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梦回唐朝（第四十七、四十八章）

　　第四十七章：【无妄之灾】
　　身体太过虚弱，是不能肆意吸收太多天地元力的，一旦元力无法转化，便会反噬其主。邱子墨伤重初愈，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他自然懂。所以，他绝不敢放胆一下子把所失的真气全部找补回来。感觉到丹田之内的气息越来越稳定，他便吁了一口气，缓缓退出修炼状态。眸中精光一闪，一口浊气箭一般射出，而他的脸色，已不似之前那样苍白。
　　“可以了？”洛无尘右手一探，轻轻搭在邱子墨肩头，感觉到他体内灵力波动，平淡的面上，也难掩欣喜。
　　邱子墨俊眉一扬，微笑点头，颇为自得地伸展下四肢，全身筋骨发出一阵啪啪的声响。“估计再有个十天半月，就能完全恢复。”
　　俩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青白色甬道，缓步而出。院子虽小，却简约精致，几株高低错落的梨树，开得如火如荼。轻风徐徐，那粉白的花瓣便飘飘悠悠地落在肩头，如在画中，而隐在花木中的斜翘飞檐愈发显得钟灵毓秀。
　　“江老师还真懂得享受。”邱子墨俯身拾起一片素淡的朵白，心神有些恍惚。月白的衣裙，瀑玉的青丝，再加上玲珑如画的眉目，那个婉丽清艳的女孩儿，就这样突兀地浮现，让他的心，泛起一丝丝无法言说的忧伤与甜蜜。若兰，你还好吧？
　　洛无尘了然一笑，神情颇有些自傲：“师父生性淡泊，却最讲究生活情趣。你别看这里的一花一木，可都是有讲究的。”
　　邱子墨暗暗点头。洛无尘不说，他也约莫猜得到这里的布局暗合五行，内有乾坤。只怕这满院看似不经意的一石一花一木，都是江凤鸣精心布下的阵眼，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位客官对不起了，我们素墨居开业至今，从来都是不二价的。如果客官喜欢这里的字画，我们一定会帮您妥善装裱，包您满意。”梁伯的声音，谦卑有礼。
　　“哼，好大的口气！就算是京城的老字号，恐怕也没有你这样的规矩。叫你们老板出来！本大爷没兴趣跟你在这里磨洋工。”听口气，外面这人似乎有些来头。
　　“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在。这里所有事情，皆由老朽做主。”面对刁责，梁伯依然谦恭有礼。
　　“你一个小小的奴才，也配？”外面那人除了不解，更多的是不屑。
　　梁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爷，既然您能一眼相中这幅字帖，就说明您眼光学识都非比常人。那么，这帖子的价值您比老朽更清楚，是不是？”梁伯不愧是跟着江凤鸣在生意场上打过滚的，一句话，不卑不亢，又不会折了买主的面子。
　　“哟，看来这小小的素墨居，果然还有些说道。”那人话锋一转，打起了哈哈。
　　“不敢不敢，咱素墨居说道再多，还不都是承蒙各位爷的照拂么？爷能踏进这素墨居，就是给了咱们天大的面子，又岂敢漫天要价欺哄各位大爷？”论起嘴面功夫，梁伯自然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这么说来，这桩生意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外面那人突然邪邪地笑了：“你就不怕大爷我一生气，回头一把火烧了你这素墨居？”
　　不知道为什么，梁伯竟也笑了起来：“这位爷说笑了。一幅字帖而已，值当您这么大动肝火？没的辱了大爷您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是不是？”
　　邱子墨暗道：好个梁伯！平时看他老实忠厚，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模样，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奴尚且如此，那江凤鸣背后的水，岂不是更深？怎么说也见过他好几次了，可邱子墨硬是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万重山水，如雾里的镜花，怎么也看不透。
　　“实话跟你说，这摹本大爷今儿志在必得！至于价格么……最好给个老实价。如若你再不知好歹，本大爷也不介意撒一回泼。成与不成，全在于你。”
　　此话一出，邱子墨跟洛无尘便对视一眼，心说这人当真有些无赖。即是好东西，价格自然高了，一分钱一分货，自古以来，做生意都是愿打愿挨，哪有强取豪买的道理？遇上这么个刺儿头，看来，今天这事儿必难善了。
　　“大哥，江老师不在，咱们好歹出去撑撑门面。我担心梁伯一个人应付不来。”
　　这样的情况，于情于理，俩人都该出去看看。洛无尘也不多话，只心照不宣地挪步往前。此时俩人已穿过隔开素墨居前后院的月门，稍稍举步，便踏上通往正厅的台阶。
　　“爷，您先别置气。您看老板已经定下了的规矩，我一个下人确实像您所说的，不敢在这事上做主。要不，大爷您先到别处逛逛，等家主回来，您再跟他当面锣对面鼓的说道说道，可好？”
　　“哼……你倒是说得轻巧，本大爷哪有闲功夫陪你们耗着玩？”那人显然是不耐烦了，茶杯重重地往桌面一放，砰地一声，素墨居立时充满了火药味。
　　“这位爷请了。”邱子墨眉峰一皱，身形一转，便出现在大厅里，率先抱拳一揖：“书清心，画怡情。这位爷既然是来买字帖的，想来也是位知书识礼志趣高雅的雅士文人，再者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怎的为了些许俗杂之事污了性情？”
　　“说得好！”那人大喇喇坐在红木雕椅上，斜一眼邱子墨，吊着嘴角冷声道：“这素墨居果然行的是孔孟之道！明明老板就在后头，却避而不见，硬是拿个上不了台面的奴才出来搪塞在下，是何道理？”
　　邱子墨也不生气，温声道：“阁下不必动怒。在下并非老板，也不是有意避之。”
　　那人哼了一声：“不是老板？不是老板你得瑟个什么劲儿？”
　　邱子墨闻言一怔，心说我什么时候得瑟了？这人说话也不带脑子，强势逼人，实在令人头痛。但人家现在是顾客，也就不去计较他的话，只朝梁伯看了过去，见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的竟是东晋名家王羲之的《兰亭序》，不由愕然瞪大眼睛。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不是给太宗皇帝殉葬去了么？怎么会在这素墨居？又怎么会被这人看了去？
　　邱子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上前细看，始知是冯承素的《兰亭神龙本》摩贴。此本摹写精细，笔法、墨气、行款、神韵，都得以体现，公认为是最好的摹本。虽说不是羲之真迹，但亦是不可多得的珍本，怪道说这人不依不饶地想买，甚而出言不逊也不却步。要知道，冯承素的这本临帖，跟王羲之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石刻，也首推这“定武本”。这小小素墨居的底蕴，果然令人侧目啊。
　　“怎么样？你们开个价吧？”那人显然有些急不可耐，一个劲地催促梁伯。
　　“还请爷见谅，这价格，原本就是订下了的。”梁伯半眯着眼，极为诚恳：“其实这里还有其它更好的摹本，爷不妨再看看。”
　　“笑话！”那人桌子一拍，拧眉相向：“好你个狗奴才，是说爷出不起钱还是你耳朵聋了？爷说过，这摹本志在必得，你听不懂么？”
　　梁伯双眉微垂，不为所动：“不敢不敢，爷如果坚持要这本，那小的就没办法了。家主吩咐，小的断不敢违。”
　　“哼。”那人一连冷笑几声，目光阴阴地在梁伯身上扫来扫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尔后转脸看了邱子墨跟洛无尘一眼，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臭小子，原来是你们！”
　　第四十八章：【狭路相逢】
　　此话一出，邱子墨跟洛无尘对视一眼，心说这人是谁？就连一直很淡定的梁伯也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公子，难道是你们旧识？”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臭小子，今儿个，本官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那人阴测测一笑，戏谑地说：“这就叫山水有相逢。”
　　邱子墨定睛细看，见那人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白面无须，浓眉大眼，一袭烟青色的福字织锦长衫，头上戴着墨玉做成的发冠，发冠上还嵌着一颗猫眼大的翡翠，熠熠生辉。腰间是镶金镂字的白玉蟒带，系着一块茶杯口大小的蓝田玉。那玉色泽圆润，琉璃晶莹，一看，便知此人身份非富即贵。只是，印象中好像并没有此人啊？怎么会跟他结怨？
　　那人见邱子墨凝神不语，冷冷地一笑：“臭小子，知道怕了吧？当日在望江楼你目中无人，还伤我护卫，让本官威风扫地。今儿个，本官就要跟你好好算算这笔账！”那人说完，面色一沉，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来人！”并陡然放出自己的气势，一股威压瞬间扑来。梁伯面色微变，双腿一颤，额上冷汗滚滚，苍白着脸咬牙顶着，几乎就要匍匐下跪。饶是如此，他老人家也双手撑地，不顾嘴角不断淌下的血丝，仍然竭力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维持着自己的自尊。
　　“是你？”邱子墨跟洛无尘同时出声。唯一不同的是，洛无尘面色如常，而邱子墨脸色更加苍白，竭力强忍着体内翻涌的真气。他重伤初愈，自然抵不过那人故意放出的威压。更何况，那威压，至少也是灵寂中期。好在，洛无尘及时伸手一扶，帮他化掉了强加在他身上的部分劲气。
　　“不错，正是本官。”那人对眼前情形似乎很满意，伸了伸前襟，慢悠悠地窝回椅子，转动着手上的翡翠扳指：“你们上次让本官吃了个哑巴亏，以为本官会放过你们？不过，你们隐藏得还真深。本官手下明察暗访了许久，竟不知你们就藏在这素墨居。这下好了，仇也报了，摹本也有了，一举两得，天意啊！”
　　洛无尘哼了一声：“就凭你？也配？”心念一动，神识突然大放，将那人放出的威压霎时消解得干干净净。威压一解，梁伯立即起身，感激地笑笑，在邱子墨的示意下悄悄退了出去。
　　“元婴初期？”那人面色微变，眼底划过一丝忌惮和狠戾。“好小子，多日不见，你的功夫又有长进啊。”
　　洛无尘微微转头，懒得跟他废话，正想请他出去，就听呼啦一声，门口涌进来一群人。那人神色一正，半眯着眼笑了：“配不配，自然不是你说了算！我杨国忠从来都是个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之人！”
　　“杨大人！”那群头戴黑色纱帽，清一色玄衣皂靴的公差进来，呼啦啦跪了一地。
　　“起来吧。”那人虚虚一扶，漫不经心地开口：“元狩，申虎，这素墨居里的所有字画，甚合寿王殿下心意，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属下知道！”元狩跟申虎喜不自胜地跨前一步：“多谢大人给属下居功的机会！”俩人说完，对着俯首低头的几人喝道：“还不动手？”
　　“你们敢！”邱子墨俊眉一掀，言辞俱厉：“朗朗乾坤，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瘦高个子，面目阴鸷的元狩咧嘴一笑，躬身抱拳：“小子，我们杨大人乃寿王殿下的姻亲，堂堂国戚说出的话，算不算王法？”
　　“既是皇亲，更应该恪守国律，谨尊王法，岂有强取豪夺之礼？”邱子墨哑然：“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般，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嘿嘿。”元狩吞声笑道：“小子，乱不乱的我不管，可杨大人的吩咐，元狩惟命是从！上次伏天俩兄弟在你手上栽了跟头，还没找你小子算账呢。今儿，就一并了了吧！”
　　邱子墨哼了一声：“手下败将，犹敢言勇！”
　　元狩面皮不自然地扯了扯：“臭小子，你找死！”一语既出，手上动作毫不迟疑，劈胸就是一拳甩了过去。拳风刚硬霸气，如同一柄形同实质的朴刀，一上来就以融合后期的身手，催动灵力，照着邱子墨就打。上次望江楼里伏天俩人脚掌被洛无尘筷子洞穿，他很不服气，却被自家主子强行拉走，心里早就窝火得厉害，再加上他脾气本就暴躁，此刻被邱子墨一激，哪里还忍得住？
　　洛无尘在边上看得明白，生恐邱子墨受伤，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右手轻轻一挥，一股精纯庞大的力道激射而出，轻而易举就阻住元狩的攻击。元狩被阻大怒，双拳合拢，在胸前猛地一撞，蓬地一声，一道潮水般的元力风波，瞬间就朝洛无尘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申虎右手狠狠一握，呛，一柄鬼头尖刺陡然出手，直指洛无尘后心。尖刺刺出的同时，申虎双脚一跺，猛一发力，身子便如炮弹般撞了上去。这一次，撞的却是洛无尘身后的邱子墨。见他如此，安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的中年人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
　　申虎何等眼光毒辣？这声东击西就是想打人个措手不及。洛无尘往邱子墨身前一站，申虎便看出了端倪。再加上邱子墨面色苍白，身上元力波动混乱，申虎权衡之下，便迅速判断出邱子墨必是受了重伤，没有什么战斗力。心下大喜，趁势配合元狩进行攻击的同时，暗里却蓄蕴灵力，想一举拿下邱子墨再说。
　　只可惜，申虎还是低估了洛无尘的实力。鬼头尖刺一现，洛无尘便冷哼一声，左手一拂，悄无声息地拍出一掌，奔鬼头尖刺而去。尔后双掌一握，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便直奔申虎前胸。还没等申虎明白过来，“噗”，一个碗口大的血洞便森然出现在申虎胸前。剧痛传来，申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地看着汩汩直冒的血花，颓然倒了下去。
　　元狩大惊。他很清楚那申虎可是灵寂初期的高手，比自己高了好几个等级，怎么会在洛无尘面前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那洛无尘是什么等级？什么时候这高手就像大白菜一样，满地飞了？这样一想，心中一阵心慌后怕，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下来，而那灵力形成的朴刀已经切到洛无尘身上。洛无尘没有闪躲，他也根本用不着闪躲，真气一贯，身子一挺，瞬间就将那柄朴刀震得粉碎。还不等元狩作出反应，那股回旋的力道便穿透元狩心口。
　　毫无悬念地秒杀两名高手，让余下的几人魂飞魄散。这些平时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狗腿子，此时才真正感到了寒心和恐惧。如果说上次在望江楼里，邱子墨跟洛无尘伤了伏地俩人，不过是偶然与巧合，也跟他们的主子不想把事情闹大有关系，但他们从没想过，洛无尘竟厉害到了一招秒杀他们的地步！此刻的他们，与一群蝼蚁何异？
　　洛无尘面无表情地看向座位上的那位杨大人，语气里透着一丝冰冷和厌恶：“你，就是杨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