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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作品名称:只有青山不改      作者:笔似青锋      发布时间:2018-10-27 06:37:08      字数:5335

  就在金声桓、王得仁回撤南昌的同时,饶州的冷允登已是势危。
  攻打饶州的清军统帅何洛会也是一个人物,早年从皇太极东征西讨,因军功擢升固山额真,入关之后,被多尔衮命为靖远大将军征伐四川,曾屡败张献忠。此次佐谭泰征讨江西,所率大军乃能征惯战的满洲镶白旗人马。
  因饶州是南昌的东边屏障,九江守将贡鳌不敢轻言弃守,于是将从广济撤回的冷允登匆匆派去镇守。但由于清军的前锋已至江西,故而那冷允登也是一路苦战方抵饶州。冷允登进城不久,连克彭泽和湖口的何洛会大军即抵达城下。
  “饶州乃小城也。今我等匆忙进城,粮草也未筹集,加之城墙矮小单薄,如何能长久守之?”城墙之上的冷允登见清军如蚁附集而来,心底已是忐忑,于是不无忧虑地对身旁的吴士奇说道。
  “看来清军今日只是围城,并不会进攻我等。”吴士奇向城下看了半晌,然后对冷允登说道,“但一俟将那红夷大炮摆定,则我等危矣!大帅不若乘清军立足未稳之际,今夜出城劫寨,顺势突围往南昌而去,如此可保人马折损不大。”
  “今夜偷袭敌寨乃好计耳!”冷允登听罢吴士奇所言,不觉点首道,但随即话锋一转言道,“冷某受建武侯大恩,怎敢不守而走?今夜若幸而夺些粮草,这饶州兴许就能撑些时日,倘能坚守至豫国公和建武侯大军援至,冷某也就不负他人了!”说罢此话,那冷允登即将眼睛看向天际,神情中有着几分壮烈。
  “大帅琨玉秋霜,士奇原本不应磕牙料嘴。”吴士奇见冷允登静待下文,乃接着道,“非是士奇贪生畏死,但眼下情形守住饶州犹如牵鬼上剑,实实万难!若是大帅今夜不走,只怕再也无了机会。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何患无薪柴?’我等只要能率着人马突出重围,想那建武侯也不会怪怨大帅。”
  “总归须得有些成仁之士!”冷允登拍了拍吴士奇的肩膀小声说道,“今夜前去劫寨,吴大人可率大部军马顺势突围。冷某全力挡住清军。大人可回禀建武侯,只须言冷允登已为知己者死矣!”
  吴士奇听罢此言,知晓再劝也是无益,于是对冷允登说道:
  “下官遵命就是。眼下时辰已是不早,还是令人马歇息下来悄然准备,届时也好拼个死活!”
  “如此甚好!”冷允登随即对吴士奇说道,“大人可传本帅军令,让各营杀猪宰羊饱餐一顿。而后静待军令!”
  “下官遵令!”吴士奇对着冷允登一拱手,随即退了下去。
  待吴士奇走后,那冷允登即将腰间宝剑抽出细细审看了一番,随即悲怆地小声吟道:
  “沤浮泡影勿须求,一腔热血报公侯。马革裹尸终不悔,笑看大江向东流。”
  吟罢,冷允登即送剑入鞘,缓缓跪下,朝着北方一连叩下三个响头。
  
  二鼓时分,饶州城外的清军大营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不少睡梦中的清军在还没有弄清东南西北之际就被突杀进营的明军砍飞了脑袋。
  “都给本帅快快上马!”闻警而起的何洛会在慌忙中赶紧披挂好甲盔,操起大刀奔至帐外,见不少兵将还在那里彷徨,于是暴喊一声,接着跨上巴牙喇护兵牵过来的战马,率着一些军马快速地向着杀来的明军迎了上去。
  就在何洛会快到寨门之际,就见一员明将舞刀冲了过来。那明将的那柄大刀是上下翻飞,数十名清兵清将眨眼之间就变作了无头之鬼。
  “贼将太过狂妄!何洛会来也!”恼怒万分的何洛会大喝一声,随即策马挺刀飞取明将。那明将透过火光瞧见来人也是北门南牙的高官,顿时也抖擞精神,拼死向着何洛会杀来。两将就于这万马军中,刀锋溅出火星,飞蹄荡起尘埃,寒光盘旋,凌闪之气想取来将性命;吼声环绕,震天霹雳欲做索命阎罗。两人是连战八九十回合,不分胜负。
  由于清军到底人多势众,冷允登的明军在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后,渐成强弩之末,被清军从四面紧紧地围上了。
  正与何洛会激战的冷允登见身边的明军在清军的袭杀下不断倒下,顿时心头火起,迎着何洛会的来刀只一拨,随即卖个破绽,让何洛会抢进身来,然后闪电般地回抽大刀朝着其脖颈劈去。
  “我命休矣!”何洛会感到一股寒风渐近,知晓大事不好,慌忙中赶紧低头一躲,只听得“喀嚓”一声响过,那何洛会的大红盔缨就被砍飞至五六丈开外,金盔也歪在一边,何洛会几乎被震下马来!
  “我的个娘!”此时何洛会被冷允登的神勇震慑,哪里还敢续战?于急忙中赶紧勒转马头,策马便走。
  “虏酋哪里走?!”冷允登见何洛会败走,哪里肯放?也就双腿把马腹一夹,提刀就追了上去。
  何洛会身后的众清将一看冷允登追来,顿时八将齐出,生生将冷允登死死围在中间厮杀。那冷允登力敌八将,倒也不怯,格抢送柄,抽砍刺劈,简直一个血雨腥风!
  “下去!”随着冷允登一声大吼,就见一道血光飞过,一员清将的脑袋即飞了出去。剩下的七个清将一时定住,再想奋力相搏时,却到了无常索魂的时辰。眼见冷允登的大刀滚来,登时那几员清将全部栽翻下马!
  “放箭!快快放箭!”逃至后面惊魂未定的何洛会见冷允登又朝着自己冲杀过来,急忙抽出雕弓搭上羽箭朝着飞驰而来的冷允登射去,旁边的一些兵将闻得喊声也纷纷张弓就射,一时矢密如雨,簇似飞蝗,不少在前面抵挡的清军也纷纷中箭倒地。
  “哎呀!”随着叫喊,猛冲着的冷允登翻身落马,原来那冷允登的胸前已被射入数箭。那座下马见主人落地,乃对空长嘶一声,随即踏着碎步返至主人身边,它期望着冷允登能重新骑了上来,但紧接着就被不断飞来的箭簇射中,这马最后挣扎了几下随即倒了下去。
  “快快抢回大帅!”混战中的吴士奇见冷允登落马,也是心急如焚,赶紧对着身边的亲兵和兵将喝喊一声,随即率着残存的人马冒死向着这边杀来。冷允登的军马虽是不多,但毕竟原是明朝的关宁铁骑,其战力甚是强悍。这些人马在吴士奇的带领下,如一股狂风刮起,片刻功夫即杀到了冷允登的身边。
  “请大帅赶紧上马!”吴士奇冲到冷允登身边赶紧下马,踉跄了几步到得冷允登身旁,见冷允登满口鲜血,于是将其搀扶上马急催道,“大帅快走,吴某断后!”
  “本帅今日死国,阻拦者,斩!”冷允登恨恨吐出这几个字,然后牙关一咬,狠命将胸前的箭簇一拔,不顾鲜血从口中涌出,乃对身边已是惊呆的军校大叫道,“快给本帅把大刀递来!”冷允登接过大刀,在马上摇晃着对吴士奇道,“本帅令你速速率着人马杀出包围奔往南昌,若迟即斩!”
  “大帅要斩就斩吧!”吴士奇说罢抽剑出鞘接着道,“士奇乃一介书生,原本贪生怕死。可士奇也知晓忠义!前次不慎误入歧途,降于清虏狗贼,士奇无时不为之深恨痛悔!现士奇家眷人等俱在南昌,士奇无虑也!大帅今日死国,士奇自是无力相阻,可士奇不愿大帅黄泉路上走得孤单!士奇愿先走一步,在奈何桥上恭迎大帅!”说到此地,那吴士奇即将宝剑往项上一横,顿时鲜血喷溅而出,吴士奇摇晃了几步,露出几丝惨笑,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好个忠烈的吴大人!”冷允登在马上对着吴士奇的尸身拱了拱手,随即对着身旁的兵将大喊道,“清虏暴戾恣睢,我等岂能做他等奴才?!人固有一死,何不死得轰轰烈烈!你等怕死么?!”
  “我等皆愿追随大帅战至最后!”残存的明军齐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杀!”冷允登举刀向着天空一声暴喊,随即策动战马,瞪着一双杀红的眼睛,率着手下向着前方冲杀了过去。
  
  随着冷允登战死饶州城下,那饶州也就沦陷。
  何洛会攻克饶州后,即引兵东进,数日内连下弋阳、广信和余干。而此时谭泰大军也是直趋九江。日前,清廷江南总督马国柱令手下副将杨捷攻克都昌,擒杀明尚书余应桂;固山额真朱马喇率军进抵九江外围瑞昌,大败明军于城外;刘良佐所部紧随朱马喇之后,迅疾进入瑞昌;从武昌汉阳而来的耿仲明和尚可喜进抵广济,九江岌岌可危。
  镇守九江的明将贡鳌探得清军四面而来,深知九江难以坚守,于是想乘大部清军还未到达城下之时,先行击败西面的朱马喇,从而减轻守城的压力。这贡鳌乘夜率军出击,在茶岭劫入朱马喇大营,斩杀梅勒章京和佐领等清将数名和清兵两千余,朱马喇大败而走。贡鳌挥师急追,一路连破清军数十营寨,只杀得朱马喇的人马丢盔卸甲,肝胆俱寒。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贡鳌率军大破清军之际,留城镇守的副将吴高探知马国柱的清军已从都昌向九江攻来,不待贡鳌军令就慌忙率着人马打开南门急急逃向南昌,从而使得九江轻易失守。
  九江失守之后,贡鳌的人马即陷入两面被夹击的境地。不得已贡鳌只得率人马奔走德安,但突至林泉和马回岭一带时被数路清军追上包围。贡鳌麾兵死战,只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贡鳌在一连斩杀上十名清将后,最后身中数十箭落马身亡,手下万余将士亦全部战死。
  
  因金声桓和王得仁一时并不知九江已被清军攻下,因此金声桓的大军还在向着九江急急驰援。
  “报!”一匹快马飞驰而至,上面的军校紧接着翻身下马至金声桓马前跪下禀道,“禀报国公,当下我等已至九仙岭,前面不远就是德安城,前锋请示是否在城外扎营歇息!”因为此时天色渐晚。
  “这旮旯名头倒是好听。大哥,你是否劝劝金帅,今晚就在这酒仙岭扎寨歇息,我等哥几个找个酒肆喝上几碗,也把那酒仙做做?”王得仁身边的汤进闻得军校禀报,以为九仙岭是那酒仙岭,于是对王得仁挤了挤眼睛,小声地说道。
  “你狗日在如今情势下还惦记着喝酒?老子可没有似你恁的没心没肺!”王得仁呛了汤进一句。
  王得仁当下确实没有喝酒的兴致。因为王得仁已是感到情形不妙。他深感到当初回师南进攻取赣州实实是一个重大失误。因为现今除了广东的李成栋起兵响应外,其它地方虽有不少人士举起了义旗反清,但这些义师都无什么战力,在清军的攻打下往往一触即溃,迅速败亡。真正还有些战力的原降清明军几乎没有响应。究其原因,自己的大军没有攻下安庆和南京即撤军回攻赣州,直接导致了许多仍在观望犹疑的心存反清志向的前明将领放弃了行动,而这也使得清军能集中力量前来围剿。他隐隐地感觉到,九江在数路清军的强攻下,仅凭贡鳌的忠勇和其手下的万余人马是守不住的。
  “如今军情紧急,我等何能歇息?速速传令前锋疾进。”金声桓因担忧九江有失,于是对传报的军校呵斥了一声。他可不愿因歇息耽搁时间。
  大军在金声桓的严令下只得继续向着九江急行。前行不过十余里,就见前面的大路上涌来无数军民。那百姓是背囊挑担,扶老携小,惊惶和嚎哭不断,军兵则抢道践踏,只求快速狂奔。
  “不好!九江丢了!”王得仁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随即策马而上,拦住一员溃兵喝问道:
  “你等何部兵马?想要去往哪里?”
  “禀王副帅,小的是贡鳌将军部下。”那被拦军士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将军乃王得仁,于是惊魂未定地回禀道,“九江现已失陷,清军正在南来,我等正随吴高将军往南而去,至于欲往何地,小的并不知晓。”
  “完了!”王得仁心底闷叫一声,身子似从万丈悬崖突然跌至谷底。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九江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落入敌手。他突然有了想要杀人的念头。
  “老子问你,你等主将贡鳌今在何处?”
  “回禀王副帅,贡将军前日晚间率大部人马前往清营劫寨,不知生死。”那军士见王得仁颜怒声厉,也就战战兢兢,如实回禀。
  “将军,小民倒是知晓一些消息。”从王得仁身旁而过的一位老者听闻见王得仁和军士的问答,乃大胆上前对王得仁说道,“老朽乃瑞昌茶岭人氏,前日夜里突闻杀声震天,老朽和家人起身出门一瞧,只见扎于岭下的清军营寨火光冲天,能依稀看见明军来往冲杀。天将泛白之际,清军大溃,明军一路追杀而去,后问乡里保正,方知晓是九江守将贡鳌连夜劫营。老朽和乡亲怕遭兵火,于是携老幼纷纷南逃。昨日午后逃至马回岭时,前番追杀清军的明军也败退于此,但此时被清军骑兵追上,那场恶战真是天昏地暗!两个时辰以后,那场大战方才平息,明军是全部殒命,更无一人得活。老朽的一班乡亲乘清军疲惫休整之际方借机继续南奔。老朽想那贡鳌将军已是战死沙场了。”说到这里,那老者已是言语呜咽。
  “这就是了!”听罢老者所言,此时王得仁已料定定是贡鳌想乘清军立足未稳之际,率军出城突击争取缓解守城压力,而在取胜追击的情形下又往南败走,极大可能是守城将领将九江弃守从而受到清军夹击所致。
  “本帅谢过老丈!”王得仁在马上对着老者一拱手,见老者走去,王得仁乃对仍跪在地上的军士喝问道,“贡将军出城之际,可是令吴高将军守城?”
  “正是!”
  “那你等如何到此?九江又如何丢失?”
  “吴高将军闻得清军将从都昌攻至,于是率着我等打开南门而走。”
  “天杀的狗贼!”王得仁闻言大喝一声,随即回头对身后的军马喝喊道,“你等如是遇着吴高狗贼,务必将其押来面见老子!”王得仁此时恨不得将吴高剥皮抽筋。说到此地,王得仁即将马头一勒,急速驰至金声桓身边说道,“大哥,当下九江已沦入清虏之手,我等不能再进了!”
  “九江若失,则南昌门户洞开,且叫我等如何应对?”金声桓此时有些六神无主了。
  “大哥勿急!”王得仁赶紧对金声桓进行劝慰,“这九仙岭地势还算险要。我等可布置大部人马在此抗御清兵,另调出部分人马火速前往附近州县筹集粮草运进南昌,若得粮草充足,我等就退入南昌与清军相拒。那南昌城池坚固也将利于我等久守。此外我等火速派出快马向湖南的何腾蛟求援,让其派出能战之军在南昌周边对清军袭扰。清军仓促南来,粮秣辎重接济是山高路远,唯利在速战,若得何腾蛟相助,清虏必不能久。俟时清军后撤我等就率众掩杀,不定能取得大胜!”
  “为兄当下心绪已乱。”金声桓的慌乱心情一时还未缓过劲来,于是乃对王得仁说道,“贤弟如此布置倒是周全,就请贤弟对下安排行事吧!”
  “小弟谨遵大哥将令!”王得仁知晓此时推脱也是无益,于是对金声桓一拱手,随即对身后的一班亲兵令道,“你等速速传令各部人马后退五里挖壕扎营!同时令参将以上职衔的将领到国公大帐议事!”说罢此话,王得仁转过身来对金声桓说道,“大哥,我等还是回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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