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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阔别三十年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后传第二部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9-28 14:47:47      字数:3294

  这一月,德仁一个人带了两个人的课程,也确实紧张,再加上杂七杂八的闲事,整天只能连轴转了。晚上,德仁伏案急急地书写教案,直到深夜,为了不打扰秀兰的瞌睡,他在阳台的床上睡了。他实在太疲倦了,眼睛一闭,便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感觉身边多了一个暖烘烘、软弄弄的东西,睡梦中伸手一摸,他惊醒了,原来是秀兰挤在他的身边,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德仁有点激动,但是他不愿惊动秀兰,连身儿也没敢翻,依然静静地睡着了……
  秀兰在食堂上班,起得早一些,凌晨她悄悄地爬起来,不想打动德仁,德仁却自个醒来了,拽住了秀兰的内衣,秀兰往起一站,又被拉坐在床上,德仁趁势搂住了她:兰兰,我备课夜深了,不想惊动你,谁知道你忍不住寂寞,自己跑来了。既然来了,就该叫醒我,亲热一回,你看,现在要干什么都来不及了……
  秀兰笑了笑:谁要和你亲热了?我担心你熬眼时间长了,把棉帽子烧着了,才来看你,嘿嘿……
  德仁知道秀兰说的是在安平村时半夜看书打瞌睡被煤油灯烧着棉帽子、烧焦头发的事情,他笑了笑:骗人,这儿是电灯,再说也不是冬天……
  秀兰说:可是,我担心你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好了,我要去上班,别拉着我,快把我松开!
  其实德仁早就松开了她,秀兰虚张声势地喊了声,匆匆地擦了把脸,拉开房门就往出走,刚走出去,又探回头来,冲着德仁说道:你记着,给河南的爸爸寄点钱,请他到西安来住几天。
  天色已经大亮,德仁的心却沉甸甸的。自从秀兰知道德仁的父亲在河南老家居住以后,几次催促他给父亲寄钱,他口头上答应了,却迟迟没有行动。秀兰对他语重心长地说:仁仁哥,你别只顾管我父亲,就忘记了你的父亲。做了上门女婿,哪能不管自己的亲爸爸呢?
  德仁想着,想着,叹了口气,起来做早饭,一直到孩子们吃了饭上学去了,他的心还是沉甸甸的。上了一天课,吃了晚饭,他的一颗心越发沉重了,他知道心情沉重的原因,他不敢想自己的父亲,一想起父亲,他止不住要落泪了……晚上,备完课,他悄悄地爬上床去睡了,越是不想惊动秀兰,秀兰偏偏就醒来了。秀兰开口就问他给父亲寄钱的事,德仁说:钱倒是寄出去了,可是我的一颗心哪,就像泡进醋里一样,心酸得只想落泪……
  秀兰摸摸德仁湿润的眼眶,便把他揽在怀里,轻轻地说:仁仁哥,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痛苦,想哭你就哭吧,哭出来还好受些。
  德仁的泪珠已经在眼眶边打转转了,经秀兰这样一说,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便像泉水般涌流出来,浸湿了秀兰的内衣……过了许久,德仁终于止住了哭泣,不好意思的:咳,兰兰,你看我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说哭就哭个没完没了呢?
  秀兰笑笑:我经常听电视里说赤子之心,大概就是说小孩子纯真的心情吧?
  德仁亲了秀兰一口:兰兰,你说得很对。
  德仁接着便说起他伤心的原因:唉,说起来真惭愧,前些天我还批评黄维新、任盈盈两口赶走了父母亲,没有孝心。可是我竟然20年没有管过父亲,哪里谈得到一点孝心,谈得到一点亲情呢?这恐怕是我今生最痛苦的一件事情了。
  秀兰安慰的:仁仁哥,你和黄维新他们不一样,你是一种特殊情况。自从1957年你被错划成右派以后,你含屈忍辱,熬过了三年半艰苦的劳动教养。解除劳教以后,中国之大,却没有你立足之地,万般无奈,你才来到我家做了上门女婿。任谁都会想,在这种情况下,你的生活也成了问题,哪有精力去管父亲?
  听着秀兰一番入情入理的讲述,德仁很受感动,可是他也只能默默无语罢了……秀兰接着又说话了:仁仁哥,你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当你的工作、生活正处在蒸蒸日上的时候,接连遇到了几件奇耻大辱的事情,把你一下子打进了十八层地狱,你和家庭断绝了来往,换成你们艺术一些的话说,你好像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平日,秀兰分析问题的能力就使德仁惊讶,今日讲得这么透彻而富于逻辑性,更使德仁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他便静静地等待着秀兰进一步的分析。秀兰也就当仁不让地继续讲下去:人生在世,什么都能忍受,就是这奇耻大辱,逼得人发疯似的,实在难以忍受。
  那么,你认为哪些事情是奇耻大辱呢?
  定你做右派是奇耻大辱,送你劳动教养是奇耻大辱,失去了生活居住的权利是奇耻大辱,走投无路做了上门女婿是奇耻大辱,——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是这样认识的,你说是也不是?
  德仁一直在静静地聆听着,思索着,想必是秀兰的话触到了他的伤痛处,他不由得悲从中来,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秀兰慌了,自责着:仁仁哥,都怪我多嘴,分析什么奇耻大辱,惹得你勾起伤心的往事,怪我,怪我!
  德仁渐渐地止住哭泣:兰兰,这哪能怪你呢?世上的事情,凡是一种屈辱,就像古代犯人发配在脸上刺字一样,一辈子也难以从心底洗刷干净。正是这种屈辱的感觉,使得我远离家庭,远离亲人,远离父亲。当然,自从我的错划右派得到改正、恢复工作以来,这种屈辱的感觉是渐渐被冲淡了的,感谢你的提醒,我现在是应该和父亲取得联系了。
  德仁紧紧地搂住了秀兰,他为自己亲爱的人有这么一个博大的胸怀而感动……接着便是焦急的等待,——其实德仁的每一天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所以还不等这种焦急的心情滋长起来,父亲的电报就打来了,说他几月几日几时几分乘多少次列车预计几点几分到达西安。拿着电报,德仁的手在颤抖着,父亲永远都是那么认真,那么严密,一样的事情他总要讲得清清楚楚……
  正好,父亲说他晚上七点到达西安,德仁总算紧紧张张地上完了一天的课程,顾不上吃晚饭,揣了两个馒头直奔火车站去了。到了火车站才六点半,便放下心来,掏出一个馒头,细细地嚼着,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馒头。也许他真的饿了,一会儿,两个馒头便进了肚子。他没法买站台票,他不知道父亲坐的是几号车厢。现在,他只好耐心地在出站口等待了。眼看到了七点整,喇叭响了,说父亲坐的那趟车晚点两个钟头,具体到站时间等候通知。出站口等候的人群轰的一声,乱糟糟地议论开了。
  怎么办?回去吧,太麻烦;只能耐心地等候了。他找了个台阶,铺了张卫生纸坐下来。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父亲的形象愈来愈清晰地显露在他的脑海里:高大壮实的身躯,老实敦厚、少言寡语的性情,永远带着和蔼微笑的面容,在妻子和孩子面前从来没有发过一点脾气……这些都是三十年前他离家时的印象了。思量起来,现在父亲应该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天天晚上深夜备课太劳累了,德仁坐在台阶上竟然进入梦乡……睡梦中,一个声音在柔柔地呼唤着:德仁,这不是我的仁儿吗?声音是那么亲近,又那么遥远,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朦胧中,德仁睁开睡眼,站在面前的真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亲,正是自己想象中的父亲,只是面容苍老了,额上的皱纹增多了,却依然身体壮实,精神矍铄。德仁连忙站起来,紧紧地握住了父亲宽厚的大手,一声父亲尚未出口,眼泪已经簌簌地流淌起来……未见父亲的时候,德仁心中藏着千语万言要对父亲言讲;及至见了父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父亲表情凝重,却默默无语,他经受了太多的历史沧桑,似乎已经变得有点迟钝了。德仁见父亲手里提着一个小包,便接了过来。父亲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家里实在太穷,没有什么东西好拿,唯有院子里这一树橘子味道鲜美,已经被糟蹋完了,多亏我在窑洞里留了几个,带来你们尝一尝。
  德仁惊讶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咱老家在黄河边,还能长橘子?
  父亲意味深长地:是啊,古书上是这样说的,可是我的祖父却不信这一套,那一年他从南方回来,带来一棵橘树苗,栽在院子里,竟然活了。乡亲们打算看他的笑话,没想到过了三年,开了一树白花,结了许多金黄的橘子,大家抢着品尝,赞不绝口了。
  德仁疑惑的:爸爸,这是为什么?
  父亲慢慢地:古人说的橘生淮北则为枳,认为是水土改变了,其实橘树生长的主要条件是温暖的气候,潮湿肥沃的土壤。咱家西边北边,高高的山岭阻挡着严寒的西北风,南边的丘陵并不很高,阳光可以普照院子,而且气温远远高于其他人家,再加上水肥充足,竟然结出橘子来了。
  德仁和父亲边说边走,不由得连连叹息:唉,世上的事真是千奇百怪,明明是办不到的事情,有人却办成了。
  父亲也是叹气声声:仁儿,我怎么也想不通,你这样老实、一心追求进步的青年,怎么就会变成一个右派分子?
  面对着父亲无意间提出的这个问题,德仁只能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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