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活着这么累，为什么还要活着？

　　
　　自习室里。欧阳筱筱在写字。沈慧在她左边，而我在她右边。
　　头上，是呼呼作响的大吊扇。
　　偌大的阶梯教室，只有二三十个学生，都在埋头写字的样子。
　　我瞅瞅四周，又无奈地低下了头。
　　这时，我看到了桌子上，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一句话，“活着这么累，为什么还要活着？”
　　我愣了愣。然后，苦笑了下，曾经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多次，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去想，睡醒了觉，我也会去想。
　　活着这么累，为什么还要活着？
　　我不止千百遍的问自己。
　　因为我们会死很久，所以，我们必须好好活着。
　　这是在我大二的时候，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女孩子曾跟我说过的话。
　　难道，还有比活着，更令人值得兴奋的事情吗？
　　每天早上，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那不是很值得庆幸，很值得高兴的吗？睡梦中，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我们，还活着，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句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的肿瘤是良性的”，这难道，不就是活着是最让人幸福，最让人快乐的证明吗？
　　一个平日里不经意的人，可是，有一天，突然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后，不管谁，内心都要多多少少的波动一下。
　　生是已然，死就难免。
　　万事万物，都是一个有始有终的循环，没有什么，可以亘古不变，也没有什么，可以永生不减。
　　连宇宙，都是有寿命，有周期的，我们平常人，又怎能期冀永恒呢？
　　可是，不期冀永恒，我们期冀什么呢？
　　光芒吗？
　　生，要生得灿烂，死，要死得耀眼。
　　这样的思想，千百年作祟。可是，茫茫宇宙，亿万斯年，真正灿烂，真正耀眼的，又有多少呢？
　　我们都是过客，匆匆而就的过客。
　　谁不曾有过一段青葱岁月？
　　谁不曾有过一曲岁月如歌？
　　谁把谁的青春，一笑而过？
　　谁又把谁的青春，反复陈说？
　　活着，只是我们个人的事，自己明白了，也就释怀了，不然，永远都在这个框框愣愣里，绕来绕去。
　　活着，只是一个事实，一个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活着，就注定了日升日落，注定了河涨河跌，注定了春暖花开，也注定了冰天雪地。
　　想到这儿，我拿起了旁边欧阳筱筱的一支圆珠笔，在桌面写了起来。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无论是饱满或者干瘪，无论是辉煌或者潦倒，我们都在尽心尽力地活着，全力以赴地活着，如果你硬是要问我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活得这么狼狈，这么不尽人意，我只有告诉你，活着，不就很好了吗？因为活着，我们还可以追求，因为活着，我们还可以选择，因为活着，我们还可以有梦想，哪怕那个梦想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可是，只要活着，不就有了实现的可能吗？”
　　写完这些，看着桌子上，密密匝匝的小字，我笑了一下。
　　这时，欧阳筱筱把头凑了过来。
　　短短的一段话，她读了有一分多钟。
　　末了，她抬头向我努力笑了笑，“慕贤，谢谢你。”
　　我看到欧阳筱筱笑容背后，似乎藏着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愣了愣，“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的答案，”欧阳筱筱说完，拿起我刚才在桌面上写字的圆珠笔，写了一句话，“活着，为了花开，为了雁来，为了如水情怀。”
　　我惊奇的发现，欧阳筱筱的笔迹，和提问“为什么活着？”的笔迹，如此相像。
　　五点钟的时候，我们一块去了个小饭馆。
　　欧阳筱筱要了个大盘鸡，还要了一个红烧茄子，一个西红柿炒蛋，再加上三瓶饮料，已经是八十五块钱了。
　　“嗯，现在方便面都涨价了，还是给你剩一块五好了。”欧阳筱筱呵呵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
　　整个吃饭的过程，十分融洽。
　　我给她们讲了个小笑话，把她们两个逗得哈哈大笑。
　　“慕贤，没想到，你还挺有幽默感的啊！”欧阳筱筱笑着说道。
　　我笑了笑，“一般来说，才华横溢的人，都比较有幽默感。”
　　“慕贤，你这个人，真是让我没办法，给你根骨头，你就春风满面，不给你骨头，你就一个劲的摇尾乞怜，你让主人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欧阳筱筱一脸正色地说道。
　　沈慧被逗得笑了起来。
　　“筱筱，这不是我平日里经常拿来教育你的话吗？你终于可以活学活用了，我真替你高兴，你知道吗？这一刻，我等了二十多年了，此刻，我真想告诉全世界，我们家筱筱，除了见到陌生人，汪汪乱叫以外，还会学着我的口气，模仿我说话了。”
　　“慕贤，还是你厉害，话锋一转，你就又占上风了。”欧阳筱筱笑道。
　　“我说了的啊，一般才华横溢的人，比较具有幽默感。”我笑道。
　　“嗯，那我还是好心地提醒下你，站在上风口的人，比较容易中风，中风了，比较容易偏瘫，偏瘫了，比较容易大小便失禁，大小便失禁了，比较容易不孕不育，嗯，这也就是为什么妇科医院，泛滥地到处都是，又油又滑，又贫又损的人，太多了，他们喜欢站在上风口，一边中风，一边抽风。”
　　“筱筱，你真是思维敏捷，见解独到，”我笑道。
　　“还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呢，”欧阳筱筱说道。
　　“对，对，对，还一针见血，”我点头道。
　　“那见血封喉吧，免得再中风了，患上不孕不育，”欧阳筱筱笑道。
　　“没事，在这样富二代横行，官二代泛滥的社会，穷二代，不生也罢，”我呵呵笑道。
　　“怎么扯到富二代，官二代上面了？”沈慧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她不解地看着我。
　　“是筱筱说的啊，不孕不育嘛，证据确凿，理由充分，这当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要下一代了。”我笑道。
　　“没有下一代，就不能四世同堂，享天伦之乐了啊。”欧阳筱筱笑道。
　　“这社会，物价、房价这么高，医院又这么黑，结了婚，两个孩子养四个老人，这连养老都成问题了，又哪来的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我说道。
　　“嗬，慕贤，这话能在你口中出来，真是难得，”欧阳筱筱笑道，“没想到你还关心这些啊。”
　　“现在报纸，网站不是铺天盖地的都是这些吗？我能不关注吗？”我笑了下，“只是体会没有那些工作多年的人，那么深刻罢了。”
　　“一说到现实，就比较沉重，比较压抑啊，弊端太多，牢骚也太多啊。”欧阳筱筱说道。
　　“曾经看过这么一句话——我从地狱去天堂的路上，路过人间。”我说道。
　　欧阳筱筱沉默了。
　　“你们可真能扯，从中风扯到不孕不育，再扯到富二代，穷二代，扯到养老，再扯到地狱和天堂，真服了你们，”沈慧打破沉默说道，“嗯，你们光顾着说话了，你看，这大盘鸡都快被我一个人吃没了呢。”
　　我笑起来，“没事，你尽管吃就是了，不够的话，再要一盘就是了，我身上钱不够了，筱筱那肯定还有钱的呢，她一件衣服都上千块钱呢，肯定不差这四五十块钱一盘的大盘鸡。”
　　“可是，筱筱姐上个星期，已经请我吃过一次涮火锅了，还请我去唱歌的呢，我看啊，你身上钱不够的话，还是我们在这等着你，你去银行再取点比较好。”沈慧嘿嘿的笑着。
　　“嗬，这儿坐着个大款，你不宰，偏偏宰我这个小穷老百姓，再说了，我下个周还要交房租水电呢，一个月就要七八百块钱啊，”我说道。
　　“对了，慕贤，我还没去过你租的房子呢，要不，一会儿，你带我们，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欧阳筱筱说道。
　　“那儿没什么好看的啊，两室一厅，有个沙发、热水器、电视，还有几个桌子凳子，有个空煤气灶，却没有做饭的家什，也没有洗衣机、冰箱。因为是顶楼，阳光直射，所以，现在白天的时候，屋子里跟个蒸笼似的，热的要命。”
　　“没事，我们等会去瞅瞅看看，你不会连让我们去参观一下的权利也不给吧，你放心，我们不打算在那儿住。”欧阳筱筱笑道。
　　“嗬，还打算住呢，我那儿，可是只有一套被褥，你们真打算过夜的话，客厅的沙发倒是挺宽敞，可以在那儿凑合着一夜，不过，自带被褥啊。”我说道。
　　“谁去你客厅沙发上过夜，我们等会儿还要回宿舍呢。”沈慧说道。
　　“噢，那就好，那就好。”我笑道。
　　“那咱们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去慕贤家瞅瞅，嗯，慕贤，你可以等会先提前回去，把你和你女朋友，那些不希望我们看到的东西，赶紧收拾起来。”欧阳筱筱笑嘻嘻的说道。
　　“什么东西啊？很神秘吗？还不希望我们看到？”沈慧不解的问道。
　　“就是，一些内衣啊，什么的，还有情侣之间，住在一块，经常用到的一些东西。”欧阳筱筱一脸坏笑地说道。
　　“什么东西啊？”沈慧看看欧阳筱筱，又看看我，糊里糊涂地问道。
　　“就是，就是，”欧阳筱筱皱眉，为难的样子，“你还是问慕贤吧，让他给你扫盲一下。”
　　“筱筱，你放心好了，我住的地方，可没你说的那东西，才没你那么思想不健康呢。”我说道。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嘛，上个月，我去我们院系一个朋友租的房子里玩，她人长的很漂亮，也很清纯，结果，那天下午，我有事打不通她手机，就去她住的地方找她，结果，一推门进去，就发现了很不该看到的东西，扔在床头的柜子上，我这朋友当时，脸一下子就红了。这往后一个月，她见到我的面，总是低着头，匆匆过去。”
　　“你说的那种尴尬场面，放心好了，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我笑道。
　　“你们不会升级换代，用的食品保鲜膜吧？”欧阳筱筱笑道。
　　“去，去，去，才没你那么有创意。”我不满地瞪了欧阳筱筱一眼。
　　“我是在网上看到，有人推荐的，你可以找个机会试试啊。”欧阳筱筱说道。
　　“和谁试啊？和你吗？”我没好气的说道。
　　话一出口，我当即打住了。
　　我瞅了下周围，只见旁边一个桌子上，五六个正在吃饭的女孩子，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我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烫了。
　　沈慧瞪大眼睛看着我。
　　而欧阳筱筱也愣住了。
　　隔了有三四秒钟，欧阳筱筱说话了，“好啊，以后有机会，我和你试试。我觉得，效果应该还可以吧。”
　　欧阳筱筱的话，让我不知怎么回答了。
　　“慕贤，到时候给你破例一次，免费好了。”欧阳筱筱笑起来。
　　“什么免费啊？”沈慧问道。
　　“大盘鸡不都是免费送面的吗？这面条要是分量不够的话，就再要些好了，沈慧，你可别拿自己当外人，可一定要吃饱啊。”我说着，给沈慧夹了一块鸡肉。
　　“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拿你当外人的，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你见面，上次在网吧里，不就见过你吗？嗯，我见到的那个，穿着红色上衣，长发披肩，跟在你身后的女孩子，就是你女朋友吧？”沈慧问道。
　　我点点头，“是啊，她叫谷雪琳，和你们一样，也是大二的，计算机系。”
　　“找个时间介绍我们认识下吧。”欧阳筱筱说道。
　　我愣了愣。
　　“怎么了，筱筱姐说的不对吗？你应该把你女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下的啊，以后大家就熟悉了嘛，你们过个生日什么的，我还可以凑凑热闹，来吃个大盘鸡。”沈慧笑着说道。
　　“噢，她说在她们系的元旦晚会上，见过筱筱呢，表演的一个舞蹈节目，让她印象很深刻呢，她姐姐这几天结婚，她现在回家了，以后找个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你说的是那个兔女郎的舞蹈吧？”欧阳筱筱问道。
　　“好像是吧，”我点点头，“琳琳她对你很崇拜的呢。”
　　“不是吧？”欧阳筱筱笑了起来，“她不会想学舞蹈吧？”
　　“不知道呢，以后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你问问她吧。”我笑道。
　　“筱筱姐不仅舞跳得好，钢琴也弹得好呢。”沈慧插话道。
　　“她这双手那么好看，不弹钢琴，才浪费呢。”我说道。
　　“是啊，我连做梦都想有一双这样的手呢，芊芊玉指，这个词，用在她身上，那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想想这样一双玉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敲过，会有多少人，魂牵梦萦，秋水望穿，又有多少人，如痴如醉，不知故里？”我惊叹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吹捧我了，咱们快吃饭吧，吃完饭，好去慕贤家参观一下。”欧阳筱筱说道。
　　我和沈慧对望了一眼，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