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太阳雨魂 作者:九口明 发布时间:2018-08-31 08:59:13 字数:6281
附近生产队的社员,听到梁兴国鬼哭狼嚎的歌声,像动物发情一样吆喝起来。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往这边眺望,像盼望女副支书吴改花,走村串户带来革命运动的指示精神一样。面对一条可以轻易跨过去的小沟,梁兴国畏缩不前,颤巍巍的歌声也停了下来。这时候生产队长气势汹汹地喊叫,社员们又继续劳动,也无所顾忌地感叹:“要是吴支书过来多好。”
“现在有些想念改花支书了。”
吴改花近期很少给大家带来激动人心的消息,往往是避重就轻地说几句,就匆匆离开,或者躲到阴凉的地方去喝茶。吴改花不能带来惊喜,社员们就对山野里的声音感兴趣,不要说梁兴国的歌声成腔成调,就是山上一声鸟的啾鸣,他们也会驻足观望,并趁机休息一会。他们大声询问打破山村宁静的人是谁,看来梁兴国公鸡打鸣一样的歌声,也受到大家关注。他们再次询问时,梁玉成就说:“是七伯在唱歌。”他还神气地说,“我们坐汽车回来,坐在驾驶室里。”
两里多的崎岖山路,梁兴国走得很辛苦,他大汗淋漓,像走在雨水里。在那些借助木棍也难以通过的地方,他不要梁玉成背驮,坚持自己爬过去。可是在一个相对平缓的沟坎里,他要求梁玉成背驮过去。他想起曾经一个趔趄,将一担大粪倒在里面,经过那么久后,他还觉得里面很肮脏。这段不远的路程,包括他们坐下来抽了一次旱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间。这个着急回家的老头,看着家里破败的房子,反而不紧不慢。他和梁玉成一样,希望继续拥有这段不要参加劳动的时光。
梁玉成将梁兴国送到家里,梁兴国的老婆发出一声尖叫,他毛骨悚然,仿佛一条恶狗突然出现在眼前。女人不能正常站立,扑过来时如同倒下一捆柴禾。梁玉成扔掉尖刀伸手搀扶,飞起来的尖刀发出呼呼的声音,像甩出一支飞镖。梁玉成双手扶着两边的梁兴国两口子,如同提着两只水桶。他很快发现,不能做事的伯娘白白净净,比梁兴国重了许多。他的身子自觉地向伯娘那边倾斜,背在身上的长长的鸟铳,倾斜时犹如天平中间的指针。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他们扶到凳子上。女人心疼地给梁兴国揉脚,嘴里念念有词,但大多是埋怨。
梁玉成解下鸟铳准备回家,要回去好好睡一觉。梁兴国要他等一下,还伸手拉扯,结果从凳子上滚落下来。他栽倒在地比再三挽留更有作用,当然伯母的尖叫也功不可没,梁玉成立即过来搀扶。梁兴国还没有坐稳就嘟囔起来:“帮我去摘点枣子。”
他指着挂在柱子的篮子,却说灶房里有一把木楼梯。
“枣子还没红。”梁玉成看了一眼枣树后回答。
“可以吃了。”
梁兴国脚踝肿胀,却没有停下来,他指手画脚,有时特别啰嗦。他指挥梁玉成将楼梯搭在枣树上,还告诉他如何挂篮子。他说话的口气像大队干部,不过痛脚悬空起来,像狗撒尿。
梁兴国右手一扬,神气地说:“给我摘一篮子。”
梁玉成上树摘枣子,比掏鸟窝还兴奋。他可以在上面吃,还能往口袋里装,回家后捎给爷爷。可是锋利的树刺影响了行动,他还没有上去就刺了好几下,还出了血。他趁梁兴国没有注意,将一颗枣子塞进嘴里。他不敢咀嚼,说话谨小慎为,生怕梁兴国发现。他眼皮沉重,还打着哈欠,可他不敢张开嘴巴,担心枣子掉落下来。他用舌头将枣子藏到里面,用内牙咬住它,然后慢慢将废气释放出来,可是疲倦依然存在,另一个哈欠又悄然来临。他转了过来,利用身子遮挡,悄悄地吐出枣子,并捏在手里。他将嘴巴张得很大,像只搞怪的河马,也不能尽情地打出哈欠。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吃一颗枣子。”
“随便吃。”梁兴国声音响亮,他又说,“好吃就多吃几颗。”
梁玉成摘了小半篮子枣子就下来了,他呵欠连天,只想回去睡觉。他将篮子交给梁兴国,顺手将两颗红枣塞进嘴里,又将两颗枣子捏在手里。他心里怦怦直跳,觉得这样不光彩,又悄悄将枣子拿出来。随后他向梁兴国讨要起来:“我还想吃两颗。”
梁兴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都是给你的。”
梁玉成双手猛烈摇晃,有一次还碰在一起。他忍着疼痛,着急地说:“不能要,你拿去能卖点钱。”
“不在乎这一点,也卖不了几个钱。”
梁玉成没有与梁兴国拉扯,生怕将他推翻在地。他接过篮子,走了两步,就将它放在地上,然后飞快地跑了回去。没多久梁兴国拄着拐棍送来了枣子,他和梁玉成爷爷没有推搡,在互相递上老旱烟后,又寒暄起来。梁玉成爷爷去屋子里取东西,梁兴国就悄悄地离开了。在路上他对着从里屋出来的梁玉成爷爷大声喊叫,告诉他枣子放置的地方。
兽医张廷芝到中午才来到底山生产队,他翻山越岭走小路,也没有大鼻子卡车快。他顾不上喝一口茶水,就走进养猪场给母猪治病。恭候多时的梁首华和刘桂娥,并没有热情地迎上去,而是表情凝重地站在那里。张廷芝要求将猪崽赶到旁边的猪舍时,他们才显示出人的灵性。梁首华还没有跨进猪栏,母猪就躁动不安,还冲着他哼哼叫唤,并张开嘴巴。梁首华用扒子将母猪赶到角落里,刘桂娥在外面跃跃欲试,但只能着急地喊叫。张廷芝看了看母猪的伤口,决定先给它打一针。他瞅准机会往母猪身上插上注射器,母猪一个猛冲将梁首华撞倒在地,梁首华坐在猪屎上,两只手也按着粪便。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咒骂,更没有甩掉手上的猪粪,而是瞅准机拔掉注射器,可他又被母猪拱翻了。张廷芝立即阻止起来:“这样不行,得想个法子。”
梁首华在外面草丛里反复擦拭,又到下面的水沟里洗了好久,回来后才说:“我去扛个猪笼过来。”
不一会,梁首华从老屋院子里扛来一个猪笼,他如同一只勤奋的蚂蚁,在体型硕大的果壳下挣扎。他在养猪场外面放下猪笼时,刘桂娥吆喝着跑过来帮忙。他们将猪笼移到猪栏门口,支起活动栅栏。梁首华又去猪栏里赶猪,这次他做好准备,手握一根长木棒。为了防止母猪将猪笼拱开,张廷芝双手扶着猪笼,他蹑手蹑脚不像个兽医,却像公社那些装腔作势的干部。母猪和梁首华在里面兜着圈子,就是不进笼子。长木棒在猪栏里反而施展不开,梁首华不得不重新操起扒子。张廷芝也进去帮忙,和梁首华一道对母猪形成夹击,他从梁首华手上夺过扒子,手无寸铁的梁首华顿时惊慌失措。梁首华连连后退,还踩着猪屎,却视而不见。
张廷芝和梁首华拼命赶着母猪,母猪看到门口出现口子,不再对他们虎视眈眈。在犹豫一下后,母猪走进了猪笼。梁首华迅速压上栅栏,像完成重大任务一样长长地舒着气息。母猪在猪笼里躁动不安,却动弹不得,张廷芝重新拿起注射器,神气得像造反派向坏分子举着一支手枪。他双手举起注射器,又站好姿势,似乎要大干一场,可他又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张廷芝还要缝合猪嘴上的口子,来展示高超的医术,也多挣几个钱。他用夹煤的火钳一样的长镊子,夹着一团馒头似的酒精棉,在梁首华和刘桂娥面前晃动。他想在结算药费时,让他们证明,这是一次耗费材料和药物的治疗。张廷芝以为不能动弹的母猪可以任意摆布,举着酒精棉伸向母猪嘴巴时,如同给人插上旱烟杆一样惬意。酒精的作用让母猪嚎叫起来,叫声比杀年猪还惨烈。张廷芝耳朵里嗡嗡叫唤,却继续用酒精棉擦拭伤口。嗷嗷叫唤的母猪一下子咬住镊子,还用力甩着脑袋,张廷芝松开手连连后退。镊子被梁首华奋力抢夺回来,张廷芝拿着弯曲的镊子,哭丧着脸说:“再找几个人过来帮忙。”
张廷芝停下来和梁首华一起抽烟,两人都抽深颜色的旱烟,张廷芝有一个银白色的铝制烟盒,梁首华使用破布缝制的烟荷包。张廷芝将铝制烟盒放在凳子上,在阳光照射下光芒四射。张廷芝吐出湿柴烟那样的白烟,有气无力地对刘桂娥说:“中午给母猪熬点米水。”
刘桂娥转头看着梁首华,大声说道:“首会计,给我称几斤米过来。”
梁首华面露难色,那些布满脸的皱纹,变得弯弯曲曲。他的脸抖动起来,仿佛要将乱七八糟的皱纹抖落干净。他支支吾吾地说:“这要队长同意。”
刘桂娥突然生气了:“我不熬了,就让猪去死。”
她转身去侍候小猪。梁首华立即答应:“好,我给你称米。”
梁玉成没睡多久就到了中午,蛐蛐叫唤一样地呼噜。在苏醒时他居然感觉到了,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他没有被母猪嚎叫惊醒,却被爹妈轻声的嘀咕弄醒了。中午饭已经给他留好了,和以前一样是红薯米饭和茄子苦瓜。梁兴高头也不抬就问:“七哥的脚摔得重吗?”
“有点重,但拄棍可以走。”
梁兴高又对老婆叶美玉说:“晚上给人家送几个鸡蛋过去。”
梁玉成突然停止吃饭,说有重要事情,但他的眼睛看着旁边:“我想去读高中。”
梁兴高吃完了饭,已经咬着旱烟杆,正用火柴点火。他拔出旱烟杆,无奈地看着地面,停了一下才说:“学校有通知吗?”
“我不知道,我想明天去问一下刘老师。”
“你今天怎么不去学校?”梁兴高猪肝色的脸上,瞪着铃铛似的眼睛,他生气了。
梁玉成赶忙解释:“我去了,刘老师没有在学校。”
梁兴高“噗噗”地抽着老旱烟,一股股白烟从嘴里喷出来。他唉声叹气:“读不读一个样,反正是当社员。”
妈妈叶美玉非常理解他,生怕他想不开,还给他夹了一次菜。她说:“去读,指望你多读点书。”
梁玉成下午没有出工,他感到很困倦。他对爹冷漠的态度很失望,上楼时将楼板踩得咚咚作响。梁兴高没有吭声,只是紧紧地咬着旱烟杆,大口喷吐烟雾。他还没有抽完旱烟,就用旱烟锅在石阶上敲打起来,随后将旱烟杆连同烟荷包别在腰里,拿着凳子去树阴下乘凉。
梁玉成被爷爷的咳嗽吵醒了,随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坐了一阵,感到爹妈已经出工,妹妹也不在家里后,才大胆地起床。爷爷在长凳上编织草鞋,身上系着编织草鞋的工具,给人五花大绑的感觉,他的手不停地忙碌,动作很娴熟。梁玉成看了一下,就悄悄地从牛栏上取下一把干稻草,左手提着稻草尾部,右手指岔开在稻草中间梳理起来,将稻草底端的朽叶剔除干净。他又将稻草放在石头上,拿起木锤反复捶打,干稻草最后变得柔软蓬松,便于爷爷编织草鞋。他捶打了好久,直到塞满草筒。他对爷爷说:“我去七伯家看一下,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爷爷咬着一撮稻草后,就不再咳嗽了。他声音连贯,却瓮声瓮气:“给他拿几个鸡蛋。”
梁玉成捡了八个鸡蛋,这是底山生产队最高规格的礼节,一般情况只拿四个鸡蛋。梁兴国蜷缩在屋檐下清理干烟叶,准备将品相较好的烟叶拿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那些较差的烟叶留着自己享用。他看到梁玉成提着篮子走过来,没想到里面有鸡蛋。梁玉成将篮子放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爷爷听说你摔伤了,给你拿了几个鸡蛋。”
“留着自己吃,我没什么事。”
梁兴国没有阻拦,依然认真清理旱烟叶。梁玉成询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梁兴国手舞足蹈极力推辞。他拿着干烟叶晃出“哗哗”的声音,也说:“没有,真的没有。”
看到梁兴国这个样子,梁玉成知道他一滴水也弄不回来。他不声不响地走到灶房里,梁兴国以为他又要取楼梯去摘枣子,还给他找来篮子。他在水缸里看了一下,就挑着水桶往外走去。梁兴国颠着步子阻拦,梁玉成身子一歪躲了过去。
梁玉成挑了三趟水,每次都受到梁兴国的感谢和劝阻,也有他老婆热泪盈眶的感谢。三担水灌满了水缸,梁玉成也大汗淋漓,但没有停下来,又多挑了一担,并将水留在水桶里。
梁玉成坐在梁兴国旁边,看着他在乱糟糟的烟叶里拣来拣去。梁兴国说要给他找对象,听到这种事情,梁兴国老婆精神焕发,她再三保证要给他找个漂亮妹子,说娘家就有合适的姑娘。梁玉成见势不妙就起身离开,梁兴国立即喊住他,还上前拉着他的衣服,他要老婆拿两把颜色上乘的烟叶过来。这个拄着拐杖才能行走的女人,还需要双手才能越过门坎,她只能用一只手提取烟叶,一只手又只能拿着一把旱烟叶。梁兴国大喊起来:“你耳朵聋了,拿两把烟叶过来。”
老婆一声不吭走了进去,又取来一把烟叶。梁兴国什么话也没有说,眼睛眨个不停,也流着眼泪,还流出了鼻涕。
晚饭后乡亲们自发地涌向晒谷场,比生产队出工还自觉。他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牲猪和野狼,劳动时谈论了一天还没有过瘾。晒谷场像集市一样吵闹,谁都想发表自己的看法。在这个纷繁嘈杂的场面里,梁玉昆鸭公嗓子一样的声音引人注目:“多派几个人值守,多准备几支鸟铳。”
梁老四尖细的声音一出现,梁玉昆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梁老四吼叫着:“昨晚你值班,死到哪里去了?追狼不见你,请兽医也不见你……”
梁老四是孤寡老人,那个影响他成家的娘娘腔,在搬弄是非时却非同凡响。乡亲们纷纷指责梁玉昆,使他百口莫辩羞愧难当。那些玩得起劲的伢子,像看把戏一样围拢过来,痴呆地站在那里。有人学着梁老四的腔调,质问梁玉昆昨晚干什么去了,也有人幸灾乐祸地说:“干什么,陪老婆睡觉。”
晒谷场七嘴八舌的声音被放声大笑所取代。这些没有埋怨和咒骂的笑声,让背着鸟铳过来的梁玉昆,无地自容仓皇逃窜了。
梁月华没有对晒谷场山呼海啸的场面视而不见,他蒙头抽烟,却一直关注他们。他琢磨张廷芝说过的话,张廷芝说公社许多地方都不住棚子了,公社领导也听之任之。
梁月华突然有了主意,还朝着深邃的黑暗狠狠地打出一拳。他大声喊着梁玉成,梁玉成正在竹林里撒尿,他立即截断屋椽水一样流淌的小便,但没有应答,在停顿一下后,他又开始撒尿。小便将枯枝烂叶弄得窸窸窣窣,像猫抓捕老鼠。他还没有尿完就应声回答,他再不回答,梁月华就要骂人了。他的身子猛烈抖动,声音喔哩哇啦。梁月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不顾梁玉成还在系着裤子,就悄悄耳语起来:“快散场时,你假装去棚子里取东西,然后大喊棚子里有蛇。”
梁玉成回答的语气硬梆梆的:“不能骗人。”
“我想让大家回来睡觉,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他们吓回来。”
梁玉成打了个冷战,他觉得,这个欺骗还需要慎重考虑。梁月华认为,他不出声就是默认了。他回到晒谷场,又抽起了老旱烟。还自鸣得意。
社员们还在牲猪和野狼上纠缠不休,梁老四的娘娘腔一枝独秀地凸显出来。他慷慨激昂地说:“狼通人性,如果抓了它们,其他狼会来报复,会搅得你永远不得安宁。”
梁玉成悄悄地离开了晒谷场,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始终关注他的梁月华以为他还在那里,准备去提醒。当梁玉成从棚子那边惊恐地喊出里面有蛇时,他“噌”地跳了起来,还踢翻了凳子。他用力拍打脸颊,以为对面的喊叫是一个幻觉。当梁玉成一遍遍地喊叫:“棚子里有蛇,好大一条蛇。”
他才觉得这是事实。乡亲们鬼哭狼嚎喊叫起来,如同发生了地震。梁玉成还在歇斯底里地喊叫,梁月华就大声询问——是什么蛇、
有几条?
“要小心。”有女人用关心压制住梁月华喊话,“咬着你没有?”
晒谷场狂风暴雨来临一样骚动起来,正是梁月华希望看到的情形。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梁月华的声音微不足道。大家停下来等待他拿出意见,才感到他一直在那里叫喊。他要求大家从棚子里撤回来,在大家的附和拥护中,他神气得像公社革委会领导。梁玉成看到大家蜂拥而来搬东西,才停止吆喝。他发现嗓子嘶哑了。
梁兴高明明知道他会带回东西,却声嘶力竭喊叫。梁玉成在嘶哑的回答无法奏效后,就晃动手电光,还要别人代为转达。他用稻草搓出一条小绳捆着破凉席,将它扛在肩膀上,再抱着缀满补丁的床单往回走,像牛鬼蛇神去公社办学习班。
他来到小河边,找到那个熟悉的水坑,河水清澈见底,里面还有见到手电光乱窜的小鱼虾。这时候过来收拾东西的男人吵吵闹闹站在旁边,异口同声地询问是什么蛇、有多大?梁玉成凝眉想了一下,编造出蛇身上有一节节金黄的颜色。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卖弄起来:“是金环蛇,很毒的。”
梁玉成也提醒他们:“好好检查棚子,说不定你们那里也有蛇。”
梁玉成将破凉席和床单放在石头上,用手电光反复照射水里面,担心水里有蛇,他产生了杯弓蛇影的恐惧。他又用手电光照射四周,确定没有异常情况,才麻利地脱掉衣服。他很快脱了个精光,赤条条走进水坑里。他不敢往水深的地方走去,停留在一个可以迅速逃出的地方。他将身子泡进水里,双手在身上猛烈揉搓。他惶恐不安,却揉搓了好长时间,直到认为干净了才出来。
他穿衣服时并没有手忙脚乱,却将裤子前后穿反了。他感到裤子不适,却没有将它更改过来。他索性连衣服也不穿了,将它搭在肩膀上。他扛着东西时样子很难看,仿佛全身都不舒服。
一路上,他在想: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