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金陵宾馆(中)
作品名称:南京梦 作者:海燕海燕 发布时间:2018-10-16 20:39:38 字数:4328
只见电梯门一开,陆金花走了过来。她是晚班的,该下午四点才来接班。二楼迎宾朱芳见了笑问:“你怎这早就来了,上班还早呢!”陆金花道:“我先和朋友在电影院看电影,还没看完她们有事又走了。我一个人把电影看完了,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又离这里刚好不远,就过来了。”朱芳道:“嗐,有休息时间不找乐子耍去,那么多地方,跑这里来干嘛呀?”陆金花歪着头道:“哪里好玩呢?好玩的地方都是要钱的,迪斯尼、海底世界。只好到这来,陪你们聊天噻。”朱芳道:“这种天气去新华书店看书也蛮好的,那里人多,还有空调吹。”
各包厢外都有服务员恭立侍候,陆金花走到曾祥丽跟前,道:“今儿早班生意怎样呀?”曾祥丽见问,忙拉住道:“姐姐,你怎就来了?吃了饭了没?”陆金花说:“吃过了。”曾祥丽道:“今日是些什么菜呀?你来的这早,帮我站一下啰!我先到厨房里去吃一下,肚子早饿扁了。”陆金花说:“还早呢,交班时间又没到,还几个小时呢。我还要多耍下子,还有事的。”转身要走。曾祥丽笑嘻嘻一把拉住,道:“哎姐姐,你莫啰,怎这狠心!你来这早还有个怎事,就先帮我站一下啰,就一下子,我马上就回。我先休息一下,脚都站痛了。”说着边蹲下揉脚。陆金花道:“我怎没事?我找伍姐还有事呢,让她教我打三根针的毛线。”往回拖手。曾祥丽笑道:“上班时间,你不好找她做私事的。”拽着她手,赖着不起来,被陆金花拖着滑地滑了几米。罗桂美正路过,道:“曾祥丽呀,你也注意点子,莫给老板她们看到了,看到又要骂人了!”曾祥丽不管,仍拉着不松手,急得大叫:“哎姐姐,好姐姐呀,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帮我站一下子,就十几分钟啰!”旁边有客人路过,绕两人旁边而过。陆金花因无事,终应了她,问:“包厢里现在几个人呀?”曾祥丽道:“就清心室里有一个,点了杯碧罗春。红卢室里有两个,一个是新东方的牛总,一个是他朋友,各点了杯极品铁观音和普陀佛茶,外加一打喜力啤酒。我带你去认一下人好了。”陆金花道:“客人还在里面吧?在就行了。牛总我认得,别的也不用去了,在外看着就行了。你去吧,记得快去快回!”曾祥丽忙道:“还在还在!”笑嘻嘻踩着高跟鞋“啪啪啪”从众人跟前一路跑过去了。旁边另有服务员肖文英、汤艳影等冷眼旁观,见别人有休息,有些羡慕。
罗桂美正站在楼梯口边和朱芳聊天,刚聊了几句,看见主管岳移花从楼上下来了,经过这里。朱芳拉住她道:“朵朵,这个袍服难看死了,你跟曾总她们讲一声,换一下啰。我们还穿以前的那一套,好不好?”岳移花微胖,二十二岁,工资有八百。蹲身帮朱芳理理袍脚,说:“这花样也实在是太难看了,我也不喜欢。不过先前做的时候你们又没哪个人出来讲的,这全是你们自己全同意的,先不反对,这下子再讲就晚了。这是新的,做了又不穿,老板要讲人。”站起来道:“我劝你们还是捱一阵子,算了!”她身上制服一尘不染,熨烫的毫无褶皱,散发着淡淡的熏衣草香气,闻着份外舒适安宁。皮肤透白,很是清秀。罗桂美道:“我觉得还是那套黑色金边的好看一点,牡丹花样的。就是那个袍脚开的太高了,什么都露出来了。稍微欠个身吧,连里头短裤、屁股都看得到,害得我连腰都不敢弯,到现在只穿了两天就再也没敢穿了。”朱芳笑道:“就是,我也不敢穿,一直收着放那里。朵朵,你还是跟曾总她们讲一下啰。”岳移花笑道:“你怕充梦!我才不去讨这个骂。这些日子生意不好,你怕曾总、肖总她们好久没结结实实训我了吧?哪天不是在骂人!”罗桂美道:“你不讲,那我们更不敢讲了。都是这个非典闹起,现在板蓝根都涨到两百块钱一斤了。像艾草这些草药也涨的好贵了,好多人全拿回去洗澡,讲有用嘎。”岳移花道:“不晓有用没。哎,现在上哪去哪也不让进,到处都严防死堵的,任何单位外人都进不去,就上车站坐个车吧,检查也把个人等死了。也都是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只好老实待在家里看电视。哎,依我讲,人都有个命,不该死的连没的事,该死的跑也跑不脱,就不得病死,也得出车祸死。像他们吃这个药吃那个药,口罩戴了几层,就戴十几层也没用!”
罗桂美也叹道:“哎,今早上搞卫生的时候我不小心偷了点懒,只把看得见的地方打扫干净了。结果肖总检查的时候在门梁上用手一抹,抹了一手灰。那高头哪个还管这多啰,灰它又不得自个落下来!原先门把手一天才洗一遍,现在是一天清洗个五六遍,可结果呢肖总这个又偏不去检查了,害的我都白搞了。又讲现在是非典时期,全国餐饮业都不景气,客人挑剔的要命,最怕不卫生了,讲这段时间这个搞卫生是多了些,你们辛苦点,等将来非典过了,是要按平时表现给你们加奖金的。”朱芳笑道:“加个鬼,给你十块钱就不错了!我来了这么久,哪见过什么奖金呀,就朵朵才拿过一次二十的呢。”
那边包厢里传出一男人不高兴的声音道:“加水要勤快点啊,茶都凉了半天了。莫是老板不在这里,就懒掉了,生意还做不做了!”罗桂美忙探头看了一下,见是绿茶室,忙转身去吧台托了托盘,盘内放一金属壶,盛着热水,壶旁几个干净的玻璃烟灰缸,一块抹布。先去绿茶室加过水,换过烟灰缸出来,再去别的茶室加水。从万里流出来后,才看见汤艳影,问:“你先跑哪去了?客人都喊了半天了,你也没应,要是给肖总听到了,就又要骂人了。我个伢了,你千万莫让客人再主动喊人了,你还怕老板她们骂不够?给她晓得扣你工资,你就好耍了。”汤艳影不高兴道:“扣我工资那我还在这里?上个月就讲要给我加到四百五,结果又没加,这三四百块钱个月有个什么干守?我下个月就不干了!我以前在广州至少还有七八百块钱个月。哼,里面那人也真个是讨嫌!先我去加水的时候他就嫌我加水加的太勤了,没的五分钟就进去了一次,打搅了他们唱歌了。里头一共五六个人,那些人都没讲我,就只他讲我!我讲这都是老板规定了的,不能晚于十分钟就要加次水,不然要有客人喊加水被她听到了,就又要骂我们了,我是宁勤勿懒,客人都不会怪的。那男的听了连不高兴,要我晚点子再进去,我才走那边去了。哼,这下又来讲人,什么意思啰!”罗桂美道:“算了,你莫讲的了,你也连不晓掌握个时候。现在虽是夏天,但房间里空调温度低,特凉的很,茶也还是要用热水泡了才行。这么久了,水早冰凉了,怎还吃得?你注意一下,莫再出事了,我等下再过来看一下。”托了托盘放回吧台去,到自己值勤的室外去侍候。
看见百花苑虽然门上的格子玻璃是不透明的,但灯光下仍能模糊看见影子。紧靠门内肖文英正和一男人搂抱亲嘴,男人两手在她身上乱摸,搓来搓去,肖文英躲躲闪闪,推了几次才推开。整过衣裳,才开了门托盘出来,见罗桂美就在门外瞧着,红了脸道:“这人真是的,死好色!”肖文英二十一岁,比罗桂美小了两岁,身型矮胖,长相平常,来了才一个月。道:“下个月再不给我加到四百,我就真的不干了,这一日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了!”
罗桂美个子跟她差不多,却漂亮多了,来了快半年,初来时是做迎宾,工资一直是五百。问:“我听别个讲你下个月国庆节就要结婚了,你怎不等结了婚再出来做事?”肖文英点头道:“你听哪个讲的?我下个月是要结婚了,结婚证都领好了,只等到时候回老家在两边各办桌酒席就够了。但现在就是结婚都没的钱,这里要是工资没的加,那我也待不了几个月。”罗桂美叹道:“哎是呀,我们这一行都是服侍人的命,赚的都辛苦钱。”肖文英道:“你倒长得有这漂亮的,等将来要是能找个好老公,找了个有钱人,就不用再吃苦了。我觉得人这一生前半辈子吃点苦其实没什么,但后半辈子要能享福就好了。哎,有人讲这个世界是天堂,也只是有钱人的天堂罢了。”罗桂美道:“我们这一行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估计再过了么半年,我们这些人也都是要散的,到时候也留不了几个人,以后大家也不得见面的。”肖文英道:“你们的QQ号我都加了,以后网上再联系吧。哎,酒店饭馆之类的我也去过很多家了,去的地方多了,其实哪里都一样,在这里我也就是待待再看吧。”罗桂美道:“其实再过几个月我也要走了,我男朋友要到北京去,要我也去,我还从来没去过。”肖文英道:“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在这里你倒跟曾总学茶艺学了有半年了的,那天电视台来采访,我看你们表演的时候,你演的就极好,这等你学会了,以后专门去做茶艺员,那又好点子。”罗桂美道:“是呀,就是在这里我还学到了点东西,不然我早走了!”肖文英道:“你现在做领班也蛮好的,还可以学着做管理的。”罗桂美道:“我也这么想着,你莫看比原来迎宾轻松了点子,管不好多挨了好多骂!”
肖文英又问:“你以前做过别的事么?”罗桂美道:“怎么没做过!我初中毕业,才刚十五六岁时就出来做事了。那时候家里没钱继续念书,从学校里一出来,我就去找工作了。那时候还什么都不会,工作找不着,后头就去按摩店里给人学按摩,学了好几个月的。”肖文英问:“那里怎样呀?”罗桂美道:“那时候我父母还不放心,要我离不的远,我就找的个地方离我家还近的。那时候当学徒,每天至少都是十个小时以上,一天下来手指头都按的痛死了。但那还好,最怕的就是别个都当按摩的是干那个的,看不起我们。虽然我们是正正当当靠手艺吃饭,但别个那样看我们,我还是受不了,后来干了大半年就不干了。”肖文英道:“你那时候多少钱一个月呀?”罗桂美道:“刚开始学徒期,一百五到两百,吃住都不包的,每个礼拜有一天休息。但是如果休息了是一百五,不休息才是两百。我过了三四个月后熟练了也有三百多了。其实在那里中午下午两餐都可以包吃的,但要看店子。我跑回去吃饭就可以休息一下的,平常只十个小时,如果看店子,那就要十四个小时了。”肖文英道:“我屋里也是穷,虽然向舅舅凑了点钱,勉强读了个高中,但想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也找不着。后来学过一阵子做衣服,踩缝纫机,进工厂里干过两个月。都流水线,做的不好或者慢了,就要挨骂,还动不动就要加班加到一天十六个小时!工资又低,有时老板黑心,加班费都不给的,真吃不消做。”罗桂美叹道:“是呀。哎算了,什么培训班之类的我们也读不起,有钱都到学校里读书去了,谁还跑到这里来打工?”肖文英道:“对了,我在学校里成绩还不错的,你怎么样?”罗桂美就垂了头,眼睛有点红,半天才低声道:“我那时候是班长。”肖文英叹了口气:“班长呀,那是挺可惜的。”
万里流内肖总的老公钟总出来看见罗桂美,道:“我们要打麻将了,你去拿副麻将来,再拿两包壳子。”罗桂美转身去吧台登记了,取了一箱和字牌麻将和两包小胖子槟榔来,进万里流开了雀友自动麻将机。出来时,见陆金花正和谭桂花也从红卢室里出来。陆金花道:“你呀,讲你都不晓怎讲的了,老是毛手毛脚!刚才摆桌子明明喊你注意点,讲了几遍都没用!你晓得不?你刚刚那个桌子腿正好碰到那个阿姨的手了,别个都喊了一声哎哟,你弄痛别个了。幸好我讲你是新来的,她才没怪你,不然又有麻烦了,你也真是!”谭桂花刚满十六岁,来了才两三天,做事总是怕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