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黄素其人(上)
作品名称:南京梦 作者:海燕海燕 发布时间:2018-10-15 14:57:02 字数:4014
黄素一夜无眠,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洗衣做饭,等着店员到来,却先溜进四个男的来。也算是熟人,并不做生意,不过闲逛一回,看路边有公交车停下,一齐上去。到十点钟,这店里早有生意时,这四人又从公交车站下来,进了发廊。一个坐在椅上,一个坐在沙发上,两个站在门口。店里师傅之一只得站在门口监视。黄素一边做事,一边同顾客聊天。坐椅上的那人说起昨晚金陵宾馆里脱衣舞好看,调戏一女店员顾盼。那顾盼躲到一边,他又跟到一边,以为有趣。又跟老板娘笑谈几句,四人才走了。那师傅进来。黄素走去门口打开玻璃柜,把里面钞匣子内十元以上的大钞取出来塞入袖筒内,道:“手脚飞快,你稍不注意就动了你一动!”又对一顾客道:“我这柜台里光是这些烟,一包芙蓉王就是二十几块,经得起几回捞?哎,这些人还死不认账,这一包好烟进价二十几块,赚的才不过三四块钱只,全给他们做了!”那顾客问是些什么人。黄素指外面公交车道:“那上面的买卖,夹钱提包的。你还莫小看他们,每天就跑这么一趟,屋里房子买了,老婆不要做事,坐屋里享福。一应用品,仔女读书都不用操心,就是靠这一下子!”
那顾客说:“也没的这么容易。像早两天我在菜场里买菜,就看见两口子在打配合,那老婆故意在前面引人注意,那老公在后面夹一个年青后生的包,虽到手了,也被人发现了。那后生不是这里人,不晓得这一路几十人互相照应,也不怕报复,追了下去。那贼被追急了,把包扔了。但那后生不去捡包,反追到他打了一顿,头破血流,惨不忍睹。公安打的倒没的这毒,这不是也有很大风险?”黄素道:“这些人干嘛非要走这条路!”那客人道:“还不是小时候不读书。”又道:“都是些叶鬼,吃叶吃急了,没的钱就去偷去抢,杀人放火,什么不做!”
黄素指楼上道:“我这上面就有一户做烟生意的,家有百多万,老公就是个吃叶的。该死了,什么海洛因啊、摇头丸啊、K粉的都吃。又不听老婆劝,还偷偷让老婆也吃上了,如今把家当败了个精光,生意也早没做了。现两口子一天到晚就在外到处游荡,和个游魂样。有个儿子没人管,书也没读了,在外打流。哎,这些吃叶的走路都跟别个不一样,脚一搭一搭的没劲。”
正说时,门外走过一个女的,打扮时髦,打的走了。黄素又说起这姑娘的短话来,道:“这妹子屋以前好穷,肉都吃不起。两口子就靠了这个宝贝女,十四岁就跑到广州打工,这才两年,找了个阔佬,如今在广州上班。她人长得好,发育又早,看去跟二十好几样。她娘这下子天天到这来洗头,神气的不得了!”说时,既看不起别人,又怨自己命也不好。又把自己妹妹的事也说了。那人也叹惜,说:“这样受骗上当的人多了去了!老板娘咧,前一阵子我夜里猛地就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开门去看,哎咧!就有两个人在撬我屋个门。还都是熟人,平常见了面还笑嘻嘻地蛮蛮客气,这下子就警告我不许声张出去,这回就算了,不然就要打我。这给我吓了个猛的,我连怕死了,到现在都不敢响话。”黄素道:“这些人胆子大嘎。”
两人正在唏嘘,只见外面有个老婆子气喘吁吁跑过去,乱喊道:“抢环子了,抢环子了!”急得不得了。那边国美电器行徐经理也走出来望热闹,路人停了不少。发廊内几个洗头的也忙不洗了,用毛巾包了头出来望热闹。众人道:“环子不是在手上?没丢呀。”她已累的不行,嚷说:“没咧,是耳朵上的环子给抢了去了,就先在楼梯口那里。我刚下个楼,一忽子没看到,就给他老个抢了去了。一个陌生的小子,飞快跑了。周围又没的怎人,这找哪个啰!那金子我才戴了没几天,先不戴就好了。”众人笑道:“你老个喊错了,幸好是夹着的,不然耳朵都让人给扯了去了。”她仍很急,求人帮她去追。众人问了方向,道:“这哪还追的到。算了,老人家想开些就没事了。”
这边尚未结束,只见那边单元又一男一女吵下楼来,后面跟了些人。男的四十多岁,道:“你这个死穴婆,你这臭钱还拿回来干什么!”黄素觉得奇怪,今日他并未吃醉,不像发酒癫。这人就住楼上,是女儿同班同学王峰的父亲。此时几个左邻正在劝他,过路的人也围了些。男的道:“刚才这个穴婆拿钱给她娘,我不准我老婆要,望起都煨心,她怎连不死哦!”一位老太太道:“她给钱给你有个什么不好,难道你还不要这个女了不成?”又去劝他女儿。那人怒道:“这个婊子,我和她娘自己养得活,就是死也不要她管!”他女儿王楚楚年纪二十左右,道:“我是给我娘,又不是给你。我娘把我养这大,跟着你受苦,我给钱给我娘又怎理了?我告诉你,王秉南,你莫太嚣张了,惹火了我,我喊人来搞死你。”说得王秉南更急了,又要来打,冲上去喊:“来呀,你来呀,来搞死我啊!”众人拦不开,打起来。
众人因女儿说话过激,多有批评女儿的,说女儿如何也不能打老子,劝她少说一句。一妇女背后道:“也是的,这屋里两口子双双下岗,靠在外头打零工过日子,还有两个细个仔子还细,书都没钱读,就这个大女还挣的到钱,这怎不是这只?这还是她懂事,肯打听屋里,别的各色还有怎法子?”另一女的道:“他这个女身材好是好,长的也不错,我听到讲在跟别个学跳舞,跟着在金陵宾馆里头混,经常在外头跟些年青虾子接的、妹子仔子不晓混些怎东西,总不在屋里。她们那里面没一个好东西!你莫看她现在好的这样,也就搭办了年轻,以后青春饭也吃不了几年!”
此时王楚楚已被打的拖鞋也没了,光着脚跌坐在地上,身上全脏了,一身长袖睡衣污秽不整,头发散乱,把头埋在腿上哭泣。后被人劝起,又怒得到处去找东西称手。一卖菜的农村老头先挑担路过,停下来看热闹,此时扁担被她夺了。那老汉拉住扁担另一头说:“使不得,使不得!妹子耶,你要打人我连不的管这些闲事,但你要拿拿别个的,莫拿我的,莫连累个我了。”她喊道:“放开,不关你事!”见抢不过,又去一家水果店抢了把刀,被人拦住。王秉南只得也找东西称手,说要打死她,被人拦开,脸红脖子粗在骂。争过一时,抢过一时,又骂过一时,王楚楚被人劝了哭着上去了,鞋也没拾。王秉南被众人拦住,不得上楼,仍指天骂着。
电器行徐经理看完热闹,进发廊来刮胡子,用手摸着,说:“这怎长得这快,几乎天天都要刮,摸着连不舒服。”黄素知他胡子硬,问后面水热了没有,让拿热毛巾给他敷着。一个师傅给他把椅靠摇下来,因他胡子少,没去打湿肥皂,只把剃刀看了看,见旧了,换了半张新刀片。万明因今日上夜班,先一直在懒觉,这会听见动静才刚起来。徐经理见了他笑道:“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单位效益还好吧?”万明报怨道:“现在哪里不闹下岗,逼起人喝西北风!我那个班也没怎上守,一月才两百多块,顶别个牙缝都顶不了!要不是靠老婆开了个店,我怕也要去打劫了。”徐经理笑起来,叹说:“这年头日子难混。”万明又说:“我这里门面过两年也要拆了,到时还不晓搬哪去呢,近一点的又没个便宜点的,远一点的我屋又在这边,没这方便。”徐经理道:“旧大桥近江花园那个桥底下河边新起了一排排几十栋房子,刚刚起好,还没的怎个人住。我听到讲那个堤防洪不达标,河边原来就不准起房子,这不晓哪个怎么又把它起起来了,搞个怎风光带。这市里下通知,讲又要拆,准备一次性爆破。这不在发乱话。”万明道:“哦活,是这样好吧。我走桥那里过,看到那房子倒砌起好漂亮啦。”徐经理道:“就是讲噻,起的极漂亮,都讲太可惜了。现在开发商找市里头算账,先不晓是哪个怎样又批准了。很多人讲是不是这个开发商得罪了哪个人没,或者是钱还没到位,市里头故意在卡他,不亏点血这个关他过不去。”万明见这人今天穿的西装跟自己一样的,问:“你这在哪买的,怎牌子的?”徐经理看看万明的,再看看自己的,说:“七匹狼的,就在阿波罗买的,我老婆帮我挑的,三百五。”万明点头道:“差不多,我这二百八,你买贵了。”徐经理道:“不管它。”又跺跺脚:“我老婆还帮我买了双皮鞋,意尔康的,三百二,你讲贵了没?”万明道:“还行。”徐经理道:“哎,新鞋穿了就是别脚。”万明笑道:“多穿几天就好了。”他老婆唤道:“你没事先去把煤气换了,等下再喊人来修热水器啰。”他只得又聊过几句,被老婆催着从里面提罐新的液化天燃气到外面热水器处洗头台旁,把旧罐换了,抬出去搭在绿源电动摩托车后骑走了。
黄素给人冲头,热水器几次打不着火,唠叨几句,用一手按着,才没有复灭下去,冲完了又上好迪护发素搅了冲一回。这时进来一年轻姑娘殷茵,打扮的像是个玩具芭芘娃娃。黄素笑问:“你今日是不是来剪头发?好久没看到你了。”殷茵笑说:“不是,只来坐一下。我等车,车来了就走。”把皮包放在个空椅上,挨着坐下,探头向前照镜,细看脸上是否有灰,擦了擦。黄素问:“是你伢的车来接你的?”殷茵笑道:“今天不是,是我男朋友的。”黄素道:“我前天看见前面停了辆宝马,是那辆车吧?”殷茵笑道:“那他开不起,是辆现代。”黄素笑道:“那是你们,要是平常人,别讲买车,光是油钱就养不起,现在油价一天一个涨的。”殷茵道:“是啊,自从美国打了伊拉克,这半年都在涨的,这个月就又涨了。他那车也是新买的,九十三号的油不用,都是用九十七号的,贵的要死。现在那些国企就是赚钱。”笑道:“现在我们出去一天不算过路费,光是停车就要几十块钱。”停了一会,又皱眉叹道:“哎,可惜我只是个高中毕业,现在去人才市场找工作,没的个大学文凭,找个好一点的事是真难。要是个大学生,人家还当你是个人才,否则就是个奴才!”又笑起来:“以后我怕也要跟老板娘你来学理发了。”黄素笑道:“那我可当不起,你一件衣服要几百,鞋要几百,包要几百,出门要打的,在外面就是随便吃顿饭至少也要几十块钱子,我这行可是养不起。原来我倒听说你要去做模特的,后头怎么又不去了呐?其实像你屋娘伢随便给人求求人,你就可以去上班了,你这是待不住,喜欢爱走的人。你就是不上班,你娘伢也可养你。像你倒又长得这么漂亮法子的,找了个那么好的男朋友,以后就是你娘伢不养你,也有男朋友养,又还有个怎操心的!”殷茵道:“我待的住,也总要有个事做才正经。”又笑起来:“我这包其实也只有几十块钱只。”给黄素看:“我也常坐公车,就在你这门口,你也总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