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夕颜被明儿扶上马车时已是醉的一塌糊涂，看着明儿焦急的样子，她又是傻笑又是眼泪，眼前的影子模糊起来，头一阵晕眩，眉心传来阵阵疼，浑身越发的灼热，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瘫倒在软垫上，雨溪皱着眉，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飞快的驾着车赶回琅嬛苑。不到一刻钟，已是到了琅嬛苑的门口，明儿看着瘫在软榻上的还在一阵哭一阵笑的人，无奈的摇摇头，这下可难办了，唤来雨溪扶她回房。雨溪闻得车里的声音，正要掀开车帘，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挡了回去，他抬头一看，来人竟是清风，连忙退后一步，恭敬的唤了一声“大哥”，清风点了点头，正要揭开帘子，明儿却探出头来，看到他满目都是欣喜和如释重负，吞吞吐吐地说道：“清风公子，小姐，小姐...她喝醉了。”清风眉头好看地拧在一起，明儿敏捷的跳下车拉着雨溪飞快的进了苑内。
风夕颜忽然觉得车内飘进来一阵清冷宜人的药香，恍然间睁开眼，眼里影影幢幢的印进一个熟悉模糊的影子。她又是一阵傻笑，怎么走火入魔到这种地步，睁着眼都满是他的身影。使劲甩了甩头又闭上眼睛，抑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他看着她不经意的动作，心里狠狠地发疼，原来他竟是如此地让她没有安全感，轻轻理了理她耳际的发，一把抱起她狠狠地压在自己怀里，她一惊，酒也醒了半分，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正深深看向自己，不禁一阵惊慌失措，想起自己刚刚竟是饮了酒，此时满身酒气定是万分狼狈，挣脱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发觉他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大起来，她一阵窘，脸色更是绯红一片，将头埋进他的胸口，汲取那来之不易的温暖。越是在意那个人，就越发的想要在他面前不留一丝破绽，怕他因此会觉得自己不够完美不够好而转身离去，却不知那人正是喜她这一分不自知，这一分不知所措，这一分恰似人间烟火的瑕疵。爱，岂是因为完美才开始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不留心的话都可以在一个人心里落地生根，从而蔓成铺天盖地的荒芜。
回到房间，她却是晕晕乎乎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他低头笑看她，她一仰头，发簪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发髻松散开，样子说不出的娇媚，她却丝毫未发觉只是懒懒的说道，“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声音如蚊咛，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他一阵失神，才恍然间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又收紧了怀抱，问她，“夕夕嫁我可好？”她恍恍惚惚的只听到了一个“嫁”字，以为他要让自己嫁与他人，便混混沌沌地嘟囔：“不嫁不嫁。”他眸子一阵黯然，心中只觉寒冷万千，将她轻放于床榻之上，正要转身离开，腰间一紧，环上一双手臂，只听到背后的人轻声呢喃，“夕夕只想嫁于清风一人。”他浑身一震，眶底泛起一阵湿热。原来，她是听错了。覆上腰间那双手，反身抱过她，吻便密密麻麻的下来，她也是一阵恸哭，狂乱的回应着他，情至深处，再多的话都是多余。夜色落，千转百回，谁绕过谁的心思，结发在枕畔，万般痴缠成无限风光旖旎。
次日，一觉醒来，身侧之人早已是不见踪迹，她不禁暗叹，却又是不由得心情欢愉，连窗外的阳光都显得格外的温柔起来，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酸痛。看到浑身遍布的吻痕，她羞得把头埋在被间，大声叫着明儿进来，明儿闻声进来时看到自家小姐的样子又惊又喜，却也是一阵脸红，面色暧昧的说道：“小姐，看来，清风公子也不是表面上那么清心寡欲哟~”风夕颜面色却是越发的红起来，恨恨地瞪了明儿一眼，怎么这么脑残的叫明儿进来，心里边骂自己边将头埋的更深了。明儿见她一副窘迫的样子也不再开玩笑，手脚麻利地准备好沐浴的一切东西，便去摇那个在床上已经把头埋了半刻钟的人，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已经小眠了一会了，明儿都快无语了，额，这样也能睡着。
正准备拉她起来，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明儿赶紧替风夕颜披了一件衣服，没好气地喊道：“谁这么不知礼数，进来不先敲门。”在看到来人是谁时，她酝酿好的饱满而斗志昂扬的气场一瞬间破碎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赶紧迅速的撤离了这个她作为一个多余人的房间，顺便带上门，一转身就碰到了一个人，一看正是雨溪，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走路不长眼睛呐，没看到前面有人就往上撞啊。”雨溪非常之郁闷，明明是她先撞上的还强词夺理，不过谁让自家准娘子心情不好呢，连忙赔礼道歉，明儿“哼”一声，脸上满是“算你识相”，就大摇大摆的走了，雨溪屁颠屁颠的跟上。女人发脾气那可是非常恐怖的，她说什么你就回答是什么，管它对错，反正她在发脾气时候智商基本为零，有必要去和一个智商为零的人去讨论这件事情是对是错么？过了之后她又打死都不会承认有过这件事，瞧，这就是女人。
风夕颜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梳头，以为是明儿，便懒懒地将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她的发尾，“明儿，你说清风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想我啊？”一边又傻傻地笑着，她与明儿说话总是毫无顾忌。半晌都不见身后的“明儿”回答，以为她已经对自己无奈了，便又一个人数着发丝絮絮叨叨地开始了纠结，“想我。”又换了根头发道：“不想我。”又换了根头发道，“想我。”身后的人早已是嘴角上扬到快要抽搐了，肩膀在那抖啊抖，差点没憋成内伤，却还是一派淡定的梳着被她弄乱的头发。就连风夕颜自己都不耐烦了，数到手里那一小缕的最后一根头发，是“想我”，她万分激动，大喊道，“他在想我啊，”连忙回过头去攥着手里的那一小缕头发给明儿看，“明...”一个明字还没说完，对上一张笑的诡异的脸，她自己就傻眼了，怎么会...这么丢人....再发觉居然没有穿衣服，再度丢人...她一把扯过被子，却见清风笑的更欢了。她却是一下子呆住了，极少见他笑的如此开怀了，以前他总是笑的那般的不真实，微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表情而不是一种心情。他看见她怔怔发呆的样子，一把拥她入怀，只觉得心中空白瞬间被填满，说不出的踏实。当时之境，以为拥住了一刻便是守住了整个永远，却不想浮世曲折聚散无常，红袖添香亦可退，碧波盈盈也成三千东流水。
华国的天没有商那般高远，似乎一伸手便可触及，阳光暖暖的穿过指缝，斑驳的光在脸上明暗，一个人懒懒的靠在亭子的栏杆上，编织着和他的每一个过往和未来。风起，心没来由的一阵悲凉，即使在一起，却仍然觉得他遥远的想不可触及的梦想，她终是不了解，也看不透他，只是固执的认定心中那份感觉，愈是靠近愈是害怕，是不是所有爱着的人都这般患得患失，她静静地想着，微微笑，脑海里掠过他的音容笑貌，每一种都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记号。
雪千婳开花的日子，风夕颜收到了请柬。天上没有一朵云，蓝的像一匹透亮的纱，太阳是镶在幔帐上最耀眼的珍珠，没有谁敢直视，唯恐亵渎了这天赐的光华。宫门口递了帖，早已是有人接引，夕颜与明儿随这来人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一圆形石砌拱门处，上面苍劲有力地刻着“姽婳”二字，本以为会像这名字一般妖娆的华国后花园却没有想象那般五彩斑斓，大片大片的晶莹绽放成铺天盖地的纯然，泠泠的感觉升腾，荡涤灵魂深处的每一寸，仿佛所有的罪孽都在此得到了宽恕。空气里有些微醺的味道，她抬脚只身进了姽婳苑，华皇只请了她一人，旁的人是不能入内的，就连领路的那个女官也是不许的。明儿只得随了那名女官去了偏殿等待。
脚下弯弯曲曲的小径旁铺满了青青的草甸，雪千婳的枝桠纵横交错着挡住了她一眼探到底的目光，入眼的只有一片纯然之色，她缓缓的走着，呼吸着空气里淡淡的清香，且走且行吧，该遇到的总会遇到，不是所有的风景都要一眼看透，而一眼能看透的也不能称之为风景吧，她这样想着，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前忽然掠过一抹玄色，又忽而隐在远处了，是谁呢，念头一闪，却并未加快脚步追上去，影响了别人看风景的心情却是不好的，很想摘下一朵藏于衣袖之内，带回去给明儿他们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