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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搏人生之四十

作品名称:岁月如歌      作者:阿圣      发布时间:2018-10-11 15:54:14      字数:6163

  尾声
  很少做噩梦的周斌,连续几天都做着同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的的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在盘旋着。刚开始显得十分地吃力,经历了痛苦的折腾后,他感到浑身一轻,顿时飘浮到空中,冉冉上升。
  他无力驾驭,只有任凭自己的灵体飞速地向前飘逝。灵体来到一座城市,城门兵丁把守,剑拔弩张。灵体在暗自琢磨,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戒备森严?仗恃着灵体的轻盈,趁守城兵丁不注意,忽地化作一阵风,朝城门涌入。想不到的是没有形体的灵体,变成一股气流,也仍然没有躲过守城兵丁的眼睛,就在进入城门的一霎那,他的灵体还是被抓住了。
  守城兵丁骂骂咧咧地说:“好小子想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的事。”他的灵体被兵丁抓住,顿时动弹不得,可仍不服输,拼命地挣扎着。灵体虽然十分用力,但总是摆脱不了兵丁的掌握之中,不过兵丁也无法将灵体制服,就在双方你挣我拽纠缠一起难分高下之际,忽然兵丁松了手规规矩矩站立起来,灵体莫名其妙望着兵丁,就听兵丁悄悄说道:“大胆的野魂,城主来了还不低头。”
  灵体暗笑,什么狗屁城主,这么威风!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小个子官员,一步三摆地走了过来。灵体一愣,这城主怎么这么面熟?就听城主怒气冲冲地喝道:“干什么,这么闹哄哄的!”声音好熟!灵体还在琢磨,就听兵丁说:“报告城主,这野魂想溜进城里,小的见它头上有一道白光,知道不是本城之魂,故此阻止,谁知这野魂不听劝阻,非要进来,故而引起争执,打扰了城主,请城主恕罪。”
  城主朝灵体问道:“你并非本城之魂,何必硬要进来?”
  灵体一抬头,城主一惊,诧道:“怎么是你?”
  灵体突然醒悟:这城主就是自己的老头师父。于是,惊喜地喊道:“老头师父,你怎么到这里当官了?”
  城主板着脸:“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灵体正待解释,城主看了看门丁,说:“好,既然到了这里就进城看看吧。”说完带头往城里走去。灵体跟在后面,一身轻飘飘的。灵体发现老头师父,也是轻飘飘的。它们就如一团气流,朝前涌动。
  来到一间十分奇特的房里,城主一改刚才威严的神态,十分亲昵地说:“小调皮,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就是枉死城,关在这里的可没有一个好鬼,你想去看看那些枉死鬼的模样么?”
  灵体笑笑:“故所愿也,就怕城主大人不方便。”
  城主佯怒道:“贫嘴,没人的时候还是称老头师父听着舒服些。”说完,城主站起来领先往前走去。
  灵体紧紧跟在后面,走了一阵,就见前面雾气腾腾,寒气逼人,运行的前方似乎有一种极大的阻力,使灵体很难向前迈进。老头师父回头一见灵体的狼狈模样,“噗哧”一笑:“怎么哪,走不动了吧?”说着朝前吹了一口气,就见满城雾气顿时消失殆尽,前面一片清朗。
  老头师父指着前面一所大院子说:“进去看看吧。”
  灵体跟在后面往前一望,只见大院的匾上用古篆体写着“枉死”两个大字。走进去看见了很多鬼魂,关在一个铁屋里。有的拖着长长的舌子,谓之吊死鬼;有的浑身肿胀,衣服尽湿,乃投水而死;有的无头、有的断喉、有的浑身稀烂、有的七窍流血,均是跳楼、服毒、撞车等自杀而死者。这些鬼魂正按照生前的死法一遍一遍地重复表演着。灵体上前问:“你们在这里还好么?”
  鬼魂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唉,我们在生时,都以为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因此一咬牙,走上绝路,谁知道死后比生前还要痛苦万分,此刻,悔之晚矣。”
  灵体转身问城主:“这些鬼魂何时能够脱离苦海,托身为人呢?”
  城主冷冷道:“托身?这些人还有资格托身?人身本就难得,好不容易托身为人,反而不知珍惜,自寻短见,生前辜负了阎罗鼓励做人为善之情,生后又辜负了父母养育之恩。如此暴殄天物,罪孽深重,只能托身畜生,饱受鞭挞之苦,焉能托身为人?”
  灵体还要往前走,城主说:“好了好了,不要再看了。你再往前走,也会收进去。”灵体一听,吓得急忙抽身而返。
  噩梦的不断纠缠,令周斌心情忧郁,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为了排遣内心的郁闷,周斌拿着厚厚的一叠票子,新马泰、加拿大、美国,乃至非洲的热带丛林,原想好好地游历一番,能够寻回久违的快乐,叵料,金钱散尽愁复来。于是,只好借助酒精来麻醉神经,哪知,举杯消愁愁更愁!
  周斌挖空心思,追忆幸福的时光。岂知,浮入脑际的不是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不是高歌漫舞的娱乐场所,也不是前呼后拥八面威风的炫耀场面;却是那一灯煤油、一顶斗篷、一缕炊烟、一叶孤帆、一条小河的偏僻乡村里。
  为了追寻逝去的梦,周斌四处打探圆梦的地方。果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哪知还真有一个圆梦公司。他一掷三万,欣然加入圆梦行列。一辆四周蒙上黑布的小车,把他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荒无人烟,只有车上甩下来的一帐篷、一袋米、一口锅、一盒火柴、一些野外生存的用具。于是,他告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重新回到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生活。头几天在新奇感的驱使下,倒是找到了自得其乐的感觉:柴火米饭喷喷香,农家青菜无污染,月华当被地当床,一觉睡到大天光。虽然无人陪伴,可是坐在溪边悠闲地钓鱼,躺在绿草茵茵的草坪赏月,走在空旷的田野上扯开喉咙练嗓子,倒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只是这种奇妙犹如昙花一现,也就新鲜了那么一阵子,而且,总感到不够刺激,不能够达到内心的期望。
  那夜睡在帐篷里,他被一阵狂风暴雨惊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用以挡风避雨的温暖小窝的帐篷已被大风刮走。老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帐篷中的一切都遭到风雨的抢劫。好在那支微型手电筒还在枕下。拧亮手电,这才发现:米没有了、柴没有了、求生的用具也没有了,他聊以生存的一切都没有了,盖在身上的被单湿了,穿在身上的衬衫湿了,枕在头下罩衣也全湿了。淋湿的衣裤紧贴在躯体上使人难受极了,他索性将衣裤脱下拧干水,赤裸的身体暴露在风雨之下,毫无顾忌地瑟瑟颤抖。为了驱散袭来的寒气,他狂疯般地在原野上狂奔,一条一条的雨鞭狠劲地向他抽来,一波一波的风浪拼命地朝他击来,这种肆虐打击竟使他觉得十分地刺激,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感。这种从未体会的兴奋触发了他的灵性,在他体内早已磨灭的文学细胞,突然冒了出来。面对此情此景,沉淀在记忆深处的那首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竟破天荒地十分清晰地从脑际浮现出来,他忍不住大声喊道:“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眼前何时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不知是杜工部的凄凉歌声令老天感动,还是他的狂态使老天震惊。此刻,风也住了,雨也停了,一切归于宁静。而他的情绪也从高潮中跌入了低谷。他虽然圆了自己的梦,但梦是如此短暂,梦醒时分依然故我。他不得不提前完成了乡野之旅,早早结束了圆梦生涯。
  他还是千方百计地追求瞬间的乐趣,可惜总是无法找到。他不知道,过去条件艰苦,却是那么容易得到满足,现在条件好了,欢乐却总是离他远去。一次,他从一家酒店出来,看见一位蓬头垢面年过半百的乞丐在乞讨,身上正好有一张五十元的零票子,一时心血来潮,将它扔在乞丐用于乞讨的搪瓷碗里。他突然看见那张污垢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顿时被那种笑容感染。这是一种十分真诚、发自内心快乐的笑,这种笑不含半点杂质、半丝水份,不像挂在他的脸上、他的同伴脸上、他生活圈子里所有人的脸上的那种虚伪的、阿谀奉承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的假笑。乞丐的这种笑,令他心中为之一动,久违了,他暗暗叹息,于是,他又叫了一桌酒菜,请乞丐入座,向老乞丐讨教快乐的真谛。老乞丐一边大口地吃肉喝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的儿子死了,但有一个孙子在上大学,为了让孙子能够顺利地大学毕业,我只得担负起孙儿学习的全部费用,因此,每天必须讨够五十元才能维持生活。可是现在的乞丐太多,好心人又太少,一天讨五十元十分困难,可先生您一次就解决了我全天的费用,您说,我能不开心么?”听到这里,周斌恍然大悟,原来快乐竟是如此简单,只要没有精神压力,就很容易自得其乐。可惜快乐的大门只朝穷人大开,对富人则是城门紧闭。也的确,穷人拥有了一万元,他可以在梦中笑醒,可富人只有一万元时,却会被噩梦惊醒。为了感谢老乞丐给予的启示,周斌问明了老乞丐上大学孙子的姓名和地址,匿名给他寄去四万元,将他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付清。做完这件事,周斌的心情舒畅了一阵,为追寻这种舒畅,他拿出一百万作为助学金,资助那些成绩优越、却因家庭贫寒无力读书的学生。不过很快这种舒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悲伤地意识到,在拥有财富的同时,也为自己套上了无法释放的心灵枷锁。
  自此后他更感到了孤独与无助,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烦躁,总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在胸中升腾而起,原本宽容大度的他,此刻变得十分容易被激怒,时时莫名奇妙地乱发脾气,不能控制自己。甚至在处理公司业务时,也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法当机立断作出决定,面对商海的波谲云诡,早已失去往日的精明,根本不能作出正确的抉择。
  曾经在大会上侃侃而谈、三四个小时不用稿子的周斌,此刻,一看见朝他射来的一双双目光,就如一支支利剑,令他心痛、心酸、心慌。他束手无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害怕大家看穿自己的心事,不想让别人洞悉他的胆怯和空虚。于是,他故作镇定、十分严肃地说道:“现在的人,做实事的少,讲空话的多,但是事业却是靠做实事的人创造的,因此,我希望我们公司多一些做实事的,少一些讲空话的,我的话完了。”甩下这句话,他像逃难似地逃离了会场。
  他感到心理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莫名的烦躁充斥着他的心。每天晚上,失眠与疲倦就如一对瘟神,总是不期而至,总是不停地折磨他的心灵,吞噬着他的意志。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心口常常隐隐作痛,精神常常恍恍惚惚,有时手里拿着钥匙,却在四处寻找,有时脚上穿上袜子,又在床上乱翻。八点计划好的事,不到九点就抛之九霄云外去了。原本往东去的,却走向了南方。
  他想根据目前的身体状况,自己可能要退出历史舞台,寻找自己的归宿去了。虽然,看年龄还只有五十岁,不,还差三天才是五十岁的生日,但按现在流行的说法,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可这只是官场上的说法,在民间那就很难说了,如果你精神旺盛,哪怕干到八十岁也没问题,假如身体不佳,五十岁就应该是事业的终点。
  周斌想到这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看来五十岁这道坎,自己是无法逾越的,应该作下一步安排了,如果自己真的走完了人生的历程,那么向怀洲、思冰公开其中的内幕也就不再为难了。唉,我虽然是他们的亲爹,可却没有为他们做过任何事,解答了这个难题,也算是尽尽作爹的责任吧!
  打定了主意后,周斌感觉身上的压力立即消失了,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忧心忡忡,心神不定了。他开始从容地安排这一切。他让财务部长将公司的现金帐报过来,然后精心地策划了一下,他吩咐财务给他办几张卡,每张五百万,拿着卡他开着车开始了回家的旅程。也真怪,自从他将一切想通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毛病居然全都消失了,也许是不药而愈,也许是回光返照,无论属于哪一种,也许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了,他在乎的是现在,也就是当下,至于明天还是后天的事,他才不放在心上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是与非。他悠哉游哉地驾车兜风,不急不忙地往省城走去。临走时他只跟秘书打了声招呼,一切工作让他们自己去做主。毕竟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迟早会将尘俗的一切抛弃,因此也应该让他们习惯没有自己的日子。
  仅仅两个多小时,就来到了省城,到了干妈的家门前喊了半天,也没有人答话。他只好将车停在路旁,坐在车里等了一个来小时,干爹这才扛着球杆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不一会干妈也一路打着腰鼓走了回来。原来退了休的干爹是老年门球队的主力,而干妈也成为老年腰鼓队的一名积极分子,两位老人每天都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各自的运动中,倒也其乐融融。
  干妈喜滋滋地说:“斌儿,生命在于运动,也在于提高生活的质量。我和你干爹两人一个月一千五百多,吃穿是不用愁了,可是却不能病,上次动手术,如果不是斌儿你,你干爸就完了。因此,我们就得多运动,依靠运动来延续我们的生命。”
  周斌在干妈家住了一晚,秋姐姐也赶来和他见了一面。秋姐姐家里的情况不是太好,她老公原来是一个厂的技术人员,技术水平倒是不错,可就是人太老实了一点,嘴巴也笨,后来工厂破产倒闭了,他的饭碗也丢了,每天只是坐在家里看书,靠着最低生活费过日子。秋姐姐能干些,自从工厂破产后,她干起了个体户,做起了服装生意,这才让儿子能够安心地读大学,将这个家维持下来,只是每天早起晚归十分辛苦。
  看见秋姐姐受苦,周斌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到小时候秋姐姐对自己的呵护,他觉得应该帮她一把,何况干爹干妈,生活得也是紧巴巴的。于是,他拿出一张卡递给干妈说:“干妈,这里面有点钱,你留着用,也可以帮帮秋姐姐,让外甥能够安心地读大学。”
  干妈执意不肯收,周斌动情地说:“干妈,我虽说是你的干儿子,可我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母亲,孝敬自己的母亲,这可是做儿子的义务,如果您拒绝,就说明你根本没有将我当作自己的儿子。”
  干妈流着泪说:“斌儿,上次就花了你十多万,干妈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周斌笑道:“干妈,快别这么说了,如果没有您,也许斌儿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斌儿现在的一切,都是干妈你给的。”
  干妈这才收起了那张卡。
  了结了这个心事,一大早周斌驱车来到大哥家,和大哥一起看望了住在二哥家的母亲。母亲自从老爸死后,人也变得痴痴呆呆了,看样子也是离天远离地近了。他递给大哥和二哥一人一张卡,这才回到朝阳,路过省城的时候,他还去看了看梁为民的家。老梁生前十分廉洁,因此家境不是太好,儿子考上了剑桥大学,却打不出那么多保证金,正在发愁。他当即打电话安排公司往剑桥大学的账上,将保证金打过去,并送给梁夫人一张卡,自此外面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事了。
  他想艳姐姐和徐蓉虽然没有名分,可毕竟为自己生了儿女,可不能亏待她们。只是失去的东西已经无法挽回,现在他唯一能够给予补偿的也只有钱了。于是,他给她们俩每人寄出了一张银行卡。
  他将在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股份转到杨怀洲的名下,将职业培训学校的股份转到徐思冰的名下。他知道这对儿女,乃人中之龙凤,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他们将会大有作为,而且企业在他们的手里一定会发扬光大。同时他给这对儿女留了一封信,将下乡时和他们母亲的那段情谊写明,并将周家的情况介绍清楚,他当然希望儿女们能认祖归宗,只是不好意思明说,能否如愿以偿,则只有老天知道了。
  他想,周帅虽然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但他们之间情感颇深,而且周帅亲身父亲之死,自己难辞其咎,因此也不能亏待他,他天资聪明又肯学习,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也得要有自己的事业,于是,周斌将金属结构厂的股份转到了周帅的名下。
  最后只有飞烈了,他可是周斌唯一的有名有分的儿子,当然不能亏待他,可他有母亲的服装厂,吃穿是不会愁的,但是将来要有大的发展,恐怕财力还是有所不足,于是周斌往飞烈的银行卡上打了两千万资金。
  一切安排妥当,周斌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去了。于是,他在摩天大楼的空中花园布置好了一切。
  
  在第二天的《朝阳日报》上,刊登了一则新闻:平和集团董事长周斌先生,因意外失足坠楼身亡,享年五十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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