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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作品名称:只有青山不改      作者:笔似青锋      发布时间:2018-10-22 20:59:37      字数:5596

  王得仁接到金声桓传来的撤军将令后,原本还有些犹豫,因为安庆的清军只有不到五千军马,只要加紧猛攻,攻下应不是太难。吕信才也劝王得仁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继续统兵攻向南京。这汤进和吕信才都觉得在如此大好的情势下,回军攻赣州实在是不明之举,加之王得仁时时处处都听从金声桓的,也让他们这些原大顺军的将领心生不爽。
  “大哥,俺看金帅的南下赣州之举实实就是昏招!我等拿下南京虽不说十拿九稳,却也有八成胜算。如今却要我等吐出到口的肥肉回头去取赣州,真他娘的轻重颠倒!不知金帅是听信了哪个歪嘴和尚的鬼话,生生要将大好局面付之东流!”在安庆城下的大营内,吕信才烦躁得只是对着王得仁嚷嚷。
  “小弟也认为吕兄弟说得不错!”面露忿色的汤进见王得仁不语,乃接着说道,“俺看大哥就回书金帅表明我等心迹,若金帅不允,这书信来回也有十好几日,届时我等只怕已抵南京城下,不定已攻下南京。到时皆大欢喜,金帅恐不会埋怨我等了。”
  “金帅若是埋怨,我等不妨另立!这起事南昌原本就是大哥首先发难!他金声桓能位居国公高位,首功的大哥理应也封国公!我等不听金声桓号令又待怎地?”吕信才的话越来越尖刻了。
  “放你娘的狗屁!”王得仁猛地一脚踹向了吕信才的屁股,“老子乃顶天立地之人,岂能做那忘恩背义之事?!”王得仁见吕信才咧嘴退到一边,乃接着道,“俺和金大哥乃结义兄弟,金大哥对俺王得仁亦是割头换颈交心置肺的交情,老子岂能做下畜生之事?金大哥令我等回师,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等若是不遵将令,金大哥今后何能做到令行禁止?速速传令下去,我等今夜拔营!”王得仁说罢也有些怏怏地坐到了帅椅上。
  “国公爷有书信到!”王得仁等人正说话间,一员亲兵进来禀道并将手中一封书信呈递给了王得仁。
  “说不定金帅回心转意,让我等继续东下。”吕信才此时倒是想起来一句说辞,那就是“朝令夕改”。于是他就对一旁的汤进眨巴了一下眼睛,面容上也露出兴奋之色。
  “好哇!真是天大的喜事!”看罢书信的王得仁猛叫一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把正在嘀咕嘟囔的汤进和吕信才吓了一大跳。
  “老子有儿子了!”站起身来的王得仁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汤进的后背上。
  “金大哥真是仗义!俺家翠兰半月前即身子不爽,金大哥就叫嫂夫人将其接入府中静养,十日前那翠兰即给老子生下儿子了!现母子平安!好!好!好!”说到此地,那王得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朝着北方一连叩下三个响头,悲声说道,“父母大人,杂毛如今有后了!”叩罢又转身向西接连叩下三头道,“皇上啊,您老虽是未有完成为俺王杂毛赐婚之愿,可俺还是要将这喜事告知陛下,俺的婆姨已为俺一次生下了两个小杂毛。愿陛下在西天尽享极乐!”此时王得仁想起了李自成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也是泪如雨下。
  “咋的,嫂子一次生下了两个侄子?”眼中噙满泪水的汤进闻言收住伤戚,一把将王得仁拉起诧异地问道。
  “哈哈哈!这可是老子的本事!”王得仁大笑着接着道,“金大哥已写下两个名字让老子斟酌,一个叫王享平,一个叫王享安,也就是尽享平安之意。金大哥乃儒将,这名端的甚好!”
  “如此一来,你狗日的可是要破费不少了!”吕信才扯了扯汤进的衣袖说了一句。
  “这是为何?”汤进对吕信才的话语有些不解。
  “你可是曾许愿大哥,说是要为侄儿打下金锁的,如今可是两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俺汤进把话撂在这里,若大哥再给俺生出几个侄子,俺还是照送金锁不误,大不了老子去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汤进说着将脸凑近王得仁讪笑道,“俺这兄弟可还够意思吧?”
  “够意思个头!你狗日的拿不出银子,就要为匪为寇去抢人家!”王得仁一掌将汤进的涎脸推开,然后唤过亲兵吩咐道,“叫伙房弄上七八个好菜上来并传令程超将军前来大帐。”待亲兵退出后,王得仁转身对汤进和吕信才说道,“那狗日的还端的有些本事!上次老子在黄梅五祖寺求得两签,是他狗日的解签说老子要得两个儿子!嘿,竟然被这小子说中!”
  “看来我等东进无望了!”吕信才搓着手有些失落地说道,“大哥喜得二子,哪里还有心思征战?如此倒是遂了金帅之意。”
  “老子现今是归心似箭。老子端的想看看那两个小儿长得恁般模样。若是太像老子,以后只怕难以讨到婆姨。哈哈哈!”王得仁说此话时是一脸的惬意。
  
  历史往往在瞬间改变了走向。
  王得仁东进的大军南撤一月后,由谭泰和何洛会统领的清军方星夜兼程地赶到江宁。南昌城内的姜曰广得此消息后,不禁仰天长叹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王得仁的大军先机一步拿下南京,清虏必无措矣!即便一时没有攻下南京,只要将其围困,亦是震动天下,必将致各地反清人士蜂拥而起!如今大好情势尽付东流,这金声桓所作乃剖腹藏珠之事也!”随即呕血数升,竟至昏厥。
  
  被姜曰广深深恨怨的金声桓,此时府上倒是洋溢着喜庆之气。
  “弟妹和两个小侄刚刚歇息,贤弟还是待会再去探视才好。”坐在客厅太师椅上的金声桓见隔几坐着的王得仁心神不宁地搓手张望,知晓他是急迫着想要见到翠兰和儿子,于是转脸对跟随王得仁前来的汤进、吕信才和程超说道,“三位将军亦是辛苦,何须恭立?也请坐下用茶。”
  待汤进三人唯唯落座后,金声桓对王得仁笑着说道:
  “愚兄料想贤弟三日后方能回到南昌,哪知贤弟今日即回。”说到此地,金声桓端起茶盅,揭起盅盖抹了抹盖沿的浮茶,然后端至嘴边呷了一口接着道,“愚兄思来想去,觉得愚兄给两个爱侄所取之名还不是最好。”
  “大哥说哪里话来?小弟觉得两个小儿叫享平和享安甚好,小弟真心感谢大哥赐名!”王得仁说着,起身对着金声桓一拱手。
  “哈哈哈!”金声桓大笑着将茶盅放于几上对王得仁说道,“汝王得仁何等之人愚兄岂会不知?尔敢不会想让子不类父吧?”见王得仁一脸疑惑不解之色,金声桓乃接着说道,“享平和享安之意乃是尽享平安之意,名虽好但却少了贤弟般的一股壮豪之气!愚兄觉得若是取名定平和定安,既有定享平安之意,又有安邦定国之涵。愚兄还真巴望着两位爱侄将来能出将入相做成一番大事!贤弟以为这名如何?”说罢此话,那金声桓是满脸的得意,将身子靠在了太师椅上。
  “俺的个娘,这名端的好过前番!”王得仁此时也觉得前番所取之名有些软绵绵,而现在的却是硬邦邦,煞是对上了自己秉性!于是满脸感激地对金声桓说道,“大哥对小弟端的煞费苦心,小弟实实感激不尽!”
  “哈哈哈,我等兄弟,何言感激?听你嫂子说,那两个爱侄端的可爱乖巧,虽是满月不久,却会瞧着人笑。”说到这里,那金声桓话锋一转,对王得仁问道,“愚兄闻得贤弟曾至五祖寺求得两签,签上所云已暗示贤弟将得两子,不知有否此事?”
  “此事倒也不虚。”王得仁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竹签,恭敬地呈递给了金声桓,“小弟没有解签的本事,倒是程超兄弟看出些端倪,说是俺将香火得续,有一举两得的意思。”
  “嗯,这两支签均有这番意思。”金声桓细细看着竹签道,“‘雄峙一山在江边,青石路上不见天。江水东流总不息,奔腾下海回家园’,这中的‘江水东流总不息’端的有些香火永继之意。”金声桓说罢,又重翻看过另一支签。
  “‘香客往来讨机缘,观音南海显灵验,撒露必致百愁解,并蒂败于硕果前’,这最后的一句倒是有双儿胜过双女的意思。”金声桓说到此地,乃接着对王得仁问道,“这签程兄弟解得甚在道理。不知贤弟可向寺中方丈讨教?”
  “那刘芳亮在黄州被阿济格的清军击败后,其溃散的军士将五祖寺是洗劫一空,寺院焚去大半,僧众散去不少,哪里还有住持方丈?贤弟问及观音堂的一位僧人,谁知那和尚疯癫痴傻,他说没有对错之说,只道是日后自会应验。现今小弟一举得双,看来观音菩萨端的灵验。”王得仁说罢此话,即端起茶盅朝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
  “禀国公和老爷,夫人和两位少爷已是醒来。”随着声音,丫鬟小玉已是轻步进到客厅,对着众人深深道了一个万福,“现已梳洗停当,老爷可进去了!”
  “嘿嘿!小弟也想进去看看两位爱侄,俺可带来礼物!”汤进生怕王得仁不带自己进去,连忙从怀中掏出两把金锁在王得仁面前挥了挥,“这可是小弟在九江的瑞祥楼让金匠专门打造的,每个可是足足六两黄金啊!”
  “嘿嘿,我等都进去看看!”王得仁说罢此话,即转身对金声桓伸手做请,“大哥先请。”
  “你等进去吧。这两个爱侄每日都被你嫂子抱至客厅让我看玩,愚兄就不进去了。”金声桓所说也是实情,其中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金声桓觉得自己作为大哥,不方便进出弟妹的内室。当然,这层意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既是如此,那小弟先行告辞。”王得仁对着金声桓一拱手,随即转身对汤进几个道,“你等几个进去可不许高声喧闹!若是把俺的宝贝吓出屎尿,俺可要用老大巴掌扇翻你等嘴脸!”
  
  “贤弟既已返回,愚兄还有紧要之事须得贤弟出马。”待探视完翠兰母子的王得仁和汤进等人回到客厅,太师椅上的金声桓面色肃严地对王得仁说道。
  “小弟愿受差遣。”王得仁知道金声桓定是派遣自己南下攻取赣州之事,于是拱手对金声桓说道。
  “愚兄也是近日方从赣州阵前回来。昔日愚兄率宋奎光和汤执中统领十万军马攻赣州,无奈军中人马大多都系新招士民,战力着实不强。那守城的刘武元和其手下胡有升、高进库所领军马虽只有近万人马,但都是久经战阵。愚兄攻城月余,折损人马数千,也只是攻下坚城外围。”金声桓说到此地,面露忧郁之色地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如今愚兄势如骑虎,若是不能攻下赣州,将使各处反清人士大失所望。故愚兄欲和贤弟一道,率贤弟人马全力攻下赣州。”
  “大哥之令,小弟自当谨遵!”王得仁随即话锋一转,小声对金声桓说道,“不过当下谭泰统领的清军已至南京,小弟估摸着这清军不久就会前来攻我江西,若我等将精锐尽遣南下,一俟清军过来,我等恐无力抵御。再则,这赣州的清军数不过万,小弟料想不会对我等形成大的威胁,我等只须留下汤执中或宋奎光一人率四五万兵将其围困,其余人马尽数北返以御谭泰,同时急书告湖南的何滕蛟和湖广的堵胤锡,让他等在湖南和湖广之地拖住北撤的孔有德大军。待我等击败谭泰大军,则顺势往攻南京。谭泰若败,孔有德将成孤军,届时数路大军齐围,必能将其剿灭。如此可回大半江山,不定还能乘势北伐,将清虏驱出关外。”说到此地,王得仁即将一双眼紧盯着金声桓,他希望金声桓能应允他的建议。
  “愚兄现在也在后悔不该听从那黄人龙的南下攻取赣州之计。”此时的金声桓也是懊恼。但他随即一想,这南下可是祷告上天而得之策,自己可不能逆天而行。于是对王得仁说道,“愚兄看还是这么着,贤弟神勇,手下也是精兵强将!我等不若火速南下,急攻赣州!同时令冷允登撤回西进武昌之师,协同贡鳌据守九江一线。我等攻下赣州后,然后回师北上,就在九江之地围歼谭泰!这赣州不下,将折损我等不少士气,吾实实不能为也!”
  “大哥既然决定,小弟遵命就是!”王得仁见金声桓决心已下,知道断无改变可能,心想着若能倾力快速攻下赣州,局面也还有挽回的可能。于是对着金声桓拱手朗声说道,“小弟这就回营准备。明日一早,即和大哥一道拔营南下!小弟即行告退。”王得仁说罢此话,即率着汤进等人退了出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究竟是清败还是明亡,尽在天意也!”金声桓在心底说罢此话,乃起身走到院内,此时院里已是绿荫葱葱,繁花似锦,一些个雀鸟叽叽喳喳的在枝头上上蹿下跳地嬉闹。可如此美景丝毫也不能改变金声桓眼下抑郁的心情。
  
  军情如火。金声桓、王得仁兵出南昌之后,那可是不敢耽搁片刻,不消十日,即抵达赣州城下和宋奎光、汤执中的人马会合。稍事休整后,金声桓和王得仁就麾动大军攻城,数十尊红夷大炮朝着城墙猛轰,一时间,城头烟雾弥漫,城内房舍被炸塌不少,连巡抚衙门的院墙也被炸垮数丈。
  “看来这金声桓真是急了!”在城楼上督战的刘武元看了看一旁的胡有升,“这金声桓现调王得仁大军南下攻城,城外贼军已达二十万众,看来我等前景不妙啊!”
  “抚台大人勿须担忧。”答话的胡有升乃辽东锦州人氏,也是清军的一员悍将,官领总兵之职。崇德年间在多尔衮和多铎率军攻打锦州时降清。后随清军东征西讨,也是久经战阵。
  “赣州眼下虽是一座孤城,但三面临水,地势险要,城墙坚固,易守难攻。而外围尚有副将徐启仁驻兵于都,李养臣统兵扎于南雄。贼军因水隔之险,目下只能全力攻打一面。这水路贼军还一时无法封死,抚台大人可派人走水路送出书信,令徐启仁和李养臣率军偷袭贼军后队,如此可缓兵多日。”胡有升虽是对王得仁的大军到来有些担忧,但他从线报得知清廷已派出谭泰大军南下,他感到只要坚守一段时日,这围城的明军定会撤去。
  “胡将军所说也在道理。”刘武元沉吟片刻乃接着道,“我等若能坚守至谭泰大军抵达南昌,此围自是能解。不过本抚仍虑那仍在江宁的大军在赶到江西之前,这赣州就陷入贼手。那王杂毛可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家伙!”刘武元担心就是谭泰马不停蹄往江西而来,沿途也会遇到彭泽和湖口驻守的明军拦阻,加之饶州和九江驻有不少明军,也非旦夕可以攻克,而又闻得王得仁在攻占九江时曾计降冷允登,他深感到这王得仁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刘武元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抚台大人可派人送信向驻扎广东的佟养甲和李成栋告急,让他等速速派出军马驰援。佟养甲大军距此地不到千里,途中未有明军拦阻,若是他等急速来援,二十日内即可到达。那佟养甲手下的四五万人马可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兵,而现今围我城池的贼军虽号称二十万,可其中只有金声桓和王得仁原统的两万余军马尚可一战,其余都是乌合之众。我等可在广东大军到来之际,来个内外夹击,如此可大破贼军!”胡有升说此话也在道理,因眼下围城的明军虽是人马不少,但确实其中大多数乃一些归附的义师和新招募的百姓,战力实实不强。
  “胡将军看事端的鞭辟近里!”刘武元对胡有升的分析很是赞同,不由从心底由衷地给了胡有升一声夸赞,“本抚当下就写书信令徐启仁和李养臣,令他等出兵袭扰贼军。同时传书佟养甲和李成栋,若广东出兵救援,我等无虞矣!”说罢此话,刘武元乃对胡有升接着说道,“我等现今前去高将军据守的西门看看,那里城垣不甚坚固,可是大意不得!”
  刘武元言及到的高将军,就是署理总兵高进库,刘武元在眼下情势之下,对这位原高杰的部下还有着几分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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