众人都瞅着自己,也不管许久精,把战友让到了外面,说了一通安慰的话,又让跟出来的宋洪峰给战友安排一下饭菜,记在这次的招待费上。宋洪峰说已经让厨房准备了,还给他战友准备了一条烟。
  孙征文很满意,让司机小刘陪他战友,又和战友说了几句客套话,乐呵呵喝酒去了。
  宋洪峰安排好孙乡长的战友和乡政府司机小刘,见许久精还在酒店门口徘徊,招呼了许久精一声,悄悄地说:“老许啊!怎么也得给乡长个面子,你得请他的战友吃顿饭。”
  许久精爽快地答应了,一顿饭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啥事能用钱来解决就不是难事。
  看着许久精进了房间,宋洪峰心里乐了,因为孙乡长战友这一桌,可以收双份钱了。
  
  许久精喝完酒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老婆和许氏家族里几位血缘较近的都在焦急地等他,虽然他早就让工人老赵给家里送了平安信,但亲人们还是对他不放心,一直等他到现在。
  许久精的老婆孔青莲比他大三岁,和新中国同龄,个头不高,鸭蛋脸上有一个比较端正的鼻子,由于连续生了五个孩子,她的皮肤灰暗,常年累积下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身上绿底白花的衬衫洗的有些泛白,裤子是农村人常穿的那种侧面开口的青的确良裤子,脚上的布鞋是手工做的千层底。今天,可能由于担心许久精的缘故,看起来很疲惫,脸上的雀斑更加明显了。
  看着妻子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许久精心里隐隐作痛,脸上依旧故作笑容地说:“没事的,你们也不想一下,我和梁所长是啥关系,一个小纠纷罢了,大家都回家吧.”
  “小舅,听老赵说压坏咱家路面的是孙坏水的战友,他可啥坏事都敢干,妗子是担心他给咱小鞋穿。”许久精的外甥林俊升说。
  林俊升是许久精大姐的儿子,三十来岁,是许久精酿酒的得力帮手,他说的孙坏水是老百姓给孙征文起的外号。
  许久精喝着林俊升端给他的茶水没做声。
  许久金说:“久精兄弟,岁数也不小了,以后办事别那么冲动,把酒坊搞好,挣钱是主要的。”
  “放心吧,三哥,要不是那个人做了错事还耍横,我不会打他的。只是他太不讲理,压坏了咱们的路面,不仅不道歉还吹胡子瞪眼,咱们家前几年受够了窝囊气,不能是个人就骑在咱家脖子上拉屎啊!”
  许久金是和许久精血缘比较近的人,往上倒推四辈,他家也是酒坊的主人,只是老辈分家时,他家的先人选了县城的粮店,在许久金的爷爷那辈,粮店被土匪徐三烧了个精光,从此就败了家。不过,败家对他家来说更是好事,划分成分时,被划成了中农,免了许多灾难,而许久精的爷爷被划成了地主,大会批小会斗,影响了三代人的生活。文革期间,许久金一家和许久精一家很疏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走得过近,孩子们升学、参军、找媳妇等都会受很大的影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无非是一些让许久精宽心的话。孔青莲怕自己的男人太累,就对许久精说:“又没多大事,让三哥他们早回去休息吧!”
  许久精也就顺势推舟地说:“三哥你们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去阳旧县送酒呢,俊升今晚去酒坊盯着点,二号锅明天就要出酒了,大意不得哦!”
  只有在家人和酒坊工人们面前,许久精才会有发号施令的感觉。
  送走了众人,许久精这才感觉到身心疲惫,把一整碗茶水喝下去后,走到里间没脱鞋就躺在了炕上,双手枕在头下面看着屋顶发呆。他酒喝的倒是不太多,也没有醉意,只是低三下四地应酬那个粮食贩子有点心不甘,在他心里那个粮食贩子算老几啊,可他又不敢得罪孙征文,且不说孙征文能找出很多理由让自己的酒坊停产,就是计划生育这块也得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计划生育这块,孙征文扭头朝外间屋看了一眼,不禁叹了一口气,唉!难道真走不出家族的怪圈吗?
  从许久精的高祖那辈算起,到许久精这代,一共是四代单传,前几代都是生了五个女儿后,才生了儿子。许久精高祖的父亲在大老婆生了四个女儿后,又纳了个小妾,小妾第一胎生了个女儿,第二胎生了许久精的高祖。许久精的高祖有三个老婆,大老婆没生育,最后老死在佛堂,二老婆和小老婆各生了两个女儿后,二老婆肚子争气又生了一个女儿和许久精的爷爷。许久精的爷爷念过新式学堂,思想开放,不顾父亲的阻拦,娶了穷人家的女儿,连生五个女儿后说什么也不娶二房,上天垂怜,第六个生了许久精的父亲。许久精的父亲娶过两个老婆,原配生孩子时难产,女儿保住了,当娘的死了,后续娶铁匠刘村刘铁匠的二女儿做了填房,生了四个女儿后,又生了许久精。西宋乡刚去世的老书记就是铁匠刘村的,虽然和许久精的外祖家不一个姓,但是邻居,所以老书记活着时对许久精还有点面子。
  许久精生人的时候,许家已经不再风光。他的爷爷是大地主,父亲是小地主,他一出生就是地主狗崽子,他对爷爷没多少记忆,因为他爷爷在他五岁那年死了,他记忆中的爷爷就是小画书中拿着拐杖打佃户脑袋的坏蛋,和学校里那些贴在墙上宣传画里,正被红小兵拿着红缨枪押着的地主老财。许久精对父亲印象最深的就是头戴纸糊的帽子游街的样子,而现在想来最佩服父亲的地方就是父亲回到家摘下纸帽子仍旧对孩子们满脸笑容。孔青莲的娘家就是本村的,由于单门独户,她家常受欺负,所以和地主一家也就有点惺惺相惜。孔青莲的父亲和许久精的父亲也就有了说上话的地方,两家有点大事小情的也都互相帮帮忙,当然,在许久精父亲没摘地主帽子之前,还是孔家帮许家的多。也该许久精和孔青莲有缘分,孔青莲别看长得不怎么样,但在婚姻上很挑剔,高不成低不就,眨眼就到了二十六岁,最后两家父母一合计,就把俩人撮合在一起。许久精尽管有自己的心上人,无奈心上人拗不过父母,两年前就嫁做人妇,他也只好隐了心中这份感情和孔青莲组合了家庭。好在两人结婚后的第三年,许久精家的地主帽子摘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地主会过日子的天性显露出来,日子很快在村里显山露水,尤其是酒坊恢复生产后,许家远近有了不小的名气。
  但是,日子再好,在许久精和孔青莲的心里也有个疙瘩,那就是俩人只有五个女儿,没有儿子,而且有两个女儿还送给了别人。
  孔青莲嫁到许家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女儿,本来再盼个儿子,结果两年后又得一对双胞胎女儿。两个孩子不到一周岁,孔青莲又怀孕了,阴云立刻罩在了许家脸上,因为按政策,孔青莲生了二胎就不能再生了。不过还是地主家的后代有心眼,孔青莲一怀孕,许久精的五个姐姐就商量好了,一旦生个女孩,就让二姐抱回家养着,对外就说一生下来死了,接生的是大吴村的村医吴金竹,吴金竹和三姐的婆家一家人,不会外传的。家族的魔咒终没逃脱,第四个孩子还是女儿,只好连夜抱到许久精二姐家,当了许久精的外甥女。眼看计划生育政策越来越紧,许久精和孔青莲只好快马加鞭,紧接着怀了第五个孩子。老天并没有因为他们造人的积极性而感动,又送给了他们一个女儿,他们又毫不含糊地连夜把女儿送到四姐家里,准备再生,因为他们觉得按家族的命运来说,再生肯定是男孩。可这次他们实在过不了计划生育这关了,因为有人把他们告到县里。其实,许久精超生的事,村里、乡里很多知道的,只是由于村民善良和许久精的上下打点,才没人捅破这事。当他生完第五个女儿后,村里已经有双女户做绝育手术了,孔青莲再不去,这些双女户就有点心里不平衡了。没办法,许家六兄妹和孔青莲痛哭一场后,只好把孔青莲送上了手术台。
  许久精想到这儿,叹了一口气:唉!这就是命。
  孔青莲在西里间屋给小女儿铺好了被褥,又把刚才大伙喝水的茶具收拾了,关好了屋门,一改过去慢腾腾的样子,好像有心事似得急急火火地坐在了炕沿上。
  “我上午去了一趟三姐家,找了一下吴金竹。”
  许久精没出声,他知道小女儿这几天感冒,孔青莲肯定去买药了。孔青莲结扎后,小女儿秀玲就从四姐家被接回来了,身体一直不是很皮实。
  “吴金竹说,我怀孕了。”
  “你说啥?”许久精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死死地盯着孔青莲说:“吴金竹胡说什么呀,他又不是不知道你结扎了。”
  “是真的,我有感觉很长时间了,只是不确定,不敢告诉你,怕空欢喜一场。吴金竹说结扎后怀孕的有,是绑输卵管的扣松了,肚子里的孩子快三个月了。”
  “你不骗我吧?真的铁树开花了吗?”许久精还是不敢相信。
  “肯定是怀孕了,要不然这一个月来我几乎不让你碰嘛。”
  许久精突然哭了起来,他是喜极而泣。他跪在炕上朝着窗外连磕三个响头,嘴里不住地嘟念:苍天有眼,让我许家有后。
  孔青莲反而一脸无奈,懦弱地说:“万一又是个闺女呢?”
  “不会的,我们家好几代都是生五个女儿后,再生一个就是儿子,如果不是儿子,老天爷不会让你这铁树开花的。”许久精抓着孔青莲的双手说。他已经很多年没抓过她手了。
  “万一让查计划生育的逮着怎么办呢?”
  许久精沉吟了一会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尽量少出门。我再去找一下洪奎哥,给乡计生办巴主任意思意思,只要没人告到县里,就不会有问题。就是有人告到县里,巴主任也会得到信,会提前通知我们的,到那时你就躲到阳旧县你姨家。现在还不要紧,都知道你结扎了,肚子略大点也不会有人怀疑你,还认为你吃胖了呢。到真显怀的时候再说。”
  “但愿能躲过去,但愿生个儿子。”孔青莲破天荒地把身子靠在许久精肩上说。
  “不行,我得找洪奎哥商量一下这事,这事马虎不得。”许久精边说边下炕。
  “这么晚了,他家会关门的。”
  “他家开着小卖部,就洪奎嫂子那财迷样,能关这么早门吗?”
  “拿点啥?要不拿桶原浆酒吧,别空着手。”
  “不用,我在小卖部随便买点就是。”
  青莲一脸不高兴,没再说什么。许久精明白,青莲是怕他在红叶的铺子里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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