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长篇】梦回唐朝（第三十五、三十六章）

　　第三十五章：【受制】
　　“朋友？”叶眉儿重复了一句，平静的面纱下看不出任何表情。
　　江若兰点点头，语气中有着不容置否的坦然和真诚：“是的，朋友。从你不声不响救我的那一刻起，不管你承认与否，在我心中，我已经将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而不仅仅只是救命恩人。”
　　叶眉儿终于转过身来，看向江若兰的眼神，不再波澜不惊。“如果我现在要你的命，你还会这样认为么？”
　　“我这条命，原本就是你救回来的，若你要，我绝不皱眉。”江若兰粉盈的俏脸上满是坦率的决绝。“只是，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放了他们。”
　　“为了他们，你情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叶眉儿秀眉一拧，眼中满是震惊。“他们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舍生取义？”
　　江若兰微微一笑：“他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们都是无辜的。人的生命何其宝贵，况且人生只有一次，不能重来。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随便剥夺他们生的权利。就连上天也不能。我相信，我的意思，你能够明白。”
　　叶眉儿眸光闪动，紧紧盯着江若兰，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后者倒是很平静，湖蓝的长裙，杏白的纱衣，如画的眉眼，不盈一握的娇躯根本经不起任何摧折。尽管如此，但她眼中的那份固执却非常明显，也非常认真。
　　不只是叶眉儿，场上所有人都被江若兰的这份举措所惑，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放眼望去，场上任何一个人都比她要强大不知多少倍，但却没有任何人敢开口相求，也没有任何人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别人。换做是他们，巴不得这里的人死得越多越好，到时候，趁机夺取云魂丹的胜算就越大。他们的眼中，只有功利。所以，他们实在弄不懂这个美丽娇弱的女孩儿究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还是像他们一样另有所图？
　　“够了！”叶木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晴天霹雳：“叶眉儿，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以你的心性，竟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说动了心！我看你这脑袋是被门夹了！”口里说着，手中的双面刃已经指向叶眉儿，语气异常森冷：“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否则，本魔绝不客气！即便你是叶眉儿也不行！”
　　叶眉儿眸光微变，似乎有着一丝莫名的惊惧和犹豫，不自觉地垂下眼睑，略略后退了一步。
　　“哼……”江若兰却出乎意料地上前一步，身形微闪，挡在叶眉儿身前，讥屑地说：“我看，被门夹了脑袋的是你叶木儿才对！像你这样不顾兄妹情分，唯利是图、嗜血凶狠、残忍无比的大魔头，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兄弟！”
　　“你……”叶木儿愕然之下，顿时暴怒无比：“我柳叶山庄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不名一文的小丫头片子来指点了？云魂丹在你体内，就算是有她护着你，本魔照样可以将你开膛破肚，取出金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妈呀，开膛破肚！这么阴毒的手段，亏他想得出来。完了完了，这下可玩大发了。要真是这样，本姑娘可就死得太难堪了点。怎么办怎么办？唰一下，江若兰只觉背上凉飕飕一片，双腿微颤，几乎站立不稳。即便如此，她心底的那股倔强和狠劲却被彻底激起，银牙一咬，厉声道：“你柳叶山庄再怎么霸道，也无权判定人生死！况且，你也有父母兄妹。我就不信，你可以如此冷血如此绝情寡义！我问你，如果今天落败的是你，你还会这么嚣张得不可一世？”
　　叶木儿眯缝起眼睛，凌厉的眼光如同一只嗜血的饿狼，低沉的声音闷雷般滚过：“好，很好！你是第一个敢对本魔如此说话的人！既然你不怕死，本魔这就成全你！你放心，你为他们而死，本魔必定会让他们去追随你，为你偿命！”刀光一闪，那双面切刃刀已横切在江若兰吹弹得破的脖颈上，稍稍用力，一线殷红的血色，便顺着森冷的刀锋缓缓流淌下来。雪白的玉颈，艳丽的猩红，强烈的反差和对比，是那样触目惊心！
　　“若兰！”邱子墨突然嘶声大吼，手中玉笛一横，身形暴掠而起，强大的劲风刺破夜空，狠狠砸向叶木儿后背。与此同时，洛无尘的黑刀也已出手，极有默契地配合着邱子墨。
　　“若兰小姐！”墨弦话音未落，漆黑的眸中隐射出危险的信息，右脚一抬，猛地一跺，一头漆黑如墨的巨狐訇然出现在众人头顶。几乎是一个举步，便到了叶木儿身后，抬手便对着叶木儿狠狠地轰了下去。
　　“小姐！小姐！”月儿的哭叫，分外让人心神俱裂。就连公子爱那么冷漠的人都微微皱了皱眉，双手在胸前一握，一股凌厉的劲气将他的衣袍荡得猎猎作响，而那柄精巧奇异的古镜，则电闪而出，袭向叶木儿后背。以他亦正亦邪的秉性，此刻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要帮她。如果真要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方才江若兰那番说辞，让他的心稍稍触动了一下。
　　这三方同时出手，汇成一股浩大刚猛的气流，如拍岸的惊涛，朝着叶木儿狂卷而去。那强大的威压迫得那些黑衣人疾速后退。这样的攻势下，即便叶木儿全力去接，不死，也必遭重创。更何况，此刻的他，还背对着他们，身后空门大露，给了他们最好的攻击范围。
　　“少庄主！”领头的黑衣人大骇。弯弓搭箭，暴喝一声：“射！”咻咻咻，一道道黑芒破空而来。邱子墨跟墨弦不管不顾，不要命地想要阻止叶木儿。公子爱跟洛无尘则非常有默契地反转身来，联手对抗这令人头痛的箭矢阵。
　　“哼……”叶木儿不是傻子，身后的动静又岂会不知？邱子墨玉笛刚至，他已瞬间返身，把江若兰推到前面，泠泠的刀刃泛着肃杀森然的光泽，而他脸上，则露出狡诈阴狠的神情。
　　眼见着突然失去目标，那玉笛却离江若兰越来越近，邱子墨大骇之下，脸色陡变，身子堪堪一侧，强迫自己硬生生收回攻势，拼命压制暴涌而去的劲气。饶是如此，只听“嗤”一声，那玉笛还是险险划过江若兰的衣袖，削下一大块碎片，露出一截葱白的玉臂。感觉自己从鬼门关上绕了一圈，江若兰俏脸煞白，冷汗旋即湿了整个后背。而邱子墨犹自后怕，喘息得厉害，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墨弦那一掌拍下，给叶木儿造成了不小的威压。
　　“再不住手，休怪本魔辣手摧花。”叶木儿一声冷哼，邱子墨与墨弦如同中了定身法，双双僵在了原地。俩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顾忌。他们都知道，如果硬碰硬，谁都不惧叶木儿，但此刻江若兰在他手中，如果硬来，首先受伤害的，一定就是弱不禁风的江若兰了。
　　“放了她！”望着江若兰略带恍惚和惊惧的神情，邱子墨心中没来由地一痛，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叶木儿冷冷一笑：“痴人说梦！”
　　“你想怎么样？”
　　“本魔说过，誓取云魂丹！”
　　“可云魂丹已经自动择主，此乃机缘造化，又岂是你人力可为？”
　　“哼，本魔可不管那么多。既然云魂丹在她体内，就是榨，也要把它给我榨出来！”
　　“你……”
　　邱子墨与叶木儿之间的对话，江若兰听得清清楚楚，也几乎要哭出声来。天！本姑娘究竟得罪哪路神仙了，居然要让我受那碎尸剜肉之苦？如果知道前世会经历这些，打死我也不想再次轮回。只是，为嘛人家穿越都风光无限，安然无恙的，而我却会如此命苦，数次历险且险象环生？尼玛——杯具啊！

　　第三十六章：【香消玉殒】
　　“唔……”随着叶木儿手中的弯刀逐渐加力，那份入骨的疼痛以及血液紧贴皮肤流动的恐惧感令江若兰不由自主地轻哼，浑身肌肉绷紧，额头冷汗形成瀑布，一张俏脸几乎变形。即便如此，但她小背依然挺得笔直，仰着尖尖的下颔，紧盯着叶木儿，眸中闪烁着清冷倔傲的光泽。那样子，看得人心碎。
　　“住手！”邱子墨钢牙一咬，双拳紧握，蓝色的衣衫无风自动。“叶木儿，你究竟想怎样？”饶是他如此沉定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怒不可遏。如果不是江若兰在他手中，势必他就会全力一击，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只可惜，此刻娇艳绝丽的江若兰看上去那么柔弱，那么清冷，破碎的决绝让他还能保持着最后的冷静。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发动攻击，也许会重创叶木儿，但同样的，江若兰却绝无生还的机会。这样的险，他不敢冒。
　　“吼。”墨弦化身的黑狐也向前一步，双足猛地一踏，高大的城墙顿时颤动起来，强大的威压令叶木儿身形一滞，但他手中的双刃弯刀却始终不离江若兰脖颈半分，眼神同样执着和冰冷。他不甘心，邱子墨跟墨弦同样不敢先发制人。四个人就这样的僵持着，大战一触即发，而邱子墨跟墨弦却无力打破，因为他们不得不顾忌江若兰的安危。一边的月儿惊骇欲绝，哭得声嘶力竭。而叶眉儿则眸光微闪，神情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若兰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巨大的痛楚，死亡的阴影将她彻底笼罩。“这就要死了么？一切，才刚刚开始啊。爹，娘，原谅你们这个冒牌女儿吧，如果有来生，若兰定当承欢膝下，极尽孝道。”
　　“邱公子。”江若兰努力保持着清醒和镇定，惨白的小脸漾起一丝荡人心魄的笑意：“一念千年，一念成殇。你的世界，我曾来过。虽说相逢已成别，可若兰，无悔。公子，保重。”
　　邱子墨低声嘶吼：“不，若兰。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要轻言放弃的。难道此刻，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放弃了么？”
　　“我是说过，我也的确是不甘心。”江若兰凄然一笑：“可我毕竟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的离去，也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所以，无需为我担心。我相信，天地皆缘，你我，终究还会有重逢的那一瞬。”不管他是否懂得，该说的，还是一起说了吧。免得抱憾终身。
　　“咳咳……叶眉儿，若兰求你，求你，放过他们。”痛楚越来越深，晕眩的感觉一波波袭来，一星星殷红将她月白的纱衣染成一朵滴血的玫瑰，妖艳的猩红，让人触目惊心。“答应我，放了他们。”
　　“……”叶眉儿没有吭声，可她眼中分明写着深深的震撼和挣扎。半晌，才犹豫着开口：“木儿，请你，放过她好吧？她是无辜的。”
　　“哼……”叶木儿断然否决，眼中闪过一丝狰狞，手上突然用力，咔，弯刀发出轻微的与骨头摩擦的声音。一抹凄凉的笑意犹在唇边，江若兰眼中的生机，却越来越弱，美丽而忧伤的睫毛，缓缓垂坠。“公子，保重！”
　　“不要！若兰！若兰！”
　　“小姐！小姐呀！小姐！”
　　“若兰小姐！”
　　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喊，离江若兰的意识越来越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一片透明的飞羽，正变得很轻很轻。一切，都结束了啊。YY的，好你个烟雨，我江若兰果真有了一场桃花运。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没有开始，却已灰飞烟灭。看来，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好混，还是回到现代做我的小资女人去吧。秋，如果有来生，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续写这段穿越千年的缘分。莫大的黑暗袭来，江若兰凤目一闭，满头青丝垂落，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若兰！”邱子墨涨红着脸，星眸染上一丝血色，俊朗的面庞显得有些狰狞地狂吼一声：“叶木儿，你找死！”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訇然倒下的江若兰。芳香柔软的感觉犹在掌心，而那张清艳绝伦的脸上却再没有了往日的巧笑倩兮。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老天让我们遇见，为何又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去？这不公平，不公平啊若兰。你醒醒，醒醒啊！”悲悯深沉的低吼，犹如一头发怒的困兽，每一声，都如重金属一样狠狠地撞在人心上，让人不由自主地窒了呼吸。
　　冷眼看着悲痛欲绝的邱子墨跟呆立一边的墨弦，叶木儿脸上闪过一丝狡诈和残忍，大手一挥，果决地吐出：“射！”连弩箭再一次发挥出它的威力，咻咻咻，一连串的箭矢向着邱子墨激射而去，场上再次变得混乱无比。
　　邱子墨没有动，紧搂着江若兰逐渐冰凉的娇躯浑然不觉。叶眉儿秀眉一挑，再也忍不住了，素手轻扬，“嗖”一声，白练脱手，震退相继飞去的箭矢，为他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洛无尘亦是虎目圆睁，双脚一缩，势如猛虎般扑向邱子墨。然，黑刀比白练终究慢了那么一步，而邱子墨亦被叶眉儿安然护住。洛无尘见他无恙，略略松了口气，黑刀反手一弹，所有的愤恨，风驰电掣地转向叶木儿。
　　与此同时，墨弦黑色的狐尾如同一支钢铁铸就的利剑，甩开迎面而来的箭支，尔后狠狠劈向叶木儿。此时此刻，墨弦心中的痛，丝毫不亚于邱子墨。先不说江若兰倾尽全力救了他，就连后来对他的细心调理与呵护，都让墨弦感觉到从未体验过的温情和感动。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觉，还可以如此亲切，如此温暖，如此入心入肺，让人百转千回。若无法护江若兰周全，他墨弦还有什么脸面立于这天地？
　　“噗哧”，叶木儿再怎么神勇，也禁不住墨弦与洛无尘的联手一击。步子稍稍一滞，便被洛无尘的黑刀击中，而墨弦的狐尾，也毫不留情地落在叶木儿后心，强大的劲气，瞬间将叶木儿甩向半空，尔后重重地垂坠。领头的黑衣人大惊失色，身形倒转，几个飞跃，顺势将叶木儿接住。饶是如此，叶木儿依然喷出一口血雾，身躯一晃，脸色阴晴不定，恶狠狠地开口：“一个不留！”
　　场上情形再次陷入胶着状态。连弩阵一波连着一波，仿佛没有尽头，而墨弦他们依然在拼死反击。不时有沉闷的惨叫响起，两边的人几乎都已经麻木，只知道不停地射击，不停地催动内力，用手中的武器与之抗衡。月儿俯身半跪在江若兰面前，一遍遍唤着小姐，悲痛欲绝。
　　邱子墨低头俯视着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俏脸，心头一阵阵疼痛和茫然。虽说与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不过数面之缘，并没有很深层次的交集，但不知为何，初初相遇，便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悸动和倾心。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虽身陷重围，但柔弱无助中透出的那份无与伦比的清傲和坚强，却让人记忆犹深。所以，他才会在她面前有着刹那之间的恍惚和迷离。再度相逢是在望江楼。一身月白绸衫的她，碎步盈盈从楼上缓步而下，清艳绝伦得仿佛不染纤尘的世外仙姬。当她略带讶异和欣喜的眸子看向他时，他的心，竟漏跳了那么一拍，几乎是逃也似地匆匆而去。
　　万料不到，今夜，他们竟会在如此恶劣紧张的情形下再次交集。她为了他，可以舍生取义。他为了她，可以拼死相护，无怨无悔。原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天长地久，亦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一个刹那交会的眼神，足矣击穿他们心底所有的疼痛和温柔。可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啊，老天为何要这么残忍？既与卿逢，缘何诀别？若兰，若兰，你怎么忍心陷我于痛苦的深渊……
　　沉浸在狂怒与悲痛之中的邱子墨与月儿不知道，一缕肉眼看不见的淡淡的光华，正从江若兰体内缓缓溢出，将她纤柔的身子一点点裹覆，尔后化为一线流动的水纹，逐渐抚过江若兰微蹙的眉心以及她苍白精致的小脸，然后，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亦被水纹渐次洇开，奇迹般地变得光洁如初。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她的鼻翼似乎有了微微翕动的迹象，而体温，也开始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