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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纸飞机(上部完)

作品名称:命若青丝      作者:木一爻      发布时间:2018-10-23 11:00:58      字数:4754

  二十六、纸飞机
  
  封了煤泥火,茶壶里添了多半壶水,放在铁火圈旁边,这样,做下顿饭时水就是温的了。正要锁门上班,发现黑平绒鞋尖上不知何时沾了些灰尘,用笤帚拍打了一下,直起腰,听得青梅大呼小叫:乔乔,看看谁来了?
  王乔艺一扭身,表情顿感时僵住,面前立着个穿深灰色干部服的乡下男人,皮肤稍黑、满脸堆笑,瘦弥勒佛一样。或者说,他自觉是普度众生的弥勒佛。没等王乔艺有所反应,男人咧开嘴,眯眼笑着问:小乔过得还好吧。和王四儿进城买饲料,才下车就碰上青梅了。硬让我过来。去朝阳广场看过戏,离这么近还没进过文化馆呢,是个老院子,和咱们村委会差不多大。
  噢,王乔艺心里直怪青梅多事,闪开身子把王庆丰让进了有些憋屈的小屋。
  你们先聊着,我去办公室给乔乔请会儿假。青梅自作主张跑了,鸽灰色风衣带起一溜风。那刻儿,王乔艺恨她入骨。青梅佯装不知还是故意要自己难看,把这么个尴尬场面留给自己。王乔艺拿起竹条暖壶给王庆丰倒水,倒出白糊糊半搪瓷杯,才发现暖壶空了,王庆丰见状,忙说:别倒了,坐下说说话。
  坐下,说什么?王乔艺心里最怕的就是这个。她和这个曾经称为叔的男人早已无话可说。
  鱼水村村支书王庆丰坐在离床不远的方凳上,也是窄小的房间中唯一的凳子,文化馆职员王乔艺搬进这间屋子时凳子就在,凳子四只脚底下有两寸多高被涂成墨色的,不知是何用意。王乔艺如果要坐,只能坐在床沿上了,这样两人就会成距离很近的斜对角,应该能觉得出彼此的呼气声,王乔艺屁股才挨床沿,便感觉一阵恶心,恶心的要死。恶心,忍着一阵反胃,她直起身来装作忘了封火的样子,靠近火台旁揭开火盖……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这男人想些什么,王乔艺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不知当年怎么会和这么个男人搅在一起,在那个黑得伸手都看不到手指影儿的地道里,如果拼力反抗,会不会像石壁上的女英雄那样传成佳话呢?
  王庆丰燃了支烟,浅浅吸了一口,咧着嘴问:小乔,你们平时忙吧。
  是的。比较忙。写材料,办展览。这些工作……她想说,这些工作以前没做过,但“以前”立刻在她脑海里连锁出诸多不快。
  小乔从来不想我吧?我可是常惦记你。王庆丰觍着脸说。
  我……每天事太多。什么也顾不上想。一心把儿子带大就完成任务了。王乔艺答非所问,语气决绝。心底里,她早已不愿和王庆丰说话也不愿听他说什么了,但终究抹不下脸来,只得做些表面应酬,拿只杯子去隔壁魏大娘家倒了杯水回来,放在王庆丰面前,也没说让喝水,只是站得离开他远点,双手交叉垂在胸前,脸上不挂任何表情,等他说话。
  乔姐,魏老师要去宣传部开会,问你写的材料在哪了,我找了半天没找到。青梅风风火火跑来。
  夹在《红旗》杂志里面,在我桌上。王乔艺抓住了救命稻草,马上接口。
  王庆丰稳稳站起身来,提高了嗓音,道:那你们忙吧,我去找王四儿。
  大队长别急着走,去我们办公室坐会儿。青梅忙挽留。
  认下门了,以后有空再来。王庆丰边往外去边叮嘱:小王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打个电话,你还是咱村的媳妇儿,工作这么出色,给咱村里长脸了。
  嗯,好。王乔艺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这个字眼儿,声音有些干。想起,她刚过门做小媳妇儿,婆家人把她当另类,在村里租了房子住,那年的冬天滴水成冰,屋里的墙上都结了冰,丈夫是木匠,出门给人做家具,她裹条军大衣,窝在土炕上冷得瑟瑟发抖,像条丧家犬。鱼水村小学校缺教唱歌的老师,称叔的大队长王庆丰说她会唱歌,安排她到村小学当了民办教师,以为是救星呢,没曾想他另有所图,伺机出手置她于不人不鬼的境地——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全部耻辱的回忆,是她噩梦的源头,今生来世都不想再见了。
  深秋的一个周末,程正平组织部分创作班学员去神蝠山采风。王乔艺原本不太想去。青梅一个劲儿鼓动,去吧,去吧。整天窝在办公室,傻了。
  租了一辆小型客车,一身蓝衣的程正平坐在副驾座上,有些怪的近视镜被浅咖色风镜代替,看不清他的眼珠子是什么色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灰色笔杆的自来水笔,一会儿望向窗外,一会儿在纸上写着什么。王乔艺、青梅和“肥仔”王健坐后排车座,几人一路又说又笑,青梅和肥仔嗓音最高,青梅手舞足蹈亮开嗓子唱了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肥仔说起前些时候去某部队慰问演出,打靶的后山上有条上山索道,两边全是悬崖,一根细细的钢索扯着缆车,坐缆车上悬在半天空,特恐惧,坏思想就在那刻儿出来了。
  有什么恐惧的?抓紧绳子就好了。青梅颇不以为然。
  ……神蝠山底下望上去,全是“酸溜溜”大小的红沙树。
  那是什么了?青梅声音里透着兴奋,语态却比平日和缓了许多,还带点娇嗔。
  叫不上来,我回头查一下。肥仔答。
  管它叫什么,你回去了写首红-红-红的诗吧。一伙人下了车,青梅举着双臂欢呼。近段两人关系似乎有了进展,大众的场所,肥仔有时会牵青梅的手,青梅高兴了就和他十指相扣;不乐时,会甩开说,发哪门子烧了,还是考验阶段。
  真情不怕火炼。肥仔信心十足并不计较。
  上山路上,程正平和王乔艺走在一起。征婚启事后,程正平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你的梦向谁开着天窗,谁的网中你无力挣扎”之类的句子,王乔艺知道他有些误会了,以为她不答应婚姻,是情感另有所属。并不解释,情感的事越描越糊涂。两人经历悬殊,认识不在一个频道上,王乔艺欣赏他的才华,可每在一起却觉得有千山万水的“隔”。
  乔姐,最近写诗了没?
  不会写。写上两句就没思路了。
  深秋,我想告诉树上的果/红得再艳/奈何不了秋风/日渐凋零的何止它们/有一天,或许我们也会分离/如同一棵树和树上的果/干净,狼藉……程正平即兴吟道。
  好。你这样看到什么都能成诗才叫诗人。王乔艺真心赞曰。
  乔姐。我过几天要搬到咱们馆里住和你做邻居了。程正平突如其来的话让王乔艺有些诧异。程正平老家在乡下,可他参加工作一直住在姑妈家。姑妈没有儿子,待他特别好,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莫非他和姑妈闹不和了?
  怎么,不高兴我过去住?见王乔艺没吭声,程正平解释说:近段时间老做莫名其妙的梦,你总猜不出我梦见什么了。我梦到自己变成一只吃人的老虎。而且同样的梦连着做,想换个环境……程正平后面的话,王乔艺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竟然梦见自己变成了老虎。吃人?吃谁了?想起龇牙咧嘴的老虎慢腾腾逼近,自己屏气敛息趴在地上不敢动,可老虎眼看着就要扑过来了……那样的梦和程正平这梦有什么关联,真是太荒唐太匪夷所思了!王乔艺留心脚下崎岖的山路,怕心神纷乱的自己不留神会摔下去。还好,没一会儿就到山顶了,恍恍惚惚站在山顶上时,有点头晕,看到青梅和肥仔脑袋凑在一起拍照,王乔艺突然醒悟过肥仔说的“坏思想”是什么了,是紧紧抱着青梅或别的一起坐在“过山车”里的女人吧?两人摆出各种姿态拍了好多相片,程正平招呼众人来个合影。拍了合影后肥仔借去小解的空档吸烟,笑得嘴有些歪,青梅大剌剌的拍他肩……他们分明是爱上了,却不承认。
  神蝠山回来的夜,王乔艺心思杂乱。等念念睡了,照例对着昏黄的灯影,写诗“思”。拿起自来水笔拧开笔帽还没落在纸上,复又换成了铅笔。缘故是,置放在小桌一角的笔筒里面插满了铅笔,那还是五月二十七赶古庙会,王乔艺在文化馆门外的地摊上看到个猪头形木笔筒,猪头猪脑咧嘴笑得哈哈,王乔艺一眼就喜欢上了,花两元钱买了放在屋里,把办公用品发的铅笔,别的人剩了大半截就不用了的,王乔艺舍不得浪费全捡来共十几只插到猪背上继续用。
  晚上的时光,纸糊的顶棚垂下一截深棕色电线,线的末端吊着二十五瓦的灯泡,看得见灯泡中特别闪亮如琥珀的钨丝,射出来的光却有些昏暗。昏暗的灯影下,对着憨态可掬的猪头笔筒,一句一句写下心中七零八落的“思”,两年多来已成为一种习惯。可从神蝠山采风回来,摊开用白纸订的本本,脑袋里却一片空白,随手写下:歧途/在钢丝绳上行走/注定了是条不归路。画了几片七零八落的树叶,又写下了:习惯了一个人去承受/一个人去面对/一直蜷缩在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暗自悲伤/萦绕的是黑暗、凄凉、忧伤……早早躺在床上,思绪纷乱一阵一阵又失眠了!王乔艺起身从一只边缘磨损的钱夹里拿出那张黑白相片看,相片上的她剪着齐齐的刘海,完全是七十年代的式样,丈夫的头和她挨得很近,两人凝视前方笑得一脸情深。这是最后一次看这张相片了,她告诉自己: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暗示,传说中鱼水村的“爱社”傩舞不是会人鬼互换的把戏吗?他那时可是骨干队员,但愿能托个梦来……迷迷糊糊,分不清是梦是醒,翻身时又掉到床底下了,小腿又碰出一块青紫,真是跟了鬼……已经好几次,睡梦中不知怎么摔下床的,腿被碰得青一块,紫一块,伤痕不断。成个家吧?一套三本的《红楼梦》上册看完,换回中册,中册看完换回下册时,王乔艺在“宝玉哭得死去活来”那页插图中发现了个小纸条,上面用蓝墨水笔写着一行字:今生,我们一起陪念念叠纸飞机,好吗?
  笔迹是魏朴山的。和他父亲魏宗信散漫洒脱的字体有些像,不过,多了一分规整和力度。王乔艺没有立时答复,腿上又碰出一块青紫的那刻儿她想,如果对方不嫌弃可以考虑,不然有个什么的,念念咋办?或许,这样的想法很自私。那也想想吧。
  早上,王乔艺起床拉开窗帘,看到窗台上的花盆中,多日没剪的韭菜蓬勃成一团了。玉米田土质好,种什么长什么。剪了韭菜洗时,丛中爬出一只小小的“七星瓢虫”,她轻捏在手指上,打开门放生,正好魏朴山从门前经过,看样子是去后面茅厕路过,四目相交的刹那交换了个似乎会心的微笑,都没说话。魏朴山一米八几的个头,看上去顶天立地呵,不然就成个家吧,只要对念念好。
  “肥仔”王健被人打伤了一只眼,是个叫保儿的大车司机打的,起因是肥仔原先紧追青梅不舍,宣传队的人都为他帮腔。谁都没想到青梅突然闪婚,和战友赵幸福成为一家。眼瞅着青梅的肚子渐渐鼓起来了,肥仔羞愤交加,赌气向宣传队新招的队员美美展开了猛烈攻势。美美瓜子仁脸儿,一笑俩酒窝,露出的牙齿细米般洁白,她知道肥仔家境好,半推半就答应了婚事。肥仔告诉了在副食加工厂上班的姐姐,姐姐包括她们那个年龄的男女都喜欢美美这般年轻的女孩。赶庙会,美美一会儿换上花旦服装,摇着一方扇子,美目流转间唱《谁说女子不如男》,转个身又一身小生戏装,戴花色盔头,迈八字步变成古代书生上场……这般漂亮才情的女孩子是未来的弟媳,姐姐比肥仔还兴奋,常拿一些饼干、面包托肥仔送给美美,并悄悄把好消息透露给母亲,母亲喜滋滋做好一双“鱼闹莲”鞋垫,还要做双“红喜”的,准备给未来的儿媳办婚事用,就在这当口,插进一个保儿来。
  是同学聚会时认识的,同学的同学。美美挑着描得黑漆漆的眉,笑靥一敛和说:我们一见钟情,我也没办法。
  那……王乔艺本来准备给肥仔当说客的,一时竟也无法开口。
  这天晚上,王乔艺和魏朴山叠纸飞机,两人都不吱声,埋头叠……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叠了好多好多,小屋里堆满了,有几只飞出了门外。青梅捏着一只银色的纸飞机推门进来,看到他们专注的样子,仰头大笑:你们叠的这叫“千纸鹤”。
  有什么不同吗?王乔艺问出声来,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原来是梦……
  (备注:“命若青丝”的一对闺蜜从“一只面具的江湖”中挣扎着活过来,是2018年夏季。位于县城中心区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遭遇拆迁。“九龙家缘”群友叹,没准儿要离开黄金地段风水宝地了,心下不免难过惆怅。尤为眼镜大跌的是,“拆迁”过程中,各色人等露出了本真面目:法与权,情与理,复杂种种,矛盾重重,纠纷迭迭,期间发生的故事将在下一部小说《这个夏天非常冷》中交待。
  某种意义上讲,小说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活出来的,是作者生命的印记,人格的投影。一部作品需要独到的视野,健全的人格,宽容的心态,以及得心应手的文字功夫,加之丰厚的生命阅历垫底,慢慢成就。长篇是个体力活儿,总是在暗夜,深呼吸之后,问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费心耗力?
  是爱,是为了心灵之约。
  “傩舞系列小说”是新媳妇,不知能否经得起众人的挑剔,不知能否在挑剔中显现自己的个性和特色?上部完)
  明天开始接着传下部(一只面具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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