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第261天-293天
1957年1月27日星期日晴(第261天)
近来暖和得很,雪化了,道路泥泞。
上午写了小说下一段的描写提纲,睡了一觉。二哥回来了,我骑他的车子溜了一会儿。
午后小婶来,说大姑家的表哥郭金贵得了肺病,现在不能动了。才几个月呢!
二哥和二嫂吵架,我予劝说。很不愉快。孩子们有病了。
这一切事实告诉我,我不能再求学了。我的肺病虽愈,体弱得很,经济的无来源,将使身体和精神受影响。
想办法到报社去工作。
晚到贾家。农村的问题多得很,干部水平差,这给我的教育不小。学校总是那样平静。青春的烈火要燃烧起来,生活就是它的燃料。
写到23点。
1957年1月28日星期一晴(262天)
上午劈柴,之后到姑奶家一溜。午后精祥来。他还是那个样儿,谓半年来收获不多。他正跟一个提琴师学提琴。
今天没写出多少。对写过的也不满意。
1957年1月29日星期二晴(第263天)
上午,小说发生困难,写不下去。很苦恼。又加思考,午后总算憋出来。要深入到人物的心理和描写的环境中去。
创作不是易的事,因为这是“无”中生有的。我预定再加工润色。时间有限了。再有两天此稿能完,润色的时间只有七天,若很好利用,亦无不可。晚到22点。
小说应当写得场景清楚,对话明确,风格是逐步臻于完美的。
1957年1月30日星期三晴(第264天)
今日没写多少。因要去浪头二姐家,不能再做修改了。中午二哥归。午后包饺子,晚上吃了两个苹果,写到23点35分。
1957年1月31日星期四晴(第265天)
今日春节,休息一天。
早饭后,堂弟如良来。我用缝纫机补棉袄,手艺太差,被三哥接过去。
之后兄弟几个同去姑奶家拜年。又到姑表叔陶元丰家稍坐。其人甚为消沉,落威了。归来时,表兄弟陶仁良、陶天良都在,同往小叔家。
午后跟如良下象棋,两盘都输了。他的车使得好,我只能招驾。
晚到军人俱乐部看电影。先是在窗外等着,第二场,我与精祥、如良等进入,但被清场者撵出。精祥有票。我只得归来,与二哥小谈家史。双亲甚苦矣。至22点睡。
1957年2月1日星期五晴(第266天)
上午写了几页。午后刘老头来。他找我给儿子刘德生写信。晚到22点就寝。
1957年2月2日星期六晴(第267天)
上午去买肥皂,刚出门小学同学孔宪功来。进屋闲谈。他的精神很好。对他的专业也很爱好。他比以前出息多了。之后我与他同去合作社,但他们只卖好吃的,不卖肥皂。孔送我到大河边,在路上谈起我的小说来。我们骑着车子,遇见了如珍姐。归后见二叔家的如令二哥来了,谈起当记者的事情来。午间在婶家吃的饭。午后在小婶处借的肥皂,洗衣服。
晚把“舌战”一场写完,20点45分眠。
1957年2月3日星期日阴(第268天)
昨夜有小雪。今日既没看书,也没写作。上午去营房看古城小学演出的文艺节目。小学生跳舞真好,那意境像一朵正在开放的花。其他节目都不太好,表演未完我就出来了。回来时去大院贾家,遇智令两口在那里拜年。舅母留我吃饭,我没推辞。
午后又到陶姑奶家叙家常。回来时如珍要我去合作社买菜。我骑车去。途中遇智令母亲,云:合作社不开门。我又回来,去小婶家与小赵打扑克。晚与二哥叙家常,告诉他应有进取心,建立幸福应当主动。
1957年2月4日星期一晴(第269天)
早七点由家出发,与二哥一起去浪头。二哥骑车,我步行到安东,10点到大姐家相遇,又坐汽车到四道沟下车,二哥借一台自行车,同骑车到安民山。路上疾行到山前,道中多积雪,车不能骑,脚下又滑,甚是疲劳。到三姐家时,再不想走动了。三姐做面条给二人吃。稍歇后,体力有恢复,又推车到大舅家。关于见大舅的具体情形,以后习作将写到。又到二舅家,回,在大舅家宿。
1957年2月5日星期二阴风(第270天)
昨夜在大舅家宿。大舅曾问起我的志愿。他说写文章应当有内容,有实际的东西。他对我说,应当争取入党。有一丛姓老头,是大舅的小舅子,昨夜有他,三人睡一铺炕上。
上午,二姨家的大表哥于庆云来大舅家。谈起关于舅父的一些经历。我对舅父深为敬仰,是一位耿直、纯朴、亲切的老人。
午饭后到三姐家取书,返回,取出包袱,骑车到二姐家。
1957年2月6日星期三阴风(第271天)
昨夜二姐又说起家史来。父曾租姥家的地,因无钱开小伙计的劳金,让二姐出嫁了。又云父曾光着背在暴日下开荒,刨出桑树根。
早晨,二姐包饺子,我们吃了,顶着寒风往回走。到浪头街,大姐夫在这里牙所做事,他领我们到二姨家。二姨也是那样亲切,至于让我看一眼就忘不了她的面貌。
在二姨家吃的午饭,骑车返回四道沟二哥工作处。二哥同我看房子,又往合作社买牙刷和手巾之类,要来16元钱,准备上学用。
因等车人多,未能上去车,步行至学校,遇见贾云炳和王玉高。后坐车到安东,到李显亭家。他去看腿。与其母稍谈,往四姐家。
1957年2月7日星期四晴(第272天)
早饭后往李显亭家,他尚未洗脸,一手拄棍,一手扶桌站在地上。他的腿病比以前重了,实为机械伤,只左腿痛,夜里痛得更厉害,谈话中他很乐观。
出来后我回家去。在八道沟遇精祥,他想到教育局去打听一下工作。
走到老陶家门口,二表叔陶元财叫我进院去,原来今天是姑奶的寿日。在那里吃的午饭。饭后回家去收拾一下书籍。
1957年2月8日星期五阴风雪(第273天)
大风飘雪。我拿着书和提琴,早晨出发回到街里,到四姐家。午饭后到书店买两本历史教科书,又往大姐家,吃了几个包子。本荣送我上汽车。
到学校来,晚吃了一个豆包,是保堂拿来的。书拿到教室,写日记。6日去浪头时,把日记拉下了,今日从大姐家取回,把4日后的日记补了。
1957年2月9日星期六晴风(第274天)
夕阳西沉,夕照映着青山白雪,渐行渐远。
午后起草自传。我看出,我一直在进步。我不会停止奋斗,虽然有挫折,我总是胜利者。生活对我,永远不会有悲剧
1957年2月10日星期日晴风(第275天)
上午写自传,下午上街,又去看李显亭。到书店、图书馆。看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太小了,我不懂的东西太多了。去四姐家把书取来。今天只花了0.24元车费。
晚自习写入党申请书,未完,头晕。
1957年2月11日星期一晴(第276天)
把申请书写完了,我今后将努力忘我。把《活呀》改了一遍,发现很多错别字。
1957年2月12日星期二晴(第277天)
午后收《文艺学习》第二期。
又把《不仅是哭和笑》阅过,我觉得它还可以。小说不仅要把人物写得活现,在文字上、情景的渲染上,要给人以美的享受。
1957年2月13日星期三晴(第278天)
我应当订个复习计划,才知道我学过的东西都有数目,但我都记得吗?惭愧矣。
看最近文艺界的争论、批判,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我多么想成为知识的富翁,实际上却常常急躁。在《文汇报》上看李希凡对王蒙《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小说的评论,令人深思。小资产阶级想用自己的思想去改造党,对现实不满,常因对事物的错误理解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忠于生活,站在思想的高峰,写一些能鼓舞人战斗勇气的作品,那才是有意义的工作呢。
1957年2月14日星期四晴(第279天)
今天我很沉闷。目前我怕太累,但课程又需复习。午后向班主任江老师交入党申请书。他要我亲自交给党支部。并要重抄一遍。是的,我的字写得太草了。这毛病今后应改改。
今晚元宵节,同学们吵着元宵节买不到元宵。晚上休息,我班去看《当机立断》。我没去。晚思考前途,很久未眠。
1957年2月15日星期五晴(第280天)
午后去文化宫看《夜半歌声》,对人物的刻画还好,觉得有些支离,对故事的完整性做得不够。对李晓霞的处理有些矫揉造作的情形。一部有强烈反抗暴力的影片,要叫我恨,但我却恨得不深沉,要教我爱,我却没找到可以安慰自己的路途。影片开始对问题交待得好像太不明确,但如果退回几十年,它会使人觉醒起来的。
1957年2月16日星期六晴(第281天)
午后交入党申请书,与李文彬老老师谈了一个多小时。的确,当你接近了党,你好像接近了光明,你觉得温暖。我介绍了我自己,我想更多地让党了解我。当战士需要全副武装。我到报社去工作的意愿不一定能达到,还是在升学方面多想一些。
看,粉红的晚霞又以它艳丽的光彩向我瞭望了,辽阔的蓝云,我总想把你打开来,把你一切的神秘都收藏在我的书里。
晚上,实在觉得闷的慌。在这生活的转折点上,我有些彷徨。听鲁某兴奋地谈起学校要保送学生的问题,我更有些不安,难道我还能去企求什么吗?
1957年2月17日星期日阴冷(第282天)
我两次走出校门,上了大道,又从托儿所门前绕回来,自己也不知所措了。我把稿子放在袖口里。明知市报今日休假,却低着头,让风扫着耳朵,冻红了鼻子,走着走着,最后又回来了。很是烦躁。我还是得看书,就业的打算干脆别想了。
晚上写信向北京两个人打听一下大学的情况。如果不能找到工作,对我的身体来说,没有好处。
1957年2月18日星期一晴(第283天)
天很冷,在早春的日子里却不多见。实在觉得烦闷,我干什么呢?看书时,觉得头胀。应当加强锻炼。昨天写完了无浆糊,今日未发出去。看来即使一点点生活资料,也要准备齐全。晚上电话找市报社崔某,答应明日午后见面。
1957年2月19日星期二晴(284天)
午后去市报找崔文涛。他原来是一个与我同龄的青年,使我们的谈话很亲切。我只略略向他提起我的职业问题。他说不一定答应我,两周后取稿。也很客气。
又去李显亭家。他的腿好多了,精神也很好。
我的个人利益想得太多了。这很不好,使自己变得多愁善感,时常有好高骛远的想法,有时想得太天真了。
处理问题应当慎重,应当好好学习,有计划地去安排前途。
1957年2月20日星期三晴(第285天)
我的记忆力太不好了,但怀疑也太大。思维总是很紧张,近日睡眠不好,我很少思索了。应当继续以前的思索习惯。
午后快活地运动着。今后就经常这样,否则脑袋就浑了。
近日又患感冒。昨日显亭曾劝我防治,不应有丝毫的让步。
今后如果看书,应当多看一些描写革命英雄人物的书。文学应当为革命服务。为姑娘唱歌固然好听,但这除了使人得到美的享受以外,有什么用呢?有时我想写一部“家”,但我们不需要那些儿女缠绵之情,去表达因为不自由带来的悲哀。我希望那冰雪的生活,充满不平静。
有时,我认为自己写得太多,于是我在各方面都“小”起来。虚浮的“大”是不应当有的,而实际却是有的。有时,我想到爱情,想到未来可以游历,敬拜清风明月,和李白在月下干杯,我要振臂呼啸,放声高歌;有时,我以为自己是个无能的人,于是想到懒散偷生。
努力吧!勤奋就是天才,别人不会欺骗我,我的经历更不会欺骗我。
1957年2月21日星期四晴(第286天)
此刻,我又想到我应当学习,别人都说我应当上学。是应当这样,因为我的年龄还小,身体和智力都在发展,如果我辍学了,我在知识上便是个早产婴儿。我考虑着,想着,面前的道路有的是,正因为这样,我便不知道怎么走了。应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为前提,再看个人的情况。如果能入学,我仍然要有自立的打算,我仍然需要有艰苦的作风,这对做什么事都是重要的。
下午,我开始看哲学基础知识。偶尔向南方瞻望,一江之水,缓流在残雪的山下。远方有什么?它多么使我向往。
在大学里,我可以写一部反映大学生活的小说。你看,我总是幻想着,而它们总渺茫的,因为我的肚子里太空。
上晚自习,我的脑筋开动起来,觉得清新了。读吧!知识属于勤勉的人,我将来要大量地读起来,用不着对自己的记忆有怀疑,因为它不是死的东西。
1957年2月22日星期五晴(第287天)
午后参加高三.六班处理杨某错误的会议。他很能讲,对错误的认识不深刻。女生王某真太软弱,不能从长远利益着想,前途很尴尬。
当我看到一本新来的杂志时,看到许多新的名目,带着清新热烈的生活气息,一股书香的扑面而来,反而觉得自己空得很。
今后得多看一些政治书籍,因为我们要用一种共同的理论去实现人类的目的,而当你不洞明这一切时,就无法工作得好。
1957年2月23日星期六晴(第288天)
午间读报,因为慌张竟把“炎”字读成“淡”。
午后回家。经过市内,买《陶渊明集》一册,又在报刊亭买《辽宁文艺》一册。晚于灯下一气看完。
1957年2月24日星期日晴(289天)
上午二哥回家了,议定搬家事,决定搬到市内来。
午后返校,又往显亭家。他去对门了。我从桌上捡一笔记翻看。有显亭习作稿数章,真事录其特点,对事物深悉微末,其文字小者乖巧玲珑,大者高山长河,很有实感。
汝稍刻归,仍偻腰屈腿,精神却好。又谈及志愿。从近来的一些阅览中使我知道,我更需要知识。
与二哥谈及志愿事,他并不反对。
返校时已晚,晚饭未吃。索阅显亭笔记一本。皮有“歌呼”二字,内抄古诗数首,又有治病药方数则,其字体甚优美,字迹飘逸遒劲,百观不厌。我总是模仿不好。
1957年2月25日星期一时阴时晴(第290天)
昨夜有雪,朝向晴。星星隐没时,山下是一层蓝蓝的绢纱,似蓝天下落了。
午后与鲁某、胡某同往山前散步。谈及志愿事,我们几个都预定报考北大,甚高兴。鲁某大约正处在初恋的幻想与试探中。此刻,我们都觉得是沐浴在党的阳光下,热情饱满,幻想着……
今日时晴时雪,在此早春,帽盔山又戴起了雪白的冠冕。
1957年2月26日星期二晴(第291天)
午后听初老师讲中国近代史,对复习很有帮助。
晚接到李世凯和齐卉芝二位同志的来信。对新闻和文学系都有介绍。要学习知识,应当学汉语文学,要想对文学有一般的了解,并且想深入到生活中去,则应当学新闻。我想学创作,世凯说大学不是培养作家的。我有些彷徨了。
1957年2月27日星期三晴(292天)
晚霞用粉红的面纱半掩着脸,最后,她终于躲起来了。
最近很是愉快,因为心中没有矛盾了。但昨夜睡眠不好,因为我又在安排以后的工作。有时,一个漂亮的诗句突然跳出来,但我怀疑我是否有写诗的才能。
为了学知识,我应当学汉语言文学。
1957年2月28日星期四晴(第293天)
又看了一遍李世凯的来信,看来他偏重汉语的学习,而我又怕学习新闻之后,仍然是轻飘飘的。唉,真是,我不再苦闷了,拉起来了小提琴。
总之,我对于地位想得太多了,我对自己的认识仍然不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